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后,又单独给他捋了下接下来一个月的录音和排练安排。 一直忙到晚上十点,楚熠让金延浩先走,自己进了公司的录音室。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写出自己满意的东西。但这次,灵感不合时宜地造访。 旋律和歌词几乎一同在脑中浮现。 他边弹、边唱。不到半小时,完成一首歌,最后又用不到几秒,决定下来歌名,叫做——As you lay dying. 可是这歌写得他太难受了。 总是这样。灵感就像诅咒,裹挟痛苦而来,留下一段旋律和几段文字,被世人检视、批评、欣赏——唯独他被掏空了。 台风过境,他站在风暴中心,逃不了,躲不过,只能被卷进糟糕的情绪漩涡。 还好想象是自由的。 在这封闭的、神圣的空间里,他可以肆意地想念和意淫,当做短暂的镇痛剂。 录音室隔音好,有种与世隔绝的清净,除了自己的、音乐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 他听着刚写好的歌,缓缓仰躺在转椅上,阖上双眼,容许思绪描摹想念过千百遍的轮廓,然后一路向下,到从胯骨延伸向腹部的那两道沟壑…… 恍惚间,被一阵叩门声惊醒。 楚熠心下一颤,椅子随他转过半圈,目光不自觉地向门望去。 秦阔推门而入,捕捉到他眼中那一瞬的期待转为黯淡,唇角弯起:“啧,这表情什么意思?不是你们梁总,失望了?” “没有。”楚熠态度冷淡,“你最近怎么总在陨石晃悠?” 秦阔抱怨:“还不是因为你。” 楚熠:“?” “那小子心思都扑你身上,哪还有时间管别人,群青新专也得制作啊,最近快收尾了,我最近在这儿常驻呢。” 秦阔坐椅子上转了一圈:“真是没想到……你们上一专是我做的,群青是石头做的,结果现在倒好,掉了个个儿。” 还真是这么回事。楚熠也笑了:“是啊,要不是你,圆废差点因为那段低频夭折。” 秦阔转椅子的动作一滞,背过去讪笑两声。 “还说呢,这么久都没问过。”楚熠继续问,“所以你后来到底怎么处理的?” “就是做了点小参数的调整。” “什么参数?” “害,说了你也不懂,隔行如隔山啊,别瞎问。” “是我不懂,还是……”楚熠顿了顿,秦阔脸色越来越僵,“你也不懂?” 秦阔紧皱眉头:“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奖、钱,该是你的都是你的,但我要你一句实话。”楚熠手扶上调音台,椅子滑过去,凑近了逼问,“那段低频,你是不是找他弄的?” “谁?” “你知道是谁。” 秦阔脸色几经变化,见纸包不住火,无奈地点了点头:“说我找他也不准确,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他乱七八糟解释了一堆,最后道:“具体他是怎么知道的,我猜,只是猜啊……可能和那个录音室有点关系。” 楚熠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秦阔继续道:“当时我是想着把他名字加上的,但他不肯,还让我务必别告诉你。我问为什么,他就说,以前欠过你的,来还债。 “最后我实在拿他没办法。其实我也挺良心不安的你知道吧,尤其是这专还拿了奖……” 他正想再解释几句,楚熠却冷不丁开口,问:“你知道他养过一只狗吗?边牧。” “啊?”秦阔微怔,“哦对,他是有只狗,脾气挺不好的。” “不过你说‘养过’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一直在养吗?前阵子我还在超市宠物用品区碰见他,好像是买罐头……” “我当时还问他狗呢,他说……”秦阔回忆道,“狗刚咬了他一口,有点害怕,得买点零食安抚一下。” 话音未落,楚熠猛地站起身。 椅子被带得向后滑去,最终停在墙边。 等秦阔反应过来时,房间里只剩下那把还在轻微摇晃的椅子,发出类似悲鸣的撞击声。 * 车在小汤山的「星眠墓园」停下。 阴天,云压得很低。 楚熠走得很慢。 便利店外,墙上贴着转让的广告。 楚熠的手放在玻璃门上,正要推开,喉咙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声带开始轻微抽搐。 收银台后,大爷向外张望。 只见这人偏头弯腰,猛咳一阵儿,看着好像挺难受。 咳完后,用纸巾蹭了下嘴,也不知上面有什么,盯着看了几秒,随手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没事儿人似的,推门走了进来。 大爷觉着这小伙子眼熟,有一搭没一搭地瞧,见他形迹可疑,在货架间逡巡良久,最后只拿了瓶水,走到收银台。 离近了,更显得可疑——脸色煞白,全程垂着眼皮,连递水的动作都很慢。 便利店开在墓地,本就邪乎,更别提还闹鬼。大爷被整得怪紧张,利索地扫完商品码,说:“八块。” 眼前人总算掀起眼皮,在烟柜墙上找了一圈,说:“来包煊赫门。” 那声音毫无温度,哑得不像活人能发出的声。大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身把烟够下来,心道到底在哪见过呢…… 怎么这么眼熟? 这他妈…… 不会是鬼找上门了吧? 天色更暗了。用扫码器扫完,大爷把烟推过来,说:“三十。” “再来一包吧。” “……” 两包烟,一瓶水。“鬼”像个不食烟火,不适应现代生活的人,在手机上操作半天,才展示出二维码。 幸好,能扫…… 但结完账了,“鬼”就站那,赖着不走。 欲言又止,像要问些什么。 却像个哑巴,嗯嗯啊啊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大爷被吓得够呛,腿直打哆嗦,问:“您……您还想要点什么?” “鬼”忽然醒过来,水忘了拿,慌张地收起烟,喃喃地说:“不要了……不要了。” 逃命般,“鬼”跑了出去,一路狂奔上山,进了墓园。 第60章 山顶的夜有些凉。 楚熠坐在长椅上,点燃一支煊赫门。和出国后第一次吸烟一样,嗓子推拒尼古丁的侵入,但他把每一口都吸到最深处。 烟雾和冷风一起卷进气管,他咳嗽起来,肩膀簌簌地抖,喉咙深处涌上一股异样。 他不太在意地用拇指蹭掉唇角的污垢,烟头在指间,无人理会地静静燃烧着。 对面,墓碑上的印制照片是张灿烂的笑脸,背景里黑漆漆的海,碑下放着新鲜的、整齐排列的罐头。 都想起来了。 这照片是他亲手照的。 七年前,乐队沙龙决赛那天,赤道夺冠,结束后一行人疯跑到海边,烟花棒在黑夜中如流星划过,螺蛳粉一跑一跳,追逐着迎风奔跑的少年。 他打开闪光灯,用手机拍了许多。 有人,有狗,后来都删了。 没想过,怎么可能想过——自己拍的照片,会变成墓碑上的瓷像。 生生把自己拖到墓碑边,在很近的距离,他看到照片下有一行极不易察觉的全小写花体英文,是碑的墓志铭。 低声读完,再无什么镇定自持,他癫而痴地笑,笑得越来越大声。 最后一个单词,三个字母,中文意思是“死”,每个语言中最为残酷的词汇,把他忽略的、不敢面对的东西,一件件串联成线,或锋利的刀,劈开事实,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几年前有只狗,死的时候好像是瞒着主人给火化了,埋我们这儿来了。” ……“火化不是我让的,我想等你看它最后一眼的……” ……“那狗主人疯了,大雨天的跑来挖坟。” ……“把骨灰盒揣怀里,在墓地里睡了一宿,差点没死这儿。” ……“第二天让人看见了,叫120来拉走的,听说到了医院都死活不撒手,也不知道后来人救回来没。” ……“怪我太废物,没看住,但我没想,没想害你差点死了……” 四肢不受控制地瘫软。 不想这样的,像废物一样。但嗓子像被钝刀切开了,碾过神经,血液从喉间漫进胸腔,流向四肢,一阵阵地发麻,指甲掐进掌心也毫无感觉。 是这样吗? 死亡是这种感受吗? 你躺在这的那个晚上…… 又在想什么呢? ……“就说对不起,我很想你吧。” ……“楚熠,别这样。” ……“你说是就是吧。” ……“所以是不是我昨天被捅死了,你就能接受我了?”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直到一包烟吸完,忽然觉得很晕,大概是尼古丁中毒。 怕把碑弄脏,连滚带爬,狼狈地跌进泥地里,止不住地呕,细微的痛楚放肆蔓延着,从喉管开始,一直蔓延到神经、血管的末梢。 视线模糊,眼泪砸进泥土,他擦干净,重新倚回去,用手不断地摩挲那行字,似丛林中受伤的幼兽,发出压抑的低鸣,似风穿过断壁。 那墓志铭写的是—— i'll love you till the day that i die. “而我爱你,至死不渝。” 当晚没有下雨。 楚熠和他的小狗一起,度过了安然的一个夜晚,说很多悄悄话,用不慎悦耳的嗓音唱歌给它听。哄它说,你不要怪他,你很聪明的对不对?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狗。你知道的,是我坏。所以……别怪他。 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鬼。 如果真的有…… 那是他的神在保护他。 * 翌日清晨,他按时回家,洗了很久的澡,洗净满身风尘,把自己打扮成正常的、英俊的模样。 吹好头发后,他收到消息。 航班恢复,梁硕提前回来,问他在哪。 楚熠没答,说我去找你。梁硕问他嗓子怎么了,楚熠还是不答,只说你在家等我,哪都不要去。 不一会儿,门禁密码发过来,是2123。 楚熠变得很聪明。 他懂了。 3月21日。 9月23日。 21,23。 制作人2123。 是他的制作人梁硕。 他开车进别墅区,停到那辆purosangue边上,按下密码,上楼。 一层空空荡荡,窗帘半拉,几缕很暖的阳光洒下来。 他叫了几声,没人应。 二层传出隐约的音乐声,令楚熠想起上次在这里留宿听到的动静。 循声走上二楼。 同时收到消息,裴叔发来的,是Oasis买家的手机号。 到了二楼,不远处,楚熠找到音乐声的来源——是那扇隐秘的门,阿姨向他介绍过的、这栋房子的禁区。 他知趣地离开,随手拨出刚收到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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