“真的不用,我有时会这样。”江在寒面对着符确,从陈沉的角度,他在回答符确,“谢谢你,但去医院也没什么用。坐一会很快就会好。” 只有符确知道,江在寒不是在看他,视线偏下,没有与他对视。 符确心脏失重似的一坠。 张口说:“江……” “陈沉,”江在寒没等他说话,偏过脸,“麻烦跟我去办公室。” 陈沉把作业塞进自己的书包背起来,帮江在寒拎起电脑包,跟着他出了教室。这回陈沉走在江在寒右侧,空出来的那只手虚抬着,生怕江在寒晕倒时刻准备搀扶的架势。 符确自始至终没有机会再说话。 江在寒的背影渐远,尽头是双开玻璃门. 亮堂的教学楼外,阴沉欲雨。 陈沉推门时,穿堂风吹得江在寒的衬衣向后鼓起,整个人显出些落拓的寂寥。 方才坠落的失重感再次传来,变得缓而长,符确倏然生出一种预感: 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接近江在寒了。
第17章 这慌神的感觉没由头,符确感到从未有过的莫名其妙的憋闷。 他站在原处,想不通缘由。 算了,不会做的题就跳过,想不通的事先不想。 符确迈步,先看看江在寒的状况。 办公室外隐约可以听见陈沉的讲话声,符确退到电梯边的小厅堂。一刻钟后陈沉经过这里看到他,有些惊讶。 “江老师怎么样?”符确从小沙发上站起来。 “看起来好一些了。”陈沉刚才着急忙慌没顾得上问,“你找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还本书。”符确朝走廊那边看,“真的没事了?” “嗯,老师说他整理电源线,起得急,一时头晕没站住。”陈沉手里还拿着笔记本,搓着书脊面色歉疚,“好像没休息好,可能是因为我。” 符确收回视线看他。 “哎,”笔记本的封面被陈沉捏得凹陷,声音越来越小,“肯定是因为我。” “什么意思?” “我昨天很晚给老师发了实验计划,想着等老师有空看看,没想到他凌晨三点多给我回了,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建议。” 符确没讲话。 陈沉还有课,收好笔记本抬头,被符确黑沉的脸色吓得一激灵。 “你也没休息好吗?”陈沉看看手机,转身要走,又回头提醒符确:“你要找老师赶紧去,他下午去外州开会,一会要赶飞机的。” 江在寒办公室的门紧闭,符确看了一会上的铭牌,抬手敲门。 没人应。 “江老师。”符确轻轻叫了一声。 依旧没人应。 “江老师,”符确手指关节点着门板没动,轻声说,“我不是想打扰您工作,就,想跟您道歉。昨天晚上对您讲的话,是我的错,我过分了。您好心提醒我担心我,我不知好歹,我错了,您能不能别生我气,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您能开门吗,我有话想跟您讲,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同学你有事吗?“ 符确诚心诚意地忏悔被骤然打断,系里的小秘从他身旁经过,招牌笑容十分甜美,说:”江教授出去开会了,你找他?“ 符确:”……已经走了吗?“ 刚才在电梯旁没看见。 ”是,他下楼让我帮忙确认代课,已经走了。“ 符确看见只隔一间办公室的楼梯口,江在寒没走电梯。 刚才那一通肺腑陈词全讲给那木门了! “谢谢。” 符确这就要追,被叫住:“他已经乘车走了。” 大概看符确沮丧之色过于明显,小秘安慰说:“江教授周末就回来了,有什么事可以给他发邮件,他一向回复很及时。” *** 这个级别和类型的学术会议很多,江在寒其实有点犹豫要不要取消。但他投了论文,而且被安排了一个十五分钟的小演讲,想想还是去了。 符确和陈沉讲话的声音从电梯那边传过来,江在寒转了方向,从楼梯走下去。 奥市不远,一个半小时的飞行。 江在寒出了机场赶到会议所在的酒店,签到、领资料、赶会场,行程满满当当。 会场很多熟悉的面孔。江在寒学生时期常常跟Cronin出去开会,行业内的老师都认识得差不多了。这是他第一次以教授身份参会。 漫长的研讨会之后,同行的教授们约江在寒一起吃晚饭,顺便庆祝他拿到教职。 江在寒和大家一起走出会议室,客气地推脱:“很抱歉,有些急事需要处理。明天吧,大家不介意的话?” 会议会持续到周六早上,未来四天大家都在这个酒店,推一天就推一天,没人有异议。 江在寒今天状态不好,实在不想再应酬社交。 他去前台拿寄存的行李,办理入住。 一直精神集中地在忙,等房卡的时候忽然闲下来,江在寒才真真实实感觉到累。 那种极度疲惫、想立刻躺倒的累。 后面有人排队,江在寒往旁边退了两步,半倚着墙。 过了一会,前台归还江在寒的信用卡,连同房卡一起:“先生,您的房卡。自助早餐在二楼餐厅,wifi密码是您的姓氏加房间号。有任何问题或需要,请联系我们。” “好的,”江在寒松开掐着眉心的手指,接过房卡,“谢谢。” 他转身要走,听见大厅正门传来一阵嘈杂。 江在寒并不爱看闲事,平常的他不会在意。 但今天不知怎的,可能脑袋昏沉迟钝,没做思考,机械地条件反射地往声响大的方向看了一眼。 余光中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傍晚时分,酒店大堂是有些拥挤的。人群往来,还有为了会议错落安放的各种标识和宣传,江在寒本来不能够看到从旋转门侧边推门进来的符确,但偏偏他为了避让站到了前台侧边,偏偏他向外看了一眼,而符确,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进门一眼便看见了侧身立于墙边的江在寒。 两人的视线穿过走动的人影,倏地撞到一起。 “江老师。” 符确大步穿过人群,笑容一点点蔓上嘴角和眉眼。 “您在这。” ** “你……” 江在寒仔细回想会议宣传册,确定自己没看到任何与商学院有关的内容,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海洋工程相关的小型会议。 他想问,你为什么在这,却反思了半秒,他并没有资格管符确为什么在这。 符确在哪跟他没有关系。 于是快要出口的询问变作礼貌的“你好”。 符确打听这个地址,是费了一番工夫的。 陈沉这个最该知道江在寒去哪里的人,一问三不知,很老实地说,老师没说我就没问。 秦立平常小灵通,关键时刻指望不上,他对符确的失望感到不公,狡辩道,我一个修电脑的,哪知道在寒那些品种繁多的学术会议。 还是方菲靠谱,虽然不知道,但帮忙查了专业近期的会议,在演讲名单里搜到了江在寒的名字。 运气不错,A市和奥市之间航班很多。 一腔热忱的符确下了飞机就一路狂飙,本来以为到会场找人需要费点时间,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要找的人。 他奔过来的时候,被兴奋和欣喜冲昏了头。 到面前,又被江在寒一句“你好”浇得透凉。 “江老师,”符确从堵车的地方下车,跑了两个路口,有点喘气。 江在寒不知道他为什么额头有渗出的汗,脸也有些红。 好像很焦急。 接着,符确带着那副有话要说而且必须立刻马上现在就说的急切神情,对他说: “对不起。” 江在寒错愕,怀疑自己听错。 他今天昏昏沉沉,听错什么、看错什么都很有可能。 “江老师,昨天晚上的事,”符确口齿清晰态度诚恳地接着说,“是我的错,很对不起。您担心我提醒我,我却阴阳怪气说出那样刻薄的话,超后悔,真的!我残酷我无情我无理取闹!我以后绝对不这样了。您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别生气了。” 江在寒怔忪又茫然地看着他。 向来聪颖敏锐的江教授,花了好几秒才确定,符确在跟他道歉。 为什么呢? 尖酸刻薄的明明是自己。 符确替他出头,一点好处没有,还收到江在寒一顿数落和讥讽。 符确做错了什么。 他为什么道歉。 他说别生气。 江在寒没有生气。 硬要说有什么负面情绪,那也是对自己,不是对符确。 江在寒对自己非常失望。 他没办法消化自己的负担感,于是迁怒好心帮忙的符确。 他毫无根据地将符确和徐劲松划作同一类人,出口伤人。 他嫌恶这样的自己。 可是他没有符确的胸襟和坦然,说不出道歉的话。 就这样吧,他自暴自弃地想。 讨厌他的人那么多,多一个符确也没所谓。 江在寒久久不应,符确更着急了:“江老师,要不您揍我一顿?怎么都行!别不理我可以吗?我昨天一回宿舍就后悔了,想跟您道歉,怕打扰您休息等到早上。早上,早上也没跟您说上话……” “符确,”江在寒终于开口,他下意识皱眉,很困惑,“你为什么来这里?” 江在寒不认为符确跨州飞过来,是为了跟他说“对不起”。 没人会这么做。 没人会对他这么做。 可是符确讲的话,让江在寒觉得似乎有这个可能。 他是真的困惑。 “来跟您道歉,”符确的声音一字一字传到江在寒耳中,“想跟您和好。”
第18章 “你为什么……”江在寒像是不理解,喃喃重复,“为什么来这里……” 符确以为他问的是为什么特意跑来这里道歉。 “道歉的话必须要当面说。”符确认真地解释,“打电话发信息不够诚意,也不想等您回去再说,我怕您会多生气几天。” 他眼神诚挚,清晰,明确。 不管周围嘈杂走动的人用什么眼神看过来,只心无旁骛地望着江在寒。 仿佛此刻除了得到江在寒的原谅,什么事都不能让他移开视线。 江在寒不熟悉这样专注的眼神。 但他大脑再迟缓也听得懂符确的表达——毕竟这些话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了。 “我没有生气。”江在寒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我没有生你的气。” “真的吗!那您原谅我了是吧?不管,您已经说不生气,我就当您原谅我了,不能反悔了啊。”符确如蒙大赦,刚才还十分克制地站在离江在寒三步远的距离,瞬间恢复了生机。他不自觉地往江在寒挪了挪,话很多:“江老师您才拿到房卡?是要回房吗?我看到会议网站写了您下午有演讲,顺利吗?好想听啊可惜我没赶上。您吃完饭了没?我帮您拿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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