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过去,见闻岸潮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下来,手里的杯子摇摇欲坠,游辞连忙接过来放到茶几上。 睡着了? 游辞坐回自己的位置,想了想,终究没再叫醒他。 目光随着墙上时钟的秒针一圈一圈地转,脑子却没办法安静下来。 他再次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储物间,拿出一条毯子,轻轻盖在闻岸潮身上。 本来想把对方扶去床上,又怕惊醒他。 游辞蹑手蹑脚地把灯关上。 视线被黑色遮盖,让人晕乎乎的。他四处摸索,碰到一片炙热的呼吸,游辞像被传染,边后退边浑身滚烫。 游辞拉开窗帘,月光救了他。 但他错了,微亮的一层朦胧打在闻岸潮的脸上。好像一切都要变得无可救药。 闻岸潮眉眼松弛,但呼吸略微急促。 或许不舒服? 游辞伸手,想将闻岸潮扶躺在沙发上,对方却无意识微动了一下。游辞僵了片刻,见他没有醒来,再次轻轻靠近。 闻岸潮半侧着身体趴在沙发扶手上,手臂垂在一旁。游辞俯身试探着轻推了推,无果,只好将他小心扶正,谁料脚下一滑,真是大事不妙! 他急忙撑起身,忍着崴到的脚踝默默蹲下。揉脚时不自觉抬头看过去,顺着眼前的轮廓,视线向下一扫—— 猝不及防地瞥见某处,倏然移开视线。 游辞觉得自己发烧了,他调整着呼吸,将落在地上的毯子重新盖回去。 吸了口气,才在黑暗里,借着那么一点点心愿,悄悄看去。 游辞像解字谜一样读着他的脸。 他睡过去的脸,让游辞想到英国电影里,阴天下牧场里的小羊。每根睫毛都沉静、纯真。它们往往忍耐且沉默,让游辞感到孤独与冷。 他很渴望……渴望什么,想不透,更难以启齿。 手心微微出着汗,脑袋回过味的时候,嘴唇已经轻轻覆在闻岸潮的脸上。 太轻,太小心了。说是吻,都冤枉他。 游辞很快拉开距离,呆呆地料理着自己的情绪。毕竟是黑夜,毕竟无所不能的闻岸潮喝醉,也睡过去了。 游辞忽然就松懈了,他缩着身体,将头抵在闻岸潮的背上。他们都是一样的烫。他于是轻轻地蹭,心里叫他,哥哥。 不要……不要结婚。 闻岸潮从始至终没有反应。 游辞好久才抬头,半睁着眼,只当自己身处梦中。再次覆上去的时候——不算冤枉了。他感受到结结实实的重量,唇压在一起,竟有种落泪的冲动。 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只是一场美丽到夸张的梦而已。 在梦里,他就该更勇敢、更卑鄙。但最多也只能想到那句“奶嘴”了:闻岸潮幼年时的玩笑。 但他受到启发,换了种方式,唇齿交接——生命就是在此刻结束都心甘情愿。 只是。 突然有了回应。 游辞猛然睁开眼,看到那双依然紧闭的眼睛,眉毛皱着的脸。 这是一个笼罩过来的回吻,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嗯?” 听到这声迷糊的咕哝,游辞彻底清醒,看见闻岸潮正尝试着睁开眼睛。 恐惧袭上心头。 他没想明白,就骤然向下探去。对方果然不动了。再然后,游辞干脆跪下去,张开嘴—— 毯子掉在地上。
第32章 灾难 “大脑是我身体里的寄生物。” 这是闻岸潮初中时写在日记本上的一句话,他认为人并不需要认可大脑浮现的每一个想法。 据研究表明,大脑每分钟会产生4到6个念头。在一天清醒的时间中,这个数字可以轻松达到六千甚至六万。 其中,大多数和欲望有关——闻岸潮对这部分尤为不以为然。他很小就懂得,极致的满足过后,往往是彻骨的索然无味。 成人的世界尤其如此。派对散场,酒局终了,大人们的第二天往往非常悲惨。因为他们会被令人绝望的无聊吞噬。 昨夜越是快乐,今日就越是无聊透顶。 而下一次,追求快乐的门槛只会变得更高。 因此,闻岸潮早早决定与欲望划清界限。 但他也低估了另一种可能性——当压抑长久积累,爆发时,往往比欲望本身更具破坏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灾难…… * “今天可真冷啊!” 秋天仿佛一夜之间溜走了,门轴咯吱一响,冷风裹着湿气扑进屋里。一片枯叶跟着飘了进来,蔫蔫地耷拉在门边的地砖上。 “真冷!” 老板娘话音落下,头也没抬地瞟了眼来客,“关门啊,小兄弟,风灌得人头疼。” 游辞缩缩脖子,转身把门带上。 药店里暖气开得很足,玻璃柜台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药品,角落的电水壶冒着蒸汽,咕嘟咕嘟响着。 女人低头整理柜台,抬起头朝他走来,手里还捏着几张药单子。 “要点啥?”她眯着的眼懒洋洋一抬。 “退烧药,还有……”游辞的声音哑得厉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再拿一盒感冒药吧。” “发烧了?” 老板娘问,拉开抽屉,用下巴点了点他。 游辞低下头,垂着眼,像没听见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和……朋友,都有点发烧。” 老板娘瞥他一眼,手上没停,抽屉拉开又关上。她将药盒在柜台上排好,边拆开小票,边说:“又冷又刮风,没点病才怪。”声音里透着惯常的冷淡和利索,“你朋友八成是传染的吧?多喝热水,能请假就请假,被折腾出肺炎就麻烦了。” 说着,她头也不抬地撕掉一张药单,往柜台上一放,“啪”一声,激得游辞浑身一震。 “就这些?”女人笑他的反应。 游辞嘴角动了动,没答话,只轻轻嗯一声。他站得笔直,但老板娘的眼神从柜台后扫过来,“你腿咋了?” 游辞立刻说:“没事。” 老板娘又看他几眼,装好药,用塑料袋扎了个结,递过去时还絮絮叨叨:“还要降温呢!这几天别往外跑了。” 游辞默默接过药袋,付过钱后朝外走。 “把门带上!” 门缝合上的一瞬间,冷风立刻钻进衣领,直往骨头里灌。 真让人难以相信,这居然是清晨。 冬天真的要来了。 街道上渐渐忙碌起来,学生背着书包跑向街角的校车,家长骑着电动车载孩子急匆匆地穿梭在人流中。早餐摊的蒸汽在空气中氤氲,豆浆和油条的香气裹挟着冷冽的风扑向游辞。他提着药袋站在台阶上,看着世界井然有序地运转。 他应该醒了,游辞估算着时间。 呼出的热气很快在寒风中消散。 鞋底压过湿润的地面,他被裹挟着向前,与匆匆的人流融为一体。 走着走着,还是只剩下他自己。 老式居民楼的墙角积了灰尘,空气里有股陈旧的潮味。 游辞扶着楼梯扶手,脚步沉缓地往上挪。 每爬几层,他就得喘几口气。楼道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与电视的背景音似乎也扰乱了他呼吸的节奏。 他被时间困在这里。 会好起来的,游辞告诉自己。现在不一样了。 大概是昨夜的亲密感还在,他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乐观。 其实早上睁开眼,他就知道外面很冷了,窗户是雾蒙蒙的冷色调,随着冷风呼呼作响。 但身后是暖的,竟一时以为是春天。 因此花了很久才彻底清醒——昨晚……昨晚! 光是压抑强烈的羞耻,就耗尽他所有力气。更别提身体哪里都不对劲,他很庆幸先醒来的人是自己,立刻决定逃得远远的。 很奇怪吧?明明满脑子都是身旁的人,却不想见他。 但临走前,他发现了对方还在昏睡的原因:闻岸潮的身体是烫的,脸色也发白,很可能生病了。 顷刻间就改变了主意,游辞打算快速去趟药店。临走前,一瘸一拐的他听到床上传来摩挲的声响。 ——应该是醒了。 再次来到门口,他站定发呆。十分钟后,敲门的指尖依然有些颤。 门很快打开。 游辞朝后退几步。 他眼神在躲,只看见闻岸潮的腿,以及怀中抱着的衣物和床单,似乎正要处理。布料上隐隐可见些许污迹——他知道原因,脸上几乎绷不住。 闻岸潮微微侧过身。 于是他就这样挤进去,里面好暖和,眼眶都跟着发热。 刚刚的乐观通通长着翅膀飞走了。留他在原地,接受着亲密到生疏的巨大冲击。 门关上后,闻岸潮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去了阳台,随即传来洗衣机运转的嗡嗡声,伴随着布料甩动的声音,偶尔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像是某种节奏感,将屋里的沉默击碎。 隔着玻璃门,闻岸潮朝游辞的方向看去。 身体的疲惫感让他不适,额头隐隐发热,被一层潮湿的热雾包围。他知道自己发烧了,也知道——清晨,门被从外面轻轻带上,一个人的脚步声匆匆远去。 如果他认识游辞的朋友齐天,多半会赞同那句“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双性恋”。凡事他极少设置明确的界限,事实上,很多时候他习惯把复杂的事情归于简单:人与人、人与物之间存在意料之外的一切可能。 然而,这种可能性像一扇门,虽偶尔敞开,但也总有某些地方,他本能地认为,自己永远不会跨过去。 比如昨晚。 说来,都是那个二代不厌其烦地与他灌输那些念头,清醒的时候不以为然,但是加上酒的催化,那些早被屏蔽在外的声音竟然回荡在脑海深处……半梦半醒间,一定是错了。 游辞依然低着头,等候在原地。 直到看见闻岸潮的影子朝自己的方向投射,他才把手里的塑料袋递过去,说:“退烧和感冒药。” 没有回应,他抬起眼。 实在说不上来闻岸潮那是什么眼神,毕竟没敢多看。 闻岸潮接过来那袋东西,世界从此刻被上了发条,四周的一切变得生动且快速。游辞感到很不适应。 塑料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闻岸潮开始咳嗽,游辞听到他问:“去买药了?” 声音。他的声音。 和昨天晚上不同,很冷静、克制。游辞却满脑子都是那时候的声音,那种贴在耳边的、很轻微的,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 游辞道:“早上的药比夜宵还贵……” 尽管声音沙哑,但他刻意大声说话。 闻岸潮看过来。游辞竭尽全力与他对视。真是太难堪了,明明对方穿着毛衣,但满脑子都是他不穿衣服的样子。 他会不会也这么看待我? 这一想法让游辞肾激素飙升,他声音宏亮道:“我第一次起这么早,没想到是去买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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