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辞忍不住微笑着轻轻抚过那些小小的涂改痕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闻岸潮最初见到他时,问的那句“怎么写”。不是不记得名字,是刻在童年里的一丝笨拙和挣扎,被他带到了成年。 他继续往下读,信的开头带着一股稚嫩的认真感: 「写给我亲爱的弟弟: 我回答你上次问我的问题——你并不是一个笨小孩。」 游辞指尖微微停顿,他继续看下去。 「你知道吗,我也常常觉得爸妈不想再在一起了。但这不是因为我们笨,也不是因为我们做错了什么。我认为大人也会犯错,而我们要学会原谅他们。」 字迹歪歪斜斜的,带着稚气的决心。信里描述了那些“怪兽”般的大人——年幼的闻岸潮将父母吵架形容成怪兽打架,而他们两个则是偷偷躲在怪兽脚边的小小奥特曼,年龄太小,不足够对抗怪兽,只足够守护着彼此。每当他偷偷回头,看到游辞一脸紧张地盯着“怪兽”,就觉得—— 「要是我家里也有你这样一个弟弟就好了,那我就不会那么害怕那些怪兽了。」 害怕?游辞突然想到,闻岸潮和他很像,都是年幼时父母就离异,尽管他年纪要大一些,但那个时候,他同样是个小孩。 他也和游辞一样,无法左右大人的决定,却努力在信里装出一副“哥哥”的口气,用自己理解的方式安慰小时候的游辞: 「有时候,怪兽出现是因为它们自己也不开心。你不是笨,是他们的世界太吵、太复杂,连我们都跟着被吓到了。」 信的最后几行,闻岸潮写道: 「下次你要是觉得自己不够好,就想一想,我们还可以一起躲到后山的秘密基地去,把所有怪兽都甩在身后。你有我,我也有你,情况不会太糟糕的。」 信的末尾,闻岸潮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和一个比耶的手势,以及两个帅气的、正义的小小奥特曼。 「明年再来找我玩!——哥哥:闻岸潮」
第13章 我脑海里的废纸篓 齐天:“英国冬令时了,我的心变得和石头一样冷。” 游辞:“我怎么会把他忘了呢?” 齐天:“下午三点天就黑了。我擦,早上十点天才完全亮。白天还特么是阴天。我告诉你,我现在就是一颗忧郁的蘑菇。” 游辞对他的变异不以为然,依然在纠结:“好像记得有这么个人,但以为是梦里的。——现在才和现实对上号,你觉得可能吗?” 忧郁的蘑菇:“我舍友天天吸大麻,我打算搬到studio去,但我妈说可以赞助我1b1b,我决定做一个月妈宝男。” 游辞:“我给你买皮肤。” 于是蘑菇开始聊正题:“哈!据我分析吧,有的人会自动格式化自己。” 游辞:“我又不是电脑。” 洋蘑菇:“Dissociative Amnesia。” 游辞:“装什么逼。” 蘑菇:“解离性防御机制,一种心理防御机制。就像人脑自带个‘防火墙’,一遇见糟心事儿,它就帮你把那些记忆‘删掉’或者‘藏起来’,免得成天困扰你。” 游辞:“……你从哪知道这些玩意儿?” 蘑菇:“老子可是大嘤帝国的博士!我看就是你在爸妈离婚后,开启人脑的自动‘垃圾回收’功能,删不掉的,比如闻岸潮这种,就先给放回收站。现在你不就在垃圾桶里把他翻出来了吗?” 游辞对蘑菇,啊呸,齐天,刮目相看。 不过,我为什么要纠结这种事?——游辞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晚上,他接到许兰阿姨的电话,邀请他去参加自己的现代装置艺术展。主题是“自我与世界的对话”,展览旨在探索人与现代都市生活的关系。 现代艺术就是一大坨无聊透顶的狗屎! 游辞笑着答应:“听上去很有意思,谢谢阿姨,我一定会去。” 许兰说:“有些作品你们年轻人应该会觉得有意思,对了,岸潮也有一组作品。” “他有吗?”游辞想也不想问道,“他也去?” ——这又是什么蠢问题。作品在,人当然也会去。更何况办展的人是他妈妈。 许兰说:“他来,你们到时候可以交流交流。” 挂断电话后,游辞站在床边,看落叶漫天,月亮无声地升起来——秋天真的到来了。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问闻岸潮:你还搞现代艺术? 闻岸潮没有回复他微信,而是直接一个电话拨过来。 游辞盯了十几秒,才做足心理建设:“喂?” “现代艺术就是一坨屎。” 游辞差点以为接错电话了,反复确定打来的人是闻岸潮。他不禁笑道:“你认真的?这话也和你妈说?” “你要告密?”闻岸潮玩笑般说。 “才不会……”游辞说,“那你还来,听说你也有作品。” “有钱赚我为什么不来?” 游辞像小孩子般问道:“有钱赚吗?” “当然,”闻岸潮慢悠悠地答,“不然谁会往那里塞几块破镜子,还要来回搬道具。” “你的作品是镜子?” “到时候自己看。” 这是在邀请我去?游辞有一会儿没说话。 闻岸潮也跟着沉默,然后说:“喂?” 游辞:“那你该不会专门为这场展览学的吧?听上去挺专业的。” 闻岸潮懒散道:“随便糊弄一下。现代艺术本来就是搞点抽象,不懂装懂。” 他今天喝高了?和平时一点也不一样。游辞失笑:“那你的作品是什么寓意?” 电话那头,闻岸潮的语气忽然收敛了些:“你不是会来看吗?说了反而没意思。” 我…… 游辞:“我不一定有时间。” 说完自己都不理解。明明已经答应许兰阿姨了。 闻岸潮:“不是周六吗?加班,还是你又有朋友要约?” 后半句话明显意有所指,游辞脱口而出:“你不高兴了?” 闻岸潮轻声笑了笑。不像是不高兴,也不像是有所谓。游辞的心情是融化了的黄油,被他的笑燃成温柔的焦香。这种感受——秋天真的来了。 闻岸潮平静道:“到不了就算了,没有不高兴。” 声音远远的,大概被秋风吹散了。 但游辞还是听见,不知怎么就很快地回复:“会去的。” 又是这样,结束后,将思绪理了又理。 游辞想不明白。他通常很难理清楚自己的感受。就这么白费力气,偶尔想、偶尔不想的,日子转眼就推到周末。 游辞怕冷,穿上风衣,戴上围巾,眼镜上全是白雾。后来实在烦了,取下来装在兜里。一到展会,他先是看见徐洋,正蹲在路边,神情呆滞。 “嗨。”他上去打招呼,对方久久才回神。 “游辞?”徐洋回过神,愣愣看着他笑,“你是游辞?” “是我,你别这样。”游辞也对她笑,忽然定神道,“怎么了?你哭过?” “谁哭啦,”徐洋指着他说,“天哪,你是戴隐形了吗!原来你摘下眼镜长这副模样,真可爱,哈哈哈。” “别这么说我……” 展厅内部,空间被几何形的隔板分隔成若干小区域,每个区域都摆放着不同风格的装置艺术品。 一进去,游辞的表情就不自觉严肃了起来。 徐洋笑他,说:“哎呀,你真好玩。哎呀……” 哪里好玩了?游辞僵硬地站着。从小到大,其实很多人都喜欢和他开玩笑,他自我怀疑过是不是性格很古怪。所以大家喜欢逗他。 游辞:“有吗?” 徐洋:“你不戴眼镜,严肃起来好明显。来大学太浪费了,感觉是当班主任的料!” 游辞:“可别咒我啊……” 几何图案的阴影交错,在白墙上勾勒出错落有致的光影。展览的主题“自我与世界的对话”被投影在中央的墙壁上。 游辞远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排斥这样的展览,每次面对似乎带有深意的作品时,总会不自觉地想从中找到某种含义——似懂非懂的抽象感,闻岸潮形容的很对。 看着看着,他发现自己似乎也不是在找陌生作品的含义,而是试图从作品集里找到闻岸潮的署名…… 找这个干嘛? 灯光和人影交错,徐洋东张西望地欣赏着各种艺术装置,时不时还会对某些夸张的作品发表一两句独特的见解。 游辞默默跟在她身边,忽然来了句:“你是不是独生女?” “啊?我是。”徐洋说,“你怎么知道?” “最早和你说话就感觉,你要么是独生女,要么就是家里比较受宠的孩子。” 徐洋惊讶地瞪大眼睛:“为什么?我让你不舒服了吗,难道我很任性?” “不是!”游辞笑笑,“可能觉得你乐观坚强吧……” 很快,他们注意到一侧的许兰和盛子昂正朝他们招手。 盛子昂带着一贯的热情迎上来:“嘿!二位老师,你们可算来了。” 徐洋锤他一拳:“就你嘴贫!” 他们原来早就认识。游辞垂眼笑着,这么长大一定很幸福吧。 许兰微笑着寒暄几句,对游辞道:“还担心你会临时有事,不过既然来了,就慢慢看看吧。” 盛子昂笑着附和:“游老师,给你开开眼界!说不定能找到灵感。” 游辞微微一笑,没多回应。四人开始一边随意走动,一边闲聊,顺带欣赏着展品。 正聊着,盛子昂突然说:“刚刚聊到闻岸潮,许阿姨非说要把他‘打扮’一番。”他故作夸张地摇头笑道,“我还真好奇他能穿出什么花样!” 许兰笑道:“他今天有作品展出。都说字如其人,作品也一样。我跟他说随便穿可不行。” 游辞顺口问道:“穿了什么?” 许兰摇头笑道:“给了几套衣服让他自己选,要不要过去看看他到底听没听话?” 盛子昂挑了挑眉,故作神秘地看向游辞和徐洋:“你们猜,闻老板今天能配合到什么程度?敢不敢赌一局?” 徐洋道:“少拿我哥开涮!” 游辞奇怪地看她一眼。 盛子昂笑道:“徐洋,你俩最近关系可真是越来越好,跟亲兄妹一样。我还成外人了!” 他们来到休息室门口,盛子昂嚷嚷着“给你们开开路”,立即冲了进去。一秒之后,里面就传来了他的惊呼:“哎哟,闻老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当模特的!” 徐洋被吊足了胃口:“快出来!” 盛子昂在里面喊:“进来吧姑娘,该穿的都穿上了!” ——夹杂着闻岸潮的笑骂,游辞不由得侧目看去。 徐洋立刻冲进去,许兰摇头走开:“你们这些孩子……” 徐洋下一秒就加入了盛子昂的夸张演绎:“靠!哥,你这是从杂志封面上走出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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