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丝不苟向后梳整齐的额发湿漉漉垂下来。 他刚洗过脸,擦干了,唯独眼睫上还沾了点水。 额发大概在洗脸的时候搭下来,江在寒没管,光洁的额头被虚虚地遮挡。 他这副模样看起来很显小。 江在寒学生时期是怎么样的,符确莫名奇妙想到,会不会偶尔踢个球运动一下。 挥汗之后,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冲个凉水,弄得发梢和眉眼都湿漉漉的。 “符确?”符确一动不动盯着他,江在寒不明所以,唤了一声。 “没,没事。” 符确挠头,半长不短的发他搓得乱七八糟。 “那边一屋子陌生人,我等你一起过去。” 江在寒闻言愣住。 他是感到紧张和排斥。 对于即将面对的陌生面孔,以及徐徽言。他需要表现得大方得体,专业可靠。这让他很有压力。 江在寒从来不是擅长或乐意社交的人。他已经尽力掩饰和克服这一点了。只要不是突然的、毫无预料的逼近或触碰,江在寒都能表现得从容——即使内心的慌张不安难以根除。 江在寒以为他做得还不错。 符确竟看出来。 为什么他总能看出来。 江在寒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低声说:“谢谢”。 *** 江在寒进去的时候,里头的人才刚到齐。 这个总那个总的,还在跟徐徽言推让正中的座位。 “我来晚了,不罚酒就是诸位体谅,”徐徽言眼型细长,心思藏在笑里,“哪能厚着脸皮上座。” “徐总肯来,就是咱们的荣幸。要不是符总面子大,我们谁请得动您。”一个身形矮胖、肉脸堆笑的中年人声音很大,“来来,今天您不坐,谁也不敢动筷。” 徐徽言推辞几番,还是坐下来。 其余人这才落座,注意到随后进屋的符确和江在寒。 “哟符二少,我昨儿到得晚没见着,真是长大了,这帅脸大高个儿!” “一表人才!符总,这年轻一辈的能人都被你们家占了,什么时候我家那个混账东西能开窍!” “这位瞧着眼熟,也是福南的?” 福南这几年势头正盛,分包商们跟在符咏后头讨肉吃,自然认得符家老二。二人进去,他们先是围着符确吹捧,小伙子身高、比例已是出众,那张脸浓眉星目英气逼人,夸起来特顺口。 等众人再看江在寒,竟是一惊。 这位虽然不是张扬抢眼的相貌,细看却是十二分的精致。五官无可挑剔,身姿清隽挺拔,清冷中透着莫名的冷艳,叫人挪不开眼。 几个人半张着嘴盯着江在寒,方才的口若悬河技能似乎骤然消失,半个字也讲不出。仿佛那几句挂在嘴边的夸赞如果用在江在寒身上,就显得俗不可耐,甚至有些冒犯。 “这不是早上那个教授吗!” 半晌有人出声,认出江在寒。 “开场就上台演讲的那个!” “这是R大海洋工程的江教授。”符确带着江在寒走到符咏身边的两个空座,“海洋平台专家。” “教授好教授好!我刘驰,”那个矮胖的中年人从另一边绕过来,脸上的肉在跑动中上下抖,他抓住江在寒的手热情说:“幸会幸会!您上午讲得太好了!” 江在寒笑笑,蜻蜓点水地一握便抽出手,说:“刘先生您好。谢谢。” 江在寒记得这个人。早上演讲的时候,这人站在侧后边一直在吃免费供应的巧克力麦芬,头都没抬几次。 “江老师坐。” 符确侧过身,把刘驰挡在一旁,让江在寒坐到符咏旁边,自己再坐下。 江在寒礼让:“你和符先生坐一起?” “别,我跟我哥的兄弟情深只能维持十分钟,”符确坚持让他坐中间,“离近了会炸。” 符咏看透符确的用意,借着起身迎接另一位宾客的空挡,悄声对符确说:“这会儿又不怕我靠近你未婚夫了?” “怕,但总比外人强。” 符咏偷偷瞪了他一眼,无声地表示自家弟弟没救了。 *** 江在寒离符咏和徐徽言近,听见他们讲南海的项目,大概了解了情况。 符咏是希望徐徽言能入伙的。以宏远的实力,福南就不需要额外找更多家投资方合作,增加不必要的审核和风险。 徐徽言却模棱两可一直不表态。 “符总送来的意向书我看了,”徐徽言眯着眼,在符咏举杯的时候抿了口白葡萄酒,“嗯,这边酒庄名不虚传。” 他停顿一下,除了符确和江在寒,一桌的人也跟着应和。 “这是个大项目,符总肯想到宏远,徐某荣幸之至。听王局的意思,这个项目至关重要,要从技术、施工、规模等方面打出品牌,让那些欧美老牌公司看到咱们中国的突破。顺利做下来,福南一定会名声大噪。” 王修平坐在徐徽言另一侧。 王修平正儿八经考公、一路升至副局长,算是官场老将,官僚气却很淡。戴着厚重的老式框镜,倒像个潜心科研的书呆子。 “是这个意思。这个项目,”王修平稍稍弓背,对徐徽言这边低声说,“比起平平淡淡做下来,上面更希望多花点时间在技术创新应用上,日后好做宣传。” “规模大,技术难点多,”符咏就愁这个,“提交上去两份计划书王局大概也看了,有满意的吗?” 王修平也不遮掩,嫌弃地摇摇头。 “早上和江教授聊了聊,”他看向一旁安静不语的江在寒,“提到的新型半潜式平台蛮有意思。江教授觉得用在南海可行性怎么样?” “我正想说,江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符咏转过头,“不知道有什么高见。” “不敢当。”江在寒稍稍倾身,好让自己能在喧闹中被听见,“平台结构方案的评估需要综合考虑项目所在地的情况,风速、浪速、海水深度、海底地质条件都是重要的参考因素。虽然自信新型平台应用范围很广,不过,还是需要详细了解南海项目的情况,做过初步分析,才能判定。” “是,江教授讲得没错。” 王修平很喜欢江在寒这样实在的回答,不盲目自夸,也不过分自谦。 “江教授如果愿意,”王修平起身,从徐徽言身后绕到江在寒身旁,递上名片,“我真的很希望能和你多聊一聊。” “当然,”江在寒微笑着站起来,双手接过名片,也回递自己的,“我的荣幸。” “呀,江教授,别嫌弃我。”刘驰跃跃欲试好几回了,寻着机会参与话题,嘴里的波龙还没咽下去,看见这边交换名片,赶紧胡乱擦擦手跑过来。“这是鄙人的名片,请笑纳!” “谢谢。”江在寒说。 “依我看,符总这项目科研专题组,干脆请江教授回去,徐总,您说是吧?” 徐徽言只是笑:“符总的项目,我说了可不算。” 符咏脸上也挂着笑,说:“别,还在开放申请阶段,福南拿不拿得下来还不一定。” 刘驰哈哈笑,殷切地给徐徽言和符咏添酒,说:“两位谦虚。这么大项目,徐总、符总到时候招标,啊,稍微想着点鄙人,先干为敬嘿嘿你们随意。” 徐徽言象征性地碰了碰杯沿。 鹰眼眯着,扫向被王修平拉到一旁聊天的江在寒。 * 江在寒从开席到现在,没有主动跟他讲过话。 这里的人,除了自己,江在寒只认识符确。 不过这孩子似乎很受欢迎,周围总有主动过来寒暄敬酒的人。符确殷勤地给他介绍在座的宾客,不时跟他低语,殷勤地帮他倒水倒酒,看起来关系不错。江在寒情绪平淡,偶尔笑笑,大概符确那个年轻人讲了什么有趣的事。 江在寒看起来不比符确大。 与早上西装板正侃侃而谈的教授相比,此刻的江在寒更像个学生。 算起来,他今年应该24,年底就25了吧。 眉眼间有点他母亲的影子,尤其是浅笑的时候。徐徽言想到,他妈妈当年就是个让人一眼难忘的美人。 是个决绝的女人,说断就断,连孩子的事都没讲。 江在寒想必继承了母亲的决绝,从来没想过跟他相认。 * 刘驰在一旁敬了一圈酒,把每个人都捧得欢欣愉悦。他白手起家,把一个空壳外贸公司做成全国前十的机械设备公司,靠的就是察言观色。 一顿饭吃下来,徐徽言往江在寒那边看了多少次,他都在心里数着呢。 徐徽言好色这事,圈内的人心照不宣,刘驰当然清楚。 最初挤进这个阶层、认识这个圈子的人,他还投其所好地给徐徽言安排过酒局。可惜,徐徽言并不是什么都吃的。刘驰找的人徒有皮囊,根本入不了徐徽言的眼。 闹得怪尴尬的。 今天见徐徽言目光几次三番往江在寒那边飘,刘驰估摸着徐徽言喜欢这类有气质有涵养的。 刘驰转到江在寒身旁劝酒。 江在寒起初不太愿意喝,刘驰便开始说羡慕江教授知识分子学历高气质好,自己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打拼挣钱,一身铜臭味,和江教授站在一起自惭形秽,不配跟江教授喝酒。 江在寒有些尴尬。 他没见过这个品种,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不自觉瞥向符确的座位,没看见人,只好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刘驰又东扯西扯,将自己最崇拜文化人,江教授才气绝伦以后肯定要得诺贝尔奖。 江在寒解释,他这个专业不可能得诺贝尔奖。刘驰又劝酒,江在寒招架不来,把杯底那些葡萄酒都喝了。 符确被符咏指挥着出去问菜,一回来发现江在寒酒杯空了,罪魁祸首刘驰还想给他添! “刘总喝高了吧,”符确挡着他,“这葡萄酒入口香甜,度数不低的。您歇会吧。谁看不起了您这话说的没人看不起您行行行来我陪你喝……” 符确酒量没底,就算对方是久经商场的刘驰,也没在怕。但他看见江在寒出去,担心他是不是不舒服,找了个借口打发刘驰,跟出去。 *** 江在寒在走廊尽头的长沙发上坐着。 符确大步过去,看见江在寒抬手贴了贴自己的脸。 “江老师,不舒服吗?” “嗯?” 江在寒有点懵,双手还贴着脸,听见声音抬起头。 这是个捧脸的姿势。 实在是…… 过于可爱。 符确确定他喝醉了。 因为他没有否认,而是诚实地说:“脸很热。” 江在寒喝酒不上脸,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他的醉意。 他脸不红,眼睛却红了一圈。 水濛濛像惹人怜爱的兔子。 符确垂眸望着他,觉得自己的脸也跟着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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