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他盯着手机屏幕,点开和闻岸潮的对话框,输入了一句话,又删掉,再输入,再删掉。最后,干脆直接拨了过去。 没人接。 他打开朋友圈,闻岸潮最后一次更新还是三天前。再翻到共同好友,盛子昂发了酒桌上的照片,隐约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突然回过味来—— 爱竟然把我变成这副鬼样子。 六点半,他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家里人,想至少听到妈妈的声音。 妈妈的电话也没有接通。 她生我气了。他心里难受,发了句“新年快乐”。其实他们都不会表达,爱是双向的模糊。 后爸、弟弟,也都没有回消息。罪恶感铺天盖地袭来,游辞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他一口一口把孤独咽下去,不再给闻岸潮打电话,也不再看手机。 时间一点点过去。 新年的钟声敲响时,窗外的烟花铺满了整片夜空,照亮一个人的房间。 齐天:【看】 发送一个截图,王者新年限定皮肤的赠送页面。 齐天:【艹,大过年的,买了年限的菜狗们都来坑老子】 齐天:【你这小狗也来一个】 齐天:【大妈】 游辞没忍住,一下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开始哭,趴在桌子上哭了好一会儿,才吸着鼻子回复:【这皮肤丑死了】 然后登录游戏,把所有的年限皮都买了送给齐天。 所以他也不是不会表达爱。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一觉睡得很浅,他始终觉得自己没睡着,怀揣着迷茫和疲惫,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门外有动静,他立刻就醒了,小猫一样张望着,屏住呼吸去听。这时候是凌晨两点多。 无事发生。 他下意识拿出手机确认,竟然有几通未接来电。 是弟弟?他立刻回拨。 林昱晨上来就说:“哥!妈吐了好多……好多红的……” 游辞猛然坐起来:“什么时候!” “你走了没多久,她就咳得特别厉害。爸叫了救护车,亲戚们都来了……”林昱晨的语速很快,“妈住进重症监护室,他们说她之前就知道自己生病了。” 游辞一瞬间没听懂:“之前?” 林昱晨:“上次流感结束,她就一直咳嗽,去了医院,回来跟我们说没事,其实就检查出来了。几天前她还偷跑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情况恶化得很快,就是不告诉我们。” “……是什么病?” 肺癌。 就是这两个字,一瞬间,和妈妈所有的回忆都被它们触醒。脑子就这样走马观花放着,游辞呆呆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爸和舅舅在医院里吵起来了,他说妈一直骗他是肺炎。然后他们动手了。”林昱晨的声音颤抖着,像是还没从刚刚的场景里缓过来,“舅舅骂他没用,说一个男人怎么连自己老婆生病都不知道,还推了他一把,爸摔在地上,其他大人也在吵,有护士上来劝,但是根本拉不开他们。” 男孩的话语断断续续传来。 “小姨让我别在这看了,拉我去外面透气,问我最近有没有发现妈不对劲。其实我有,我说,她对我……很不一样了!以前总是怕我吃不好穿不暖,什么都顺着我,但最近,她开始管我很多事情,不让我玩游戏,盯着我写作业,跟我说以后不许撒谎,做人要守规矩,要让人喜欢,才会有人帮我,以后路才好走……” 说这些话时,林昱晨不像个十几岁、即将面对高考的男孩,反倒像个被裁员通知砸懵了的中年职员,嘴上还在絮絮叨叨地盘算房贷和孩子的学费,仿佛只要声音没停,现实就能绕过他。 最后,游辞听到弟弟磕磕绊绊地问他: “哥,你……回来吗?你回来,他们应该就不会再吵了。” “回来。”游辞说,“我马上回,你别害怕。” “好。”弟弟的话弹珠一样抛出来,“好,好,好……” 你快回来! 电话挂断后,游辞仍握着手机,窗外的黑夜沉沉地笼罩着城市,远处偶尔有零星的烟花炸响,这份阖家团圆的余温,以前很少,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现在,妈妈变成了一把刀子,插进他的肚子里。原来愧疚可以这么疼,原来没有妈妈是真的不行。 说来,妈妈也对他的态度大有所变,过去是严厉,最近是温柔。早早为他做了规划,买了房,甚至在最后同意他和男人一起…… 生来第一次觉得妈妈爱他,竟然是她快要死去的时候。 游辞六神无主地站起来,原地转了几圈才想起来,应该先收拾行李。他四处张望,惶恐地发现,清晨才带回的行李箱,竟然原封不动地立在面前。 这个刚逃出战场的士兵,身上的硝烟味还没散,又即将被一纸命令召回前线。 游辞拖着行李出门时,手机震动起来。 门关上,他低头向下看,凌晨两点四十三分,闻岸潮正在上楼,蓝光照亮他的侧脸,他们目光相碰。 “游辞?”闻岸潮眯起眼睛,似乎并未看到他的行李,“你真没睡,学校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你不用担心,我……” “你别来了,”游辞打断道,“我妈要死了。”
第73章 爱是有开关的吗(一)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夜里。 游辞走得很赶,风打得他背影直抖。闻岸潮起初叫了两声他的名字,后来,脚步很快地追上来,前面的人猝然加速,他于是放缓了,最后,贴着游辞的影子走。 不知这样你追我赶了多久,闻岸潮果断一个跨步上来,重重握住他的手腕,道:“你怎么回去?我叫车送你。” 游辞说不用。 很轻的两个字,甚至没发出声音。他被截停的、发抖的身体此刻完全静下来了,却不是冷静。 不用、不用、不用……嘴唇就这么逐渐动起来,最后大喊一声,“不用!” 闻岸潮放开他的手。 游辞又因为这个动作僵硬一瞬,他用余光去瞥闻岸潮的脸,发现他没有什么表情。 到这种快疯掉的时候,心里竟也在害怕失去。 但他开不了口,十分痛苦。闻岸潮静了几秒,问他:“阿姨出了什么事?” 说完,在他胳膊上一揉。 游辞的情绪瞬间冲上来了些,他脸憋得很红,一顿一顿地宣泄:“她……查出来有癌,不跟人说,现在吐血进了医院——她想让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她以为我能原谅她吗?” 闻岸潮眼睛微微放大了些,听到后面,则变成低下头,沉默着掏出手机,另一只手轻轻抚着游辞的背。 他们逐渐抱在一起。 游辞:“我不会原谅她,我才不要原谅。” 闻岸潮:“我知道……” 游辞:“她骗我,骗他们,说自己就是咳嗽。” 闻岸潮:“不是你的错。” 游辞:“我和她吵架了,你不知道我说了什么。” 闻岸潮:“说了什么都不要紧。” 游辞:“我和她说,‘生出我这样的儿子,你真是失败。死了以后去地底下,你谁也对不起。’” 游辞:“……为什么不说话?” 闻岸潮将他搂得更紧。但,仅仅只是这样的回应——非常糟糕。 游辞推了他两下,没推开,问他:“你在想什么?” 闻岸潮继续收紧手臂,并拨通司机的电话:“……是,他需要再回家一趟,今晚,越快越好,现在就来吧,地址我发你了。年后你再休息一礼拜,工资照常。” 直到电话挂断,游辞突然力气很大地推开他,就这么红着眼睛瞪着,无声无息的半分钟过去,他有些失控地要求:“陪我回去!” 闻岸潮抬起手臂,最终还是放下了。 游辞又喊:“陪我!我要你陪我回去!” 这是他成年以后,第一次大声诉说自己的要求。尽管开口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东西要不来。 他胡搅蛮缠,无视闻岸潮的沉默,拉着他,拽着他,最后重重抱上去:“你得陪着我,凭什么让我自己回去,凭什么这么晚才来找我,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闻岸潮推了他两下,这让游辞更疯狂。最后与其说是拥抱,不如说是殴打。但闻岸潮没有还手的意思,任由他撒气。 孤独,彻头彻尾的孤独。原来两个人生出的孤独是如此令人毛骨悚然。游辞这辈子都不想再爱谁了。 他终于累了,放开他,蹲坐在地上,像迷路的小孩一样发呆。 闻岸潮的衣服是乱的,头发也乱,脸依然无动于衷到可怕。他告诉游辞:“我今天走不开。” 或许他有想解释的意思,几次都欲言又止,可惜游辞没有精力顾及到。 游辞嘟囔道:“我猜错了。” 他说:“你不爱我。可能就一点喜欢。” 闻岸潮道:“给我两天时间,如果……” 游辞打断他:“不用。” 这次,“我”终于排在了“爱”前面。游辞说:“你不用来了,以后都不用再来。” “我不要你的答案了。” 他等来一片寂静。 一声短促的喇叭响起,车灯像刀锋一样划破黑夜。黑车滑入他们中间,引擎声低沉地咕哝着,像个不耐烦的旁观者,提醒他们各自归位。 游辞抹了把脸,带着行李上车,就在开门的一瞬间,突然被人从后面拉住,闻岸潮重重在他额头上一抵——游辞吃痛,恼怒又伤心道:“干什么!” 不干什么。 似乎有这样的回答,很轻,也很弱。 但游辞根本没有回看,将车门甩上。 直到彻底离开,他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五分钟后,手机响了。 是闻岸潮,他想也没想挂断,拉黑。 其实只打了一次。但他很怕只有一次,也怕他再打来,于是只能这样做。 并且很快其他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 这其实不是狠心,是自我保护机制的开启。 只是游辞不想承认。他太累了,歪头倒在车座上,沉沉睡去。 * 时间倒转。 刚回到栖风市,闻岸潮送走游辞后,就去了看守所。 短暂会面失败了,即使他亲自到场,都面临了“探视取消”,工作人员冷淡回应“需要走司法程序”。 他回到公司,来到老周烟雾缭绕的办公室。老周一脸疲态地告诉他,他们的核心合作伙伴已经被立案调查,一旦牵连上,公司可能被冻结资金。 她与他分享一份突如其来的税务预警函,闻兆早前为他注册的资金转移操作暴露,税务部门已开始排查。与此同时,桌上摊着厚厚一沓资产冻结预警通知,闻兆的信托账户也被政府部门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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