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说?” 符确今天铁了心。 “在档案室,你以为歹徒进来,拼命想挡在我前面,那不是喜欢?” 他关掉水龙头,湿盘子放到一边,拿着擦手巾把江在寒手上的水一点一点擦干。 “在观星台,你给我盖毯子、说那是你见过最好看的烟火,不是喜欢?“ “记着我的喜好、给我准备生日礼物,不是喜欢?” “情动的时候一直喊我名字,不是喜欢?” 江在寒气息乱了,本能想逃。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档案室的枪声和怀抱,玻璃穹顶的寂静银河,汗湿的发和温柔的裹覆……每一幕都像一根刺,早就深深扎进他的心里。 江在寒把手从厚软的毛巾中拽出来,转身要出去,却被符确摁住了双肩。 背脊紧贴着墙面,符确的话直戳心窝: “江在寒,你对所有人都心软,为什么对我格外心狠?” 江在寒呼吸滞涩,双肩被用力摁着动弹不得。 他别开脸,一手紧紧抓着洗手台的边缘,说不出话。 “别拿身世当借口,谁是你的生父、谁是你的亲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追的是你。 是板着脸凶巴巴说记旷课、转头又偷偷给人送药的你, 是看不出我找理由接近你、还正儿八经借我书给我推荐课程的你, 是嘴上说跟弟弟没感情、实际什么要求都答应的你, 是冷冷淡淡却掏心掏肺的你。 其实我的心意你明白的,对不对?” 明白。 他那么直白炽热,给江在寒的感情纯粹又热烈。 可是江在寒无法回应这份純澈的感情。 原以为还有一点时间,至少陪符确过完生日,可是徐劲松已经来了…… 江在寒沉默了太久,洗手间的声控灯灭了。 符确在黑暗中倾身靠近,抵上江在寒的额头。 “做情侣吧,”符确低声说,“让我陪着你,做任何事。” * 江在寒被笼罩在符确的气息中,有那么一瞬,几乎想点头。 病房门响了两声,查房的护士问可不可以进来。 江在寒慌忙挣脱符确,说:“请进。” 例行的体温血压检查,得知江在寒有进食,护士欣慰地夸了半天。一转头,符确从洗手间出来,工装服已经脱了,身上是自己的衣服。 “这位是?”护士狐疑地打量符确,警惕道,“我记得江先生不同意探访。” 符确看向江在寒。 要不要赶他走,全凭江在寒一句话。 江在寒与符确对视,两秒后,败下阵。 赶他走有什么用呢。 这个人,你把门都关起来,他还是会从窗户翻进来。 若是连窗户一起锁上,他甚至能从烟囱钻进来。 “这是我的朋友,过来探病的。”江在寒说,“我同意了的。” “噢,那很好。”护士欣然说,“迟医生真厉害,过来一趟,江先生就能吃饭了,还允许探病。” 她又问询了两句,嘱咐江在寒早点休息,便离开了。 “你早点休息吧,”符确把碗筷装回饭包,“我明天再过来。刚才的话,江老师考虑一下。” 又回到了原点。 江在寒无奈地想。 每次试图把符确推远一点,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拉回来。 这样不行。 这次不行。 “符确,”江在寒叫住他,“你不要再来了。” 他语速很快,怕慢了就会露馅似的。 “可能我之前一些行为不妥当,让你有所误会,很对不起。但是我不喜欢你,抱歉,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你恨我骂我都行。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符确的背影一动不动。 江在寒看不到他的表情。 过了好久,符确才缓缓转身。 眼里没有愤怒或不甘或憎恶,空洞洞的,看不出情绪。 他凝着江在寒背对着窗单薄的身影,像是在下决心。 “你要跟我划清界限,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私生子的身份。”符确咬着牙,沉声说,“是因为你要报复徐劲松,对吗?” 江在寒全身陡然一僵。 血色倏地从脸上褪尽,脸色煞白。 不可置信地看着符确。 “和徐徽言见面并保持联络的消息,是你放给徐劲松的。你知道这能激怒他。” “不过,我不相信江老师是为了家产,虽然宏远这份家业在常人眼里拥有足够的诱惑力。 我猜,你是为了外婆。” 江在寒站在床边,双手在衣袖里紧握到发抖。 他胸口起伏,心脏不受控地撞着胸腔。 他藏了十年的心思,怎么会…… 上百次的心理辅导他都没有透露半分,怎么会…… 符确怎么会猜到…… “外婆意外过世后,你一个月去了24趟警局。你是去报案的,可是警局没有任何立案记录,说明没有人把你的话当真。再之后,有人在水库救起失足落水的你,从那以后你再也没去过警局。 你不是失足落水,是徐劲松。 可是没有证据。 监控偏偏坏在你落水的时间段,医生诊断你有自毁倾向、不排除意识不清走进水里的可能。 你从那个时候发现徐家可以颠倒黑白,于是再也没去过警局。” “你从来没打算放过徐劲松。” 江在寒无法再沉默,他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他颤声道,“你调查我?”
第73章 江在寒站在床边, 单薄的病号服勾勒出瘦削的身形,从来挺拔坚韧如同雪中的杉,此刻却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落的叶。 他皱起眉, 眼底流露出转瞬即逝的难以置信和茫然无措。 符确望着他,目光沉沉。 穿透了江在寒经年垒起的坚壳。 半晌, 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江在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 攥紧。 咽喉像是被掐住,只剩气音, 又问一遍:“……你查我?” 符确的眼神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江在寒紧盯着符确,下意识抓紧床尾的横栏, 他太用力了, 骨节突起来, 手指几乎嵌进床板中。 “什么时候……为什么查我?” 这是江在寒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状况。 他在惶然中警惕地瞪着符确,呼吸都是颤抖的。 不能慌乱,江在寒想。 他的声线紧绷而冰冷, 像极度警惕的兽。 “你想怎么样?” 符确看着他虚弱却防备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他向前一步,空着的手不由地向江在寒伸出去:“不用紧张, 我不是要怎么样……” 江在寒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后退,大腿后侧撞上了病床的边缘, 险些没站稳。 符确的心也跟着踉跄一下, 急忙上前去扶江在寒。 江在寒偏过身子, 躲开了。 “我没想怎么样, ”符确沉声说,轻柔而缓慢,安抚一般,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江在寒,你要做什么我都愿意帮你,你不用一个人承受。” 最后一轮巡房结束,走廊和屋内的光线暗下来。 走廊的广播提醒探访者离开。 符确没理睬这个提醒,专注地望着江在寒,说:“真的。” 江在寒眉心紧了又紧,防备地看着符确,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可是符确目光坦诚,不似玩笑。 “符确,”江在寒尽力让声音平静镇定,冷漠地说,“这是我的事,我不需要帮助。” “不需要?”符确目光锐利,盯着他,“你打算继续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跟徐家斗?” 江在寒眼睫颤动,偏开视线,决绝地说:“与你无关。” “徐劲松的外公已经在联系医生,为徐劲松开精神疾病证明,”江在寒在国内没有熟人,就算有,也不可能得到徐家的动态,但符确可以。他急切地告诉江在寒:“徐劲松这些年没少闯祸,马毅和徐徽言太擅长这些手段了,你知道吗?” 江在寒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那么容易。” 江在寒有自己的途径,他对徐劲松的了解,对徐家的手段,十分清楚。但他不想跟符确细谈这种事。 符确只是个学生。 他该好好完成学业,领略异国的风土人情,交几个知心好友,结束这段留学之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待在病房,跟江在寒这个阴暗巷道的人讨论怎么报复同父异母的哥哥。 “我心里有数。”江在寒劝道,“这些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没有揭穿我,我很感激,到此为止,好吗?” “你有数吗?你把自己弄成这样,顶多让徐劲松坐两年牢,可能都坐不了,过两天就被保释、回国逍遥了!你能得到什么?” 江在寒漠然抬眼看着他:“你呢?趟这淌浑水,你能得到什么?” 符确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而后,望向江在寒,目光堪称温柔。 他呼了口气,忽而佻达一笑:“徐家身败名裂宏远受创,对福南是个机会。 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 深市。 【能源巨头宏远继承人暴力袭击高校教授】的词条出现在能源快讯的搜索头条,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紧接着,更多话题涌现:【被袭教授疑似与宏远总裁关系匪浅】、【宏远总裁私生子】、【宏远内斗?私生子或继承家业】。因为内容劲爆,又是大众喜闻乐见的豪门狗血情节,很快冲出能源版块,出现在各大社交平台热搜。 深市西郊的中式庄园,马毅靠坐红木太师椅,手中捧着一盏青瓷茶碗。 袅袅茶香氤氲在空气中。冷峻的视线穿过濛濛茶雾,落在平板上助理总结的热门新闻帖。 马毅发已灰白,坐姿却板正如松,毫无老人的佝偻之态。他低头吹了吹茶碗中的浮叶,声音不紧不慢,问道:“没压下来?” “本来已经压下来了,”助理额角冒汗,战战兢兢解释,“不知谁在一个很小的匿名论坛发布了一张徐少在警局门口踢人的照片,两个人的脸都拍得很清楚。转发的人用的标题跟打人的事无关,是【我家教授要长这样,我一天学习48小时厕所都不上的】,这个没拦住,冲上热搜,结果一件接一件,打人的事被扯出来。” 马毅轻轻啜了口茶。 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他面色不变,问道: “徐徽言呢?” “徐总还在那边。何信说他这两天想见江在寒,医院没准。徐少这回……”助理偷偷瞥一眼马毅,小声说,“可能下脚重了。” “不算重。”马毅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屑和冷漠,“长大比从前有分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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