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闻岸潮。 游辞盯着看。 他其实从未想过测试什么,也没有过欲擒故纵的想法,不回复消息,以及不接听电话,都是最本能的反应。 算是一种身体防御机制。 但他最后还是接了。 闻岸潮那边沉默一会儿,才道:“喂?” 声音很清晰,应该回到了家里。 游辞没想解释,但还是说:“刚刚洗漱去了。” 说完便觉得不对,从看到他消息,到打了十把游戏——这个洗漱的时间段,未免太长了。 闻岸潮:“你要睡了?” 游辞慢吞吞道:“嗯。” 那边没有声音,不知是否出自错觉,可能有声叹息。 但闻岸潮的沉默都和别人的不一样,游辞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夜里放得无数大。 闻岸潮直接问他:“明天有时间吗?” 他们的交流出奇的简单,游辞说:“我得上班。” 闻岸潮:“那下了班?” 游辞不知道说什么。他逃避般地躲到被子里去,这窸窣的声音传入话筒,闻岸潮肯定听到了。 闻岸潮:“一起吃个饭,来不来?理理我。” 游辞笑了:“行,五点去,在哪见?” “我去接你,到时候说。”闻岸潮一顿,后面跟的却是,“晚安。” “晚安。”游辞怔怔回应。 最坏不过失去,早就失去过了,也并未真正拥有过。 没什么可担心的。心无论动还是碎,始终都属于他自己。 他睁着眼睛,看向黑暗中的天花板,呼吸逐渐平稳,困意袭来,睡到天明。 第二天,闻岸潮如约而至。 他向来都早到,游辞刚出校门,就看见他的车停在马路对面,前灯没有开,车身藏在绿荫里。 尽管他们今天还未联系过。 其实刚才还有一瞬在想,他还记不记得今天的约定。 拉开车门时,车里一股刚调好的空调风扑出来。闻岸潮穿着深灰色西装,外套搭在副驾椅背上,领带松开一指的宽度,看起来刚从正式场合抽身出来。 他正在把后视镜微调回来,察觉游辞上车,嘴角勾了勾,拧了一下风量。 游辞靠上椅背:“去哪?” 闻岸潮手搭着方向盘:“夜市?” 游辞偏头看他。 车开了出去,像很多个曾经的夜晚一样,没有导航,也不急着抵达。 游辞:“真去吃小摊?” 闻岸潮:“你已经在我的车上了。” 游辞好气又好笑,看看窗外,忽然说:“我以前觉得你是个自大、高傲又不正经的人。” “现在呢?” “我这么说你不介意?” “不介意。” 车内沉默了一会儿。 游辞又问:“你明天有事吗?” 闻岸潮直接回复:“一起过?” “没其他安排?” “可以取消。” 游辞不说话了。眼神飘着,不知是在看路灯还是在躲避什么。 闻岸潮偏头看他一眼,没得到回应,又过两秒,再看了一眼。 车随即左偏了一下,又缓缓偏回来,像无意中的轻晃。但很快,又猛然右偏一下。 游辞扶住车把:“继续!一起死。” 闻岸潮笑了一下,慢慢减速。 红灯亮起,车缓缓停下,闻岸潮摇下半边车窗,胳膊搭上去,眯眼看向外边:“什么时候喜欢话说一半了?” 游辞心想,就是故意的。 他靠在座椅里出神,像在发呆,也像是在想什么别的。 就在这时,感觉到了什么。 闻岸潮的手,不知何时伸了过来,隔着变速杆和车内微暗的光线,手背轻轻碰了碰他大腿,两下。 然后,那只手就不动了,掌心朝上,静静地摊在游辞旁边。手指又长又细,骨节分明,线条干净,张得很开。 游辞低头看着。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切都太安静,他打算多看一会儿这只手。 窗外红灯跳转,绿灯亮起,有车从旁边绕过去,喇叭轰然鸣两下。后面的喇叭顿时此起彼伏。 闻岸潮还是没有动,像是根本没听见,指尖都没收一分,手仍摊着,稳稳地落在两人之间。 直到,游辞轻轻把手覆了上去。 然后,他们往前开了。 黄昏落在路面上,路是旧路,光是新光。 一路明亮。
第93章 认死理 握了没几秒,游辞就松开了。 闻岸潮没说什么,手随即搭在方向盘上。 最终目的地不是夜市,而是老城区一幢改造过的西式洋房里,外观低调,招牌都没有,只有一块磨砂玻璃上用白漆手写的店名。 一进门便有服务员迎上来,动作优雅克制。灯光调得很低,壁灯是做旧铜座,点着烛火,桌椅间距宽阔,谈话声压得极轻。 游辞嗅到实木地板和老唱片的香气,每一脚都像踩在雾里,真奇怪,这让他想到一个多月前,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的时候。 那时候,一张张地删掉哥哥的照片;现在,和哥哥牵手、和哥哥吃饭。 角落里摆着架钢琴和一架老式投影仪,天花板上垂下些藤蔓和暖色灯串。游辞扫两眼就问:“你是熟客?平时跟谁来?” 闻岸潮答:“之前请过客户。菜不错,就记住了。” 这句话落在一整间低语的空气里。游辞没接,其实本意是调侃,没想到对方答得这么规矩。 服务员早就等在一侧,低声确认了名字后,领他们穿过长廊,落座在靠窗的一张双人桌。桌上已经点了蜡烛,玻璃盏中水波晃动,映得桌布上一片蓝色光晕。 闻岸潮显然早订过位,座位都是面对街景的好朝向。窗外槐树枝影斑驳,有人牵着狗经过,整条街都慢下来。 他们的确认识了好多好多年。 服务员替他们拉开椅子、斟水、递上菜单,游辞低声道了句“谢谢”,抬起眼,看到闻岸潮落座时露出的手腕。 左手腕,黑色手表。 视线短暂停留片刻,随即落在那一页页设计复杂的菜单上。 他看得有些慢。名字大多是英文夹法文的花样搭配,一道菜的名字能写三行,底下纵然配了简短说明,但越看越难抉择。 对面静了一会儿。 “吃牛肉吗?” 游辞抬眼,见闻岸潮侧身倚在椅背上,看着自己。 “这个牛肩小排还不错,炖得嫩。”他伸手过来,翻到一页,指给游辞看,又补一句,“量不大,等会儿吃得下甜点。” 他说完就把菜单往游辞那边一推。游辞原本不打算认同——算是习惯性的叛逆,但最终嘴唇动动,还是点了那道菜。 服务员适时上前,闻岸潮淡声确认了两人的点单,这时候,游辞肚子叫了。 闻岸潮一顿,对服务员说:“先上主菜。” 她点点头,走了,窗边只剩下他们。闻岸潮很自然地开口:“我最近有点感冒,你有没有被传染?” “你?”游辞下意识惊讶,“这倒没有……应该是没有。” 闻岸潮好笑道:“怎么了?” 游辞说:“……觉得你不会生病。” 闻岸潮摸了摸鼻尖,看着他,向后一靠,双臂落下去,就这么笑。游辞头晕目眩地倒在这个笑里,只能尽量不表现出来。 闻岸潮:“不觉得你残忍?” 游辞:“开玩笑的。听到你有鼻音了,严不严重?” 闻岸潮:“不严重。” 游辞:“真的?你要么就不说,要么就……” 他想起闻岸潮亲口在他面前承认撑不住的那天,面上不自然了起来,顾左右言其他。 但闻岸潮还是大大方方地看着他,见他说不下去,还打断道:“就是和你撒娇。” 游辞顿时后背僵硬。他正过脸,看着闻岸潮认真又平静的表情,觉得这一幕真是堪比中彩票般的奇迹。 游辞:“你真是……” 闻岸潮笑:“真是什么?” 游辞:“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闻岸潮点头,刚要说话,服务员正好端菜上来。他向后一靠,侧身微微让出空间,又顺手扶了下托盘底部的托盘架,不忘对游辞说: “那你喜欢猜来猜去的?” 游辞盯着面前的菜,心想他真是不在乎有没有外人在,嘴上闷声回应:“谁喜欢猜来猜去……” 先上的是主菜,红酒炖牛肩。小火慢煨的香气一端上来就溢开了,肉几乎不用切就能分开,酱汁带着淡淡的黑胡椒味,回口微甜。 服务员走了。闻岸潮手撑在桌边,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不喜欢吗?” 游辞说:“没有,挺好吃的。” 闻岸潮道:“看不出来,你做什么都一个表情。” 游辞想说“你也是”,但想了想,这话不能这样反驳,因为闻岸潮面具比他多,于是改口道:“你也很难让人猜中。” 闻岸潮拨了拨盘边的香草叶:“不用猜,我确实不太喜欢这道菜。” 游辞一怔,随后笑了:“那你还推荐。” 闻岸潮道:“觉得你会喜欢。我们口味不一样。” 游辞用刀叉把盘里的菜切得很规整,光落在他睫毛上,投出浅浅的影,表情不明显,但其实心事多。 游辞闷声说:“那以后吃不到一块儿去了。” 这时,服务员端来前菜,一道柠檬白芦笋冷汤。闻岸潮把菜推近游辞那边一点:“这个我喜欢,你试试。” 服务员默默盛汤,闻岸潮把游辞的碗往中间推了推。 准备离开的时候,服务员刚准备上手,闻岸潮已经先一步把他那边的空碟子往旁边一放,把汤匙从边缘抽出来递过去。 等服务员离去,游辞才尝了一勺。 是好喝的。他竟有些松气。 闻岸潮无奈地笑笑:“不喜欢也没事,这真的没有什么。” 游辞被戳中心思,恼怒道:“能不能别老看我?” 闻岸潮双腿伸开,笑着问:“你来陪我吃饭,我不看你看什么?” 游辞低着头,不吭声。 桌上点了蜡烛,风一吹,火苗轻轻跳一下,窗外的天就黑了大半。 游辞沉默地吃了几口,忽然感觉到小腿上有动静,低头一看,是闻岸潮的皮鞋。 风吹进来,窗纱轻轻飘动。他静了会儿,默默碰回去。 外面的街灯陆续亮起来,灯影洒在玻璃窗上,和里面的光交错成一层层柔软的反光。 闻岸潮打了个哈欠,难得在他面前露出些困倦的模样:“怎么样?吃饱没有。” 这下,游辞真听到他的鼻音了。 “没发烧吧?”他想也不想,抬手去碰对方的额头,“其实你也挺瘦的,就剩个大骨架了……” 闻岸潮维持着松散的坐姿,只是眼睛睁大了些,静静看着他,直到游辞先一步尴尬地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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