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他的张定坤嘴角都要裂开,万万料不到有这个万千之喜! 他一封封的写信,跑到沪城来堵人,为的什么?长久以来的夙愿,竟然就这样实现了? 他激动得手脚都抖了抖,轻咳一声,像是十分艰难的翻转了身体,蹭到他身边,抬起头,眉梢眼角俱是笑意,“此话当真?” 方绍伦看他那副喜不自禁的样子,心头也不免闪过一丝悸动,咬着唇,点了点头。 张定坤伸出小拇指,冲他弯了弯,“拉钩?” 这是他们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只要拉了勾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童年的画面又适时的回到脑海里,“……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就是小狗!” 如今一把年纪了,他还来这套,心里腹诽着,嘴角却也不由得带出点笑意,伸出小拇指,跟他勾在一起。 —————— 不是休息日,按道理,方绍伦要正常去上班。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请一天假,刚把人……就这么甩手走了,似乎有些不像话。 张定坤却是十分大度的挥手,“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又不用你伺候,等我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等方绍伦一走,他被子一掀,立马起了床,这会可是一点都不困了。 虽然他因祸得福,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但这事绝不能放过。大少爷昨晚的情状,如果是落别人手里……想想都令人后怕。 他把自己拾掇清楚了,拿白芷调了三七,小心的涂抹在嘴角,再穿上立领长衫,那就一点痕迹都不露了。 披上大氅,领着赵文赵武,气势汹汹杀向群玉坊。 老鸨见了他,原本脸笑得跟朵花似的,高声叫嚷着让楼里的姑娘们出来迎客。 张定坤止住她,在厅堂中间的太师椅上落座,“不用忙,我且问你,昨晚上是谁伺候的方大少爷?” “是玉莲……”老鸨子脸上的横肉抖动起来,“这小婊|子昨晚上趁乱跑了,难道是……得罪了方少爷?我已经打发几个茶壶去找了,这会还没回来……” 老鸨看张定坤的样子已经觉察出点不对,一个劲的为坊里开脱,“这小婊|子才买进来三个月,还没调教好呢,也没让她接客,就干点端茶倒水的杂活。昨儿个是她抢着要招呼方少爷,我想着姐儿爱俏也是常事,就让她去了……” “她可是闯了什么祸?哎呀,三爷呀,您可是我们坊里的老主顾了,我们敬着捧着都来不及,哪里敢得罪?方少爷是西南来的,这个我们都知道,是半点都不敢怠慢的……”她哭天抢地的表起忠心和无辜来。 张定坤启开皮夹子,雪茄在盒盖上点了点,赵武躬身给他点上。 等老鸨子干嚎半晌,慢慢收了声,他才喷吐着烟圈,不紧不慢道,“你把昨儿个方少爷从踏进这栋楼里的事情都说一遍,跟谁一块?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一一说清楚了,你说清楚了自然就跟你无关。如果有半点隐瞒……这事你就脱不了干系!” 他翘着二郎腿,两个护卫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既不曾高声恐吓,也不曾疾言厉色,神情甚至说得上闲适。 但别说之前听过张三爷的名头,光凭老鸨子自己见过的世面,也能判断出,什么人千万不能唬弄。 于是不敢隐瞒,打叠起精神,事无巨细,将方绍伦踏进群玉坊的每一幕都说了一遍。 “三爷,我们当真是用心伺候,不敢有半点怠慢的,方爷换下来的衣服都让丫头洗好熨好,今个一早就打发脚夫送到沪政厅去了。”老鸨苦着张脸,“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您给个示下。” “行了。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张定坤磕了磕皮鞋,起身,“再有人来问你,你就这么告诉他。” 他领着赵文赵武出了群玉坊,却没急着上车。 大氅的侧兜里插着那把泥金扇子,他抽出来拿手上敲了敲,沿着美仁巷慢悠悠的走了一小段路。 这幕后的黑手找着了,敢觊觎他的人,是得好好给个教训! 不过这却不是眼下最着急的事,张定坤在一个缠绕着五彩灯泡的招牌前停下了脚步。 赵文赵武对视了一眼,露出点惊疑的神情来。 跟着张三爷,长三堂子里的书寓去过不少次,这南风馆却真真是第一次来。 进门也是一股香风,但跟书寓里头那种脂粉甜香不同,是透着点山风松柏的清香。 穿着长袍马褂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彬彬有礼的请他们进去。 虽说没有熟客引见,但长三堂子集中在一块,妓馆之间往往只有一墙之隔,老鸨又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很是恭敬的请他们入座。 张定坤沉声道,“先置一桌席面来,叫个会弹唱的,再请你们这里生意最好的来陪我喝杯酒,我有话要问。” 赵文将一叠外币塞到老鸨手中,老鸨一叠声的应是,“贵客稍坐,我这就安排。” 片刻之后,先进来了个琴师,施礼后在厅堂的角落坐了,拉起手上的丝弦,奏的是靡靡之音,唱的是吴侬软语。 席面很快置办上来,满桌佳肴并两壶烫好的黄酒,老鸨领着个二九年华的男子走上堂来。 “这是我们馆里的头牌,别号叫凤来,贵客先使唤着,若不称心您尽管示下。”他擎起酒壶给张定坤面前的杯子倒满,“这是我们馆里自酿的,陈了有五六年,您尝尝。” 凤来公子缚粉描眉,举止颇为雅致的上前来行礼。 他得了老鸨的提点,知道今儿是个出手阔绰的大主顾,等见了人,见风姿标致,仪表堂堂,满心欢喜的上前来侍奉。 等酒至半酣,张定坤让赵文赵武去门口守着,开口道,“今日来此,其实是有事想请教。” 他一人千面,想要虚心求教的时候,眉眼放得十分柔和,脸庞带着三分笑意,声音也低沉悦耳。 凤来忙道不敢,“您尽管问,凤来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长三堂子汇聚了三教九流,经常有人来此打探官政商各界消息,常年混在里头的人都不觉得惊奇。 然而,张定坤的问题,还是让凤来瞪大了眼睛。 只听他低声道,“凤来公子想必身经百战,这床榻之间的招数,能否分说一二?”他轻咳一声,补充道,“要详细的,具体的,最好排个等级。”
第39章 方绍伦坐在办公桌前颇有些心神不宁。 下药这个事,圣约翰的外国医生都来看过了,必然不会有假。昨晚的事确实印象模糊,喝断片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那点酒量绝不至于。 他到沪城月余,要说得罪人,那很不少。被扇过两巴掌的刀疤刘,被抓过现场的安门贼……可都是些小喽啰,要在他酒里下药似乎没这本事。 难道是那个叫玉莲的窑姐儿为了跟他春风一度……他洗澡的时候她手脚就不太规矩。 张三说查,也不知查了没有。张三的手段他毫不怀疑,他最常被称赞的就是“能干”。 可如今“能干”二字似乎又多了一层含义……那些模糊的场景逐渐清晰起来,他记得在一个温暖紧致的所在,畅快的释放积压的快感…… 方绍伦耳朵尖都红起来。 春宫图不是没看过,在东瀛的军校里,男学生扎堆,很有些珍藏本在各个宿舍间流通,想来这事是无师自通的了。 张三对他确实没话说,从小到大,什么都肯为他做。他不能不因此生出些许感动来。 虽说从小读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君子立身,诚与孝为其首”这句也是熟惯的。 都把人那样了,再撇一边是不能了。 好在方家有绍玮继承宗祧,不必指着他。除非……张三收回那些念想。这厮红颜知己颇多,也是难说的事情…… 他胡思乱想了一上午,下午照旧骑着马,上街转悠。 沪城今日大晴天,春风拂面不寒,阳光和煦,他沐浴在春光里,浑身懒洋洋的,眼神远没有平日锐利。 直到身后传来数声汽车喇叭的鸣笛声,才反应过来,是有人跟他打招呼。 他转头一看,郭冠邦从一辆小汽车里探出头,“绍伦,想什么呢?叫你都没听见。” 方绍伦潇洒的翻身下马,走到车窗跟前,“郭兄。” “一块吃饭去?”郭冠邦热情邀约。 方绍伦笑着摇头,“呃……恐怕不行,魏司令上午特意到办公室嘱咐我早点回去。”他绞尽脑汁扯了个谎,不想单独跟郭冠邦去吃饭。 郭冠邦跟在他后头,已经观察好一阵了。他是风月场上熟惯的,看方绍伦行动间十分利落,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还道一番筹谋,为他人作嫁衣裳,没想到肥肉还在嘴边上。 不过也不奇怪,他与张定坤相交时日不短,确实不曾见其有好男色的行径。 那药他也是头回用,少少一滴掺在酒里,到底有无效用也难说,不免抱了侥幸心理,又兜搭起来。 “春天湿气重,我在福泉山有个庄子,引了一口温泉,回头叫上几个朋友,一块去泡泡?” “嗯,回头再约吧。” 对于这位郭三爷的邀约,方绍伦可不敢满口答应。 郭冠邦也不生气,笑眯眯冲他挥手,两人道别。 大少爷重又上马,天色还早,绕了一圈,不知怎么就到了复兴路上,张三那套公寓楼底下。他踌躇徘徊,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探望一番。 还没拿定主意,一辆黑色小汽车“哧溜”一声停在门前,虚心求教学成归来的张定坤兴冲冲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手里捧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子,上来钳着方绍伦胳膊,上下打量,这是他头一回看方绍伦穿制服,比相片上还要好看百倍。 目光太过热烈,把大少爷升腾起来的缱绻情怀一扫而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那什么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你猜对了!张定坤腹诽道。 他纵横江湖多年,深谙打铁需趁热这个道理。 方绍伦既然应了他,他就得赶紧把这事坐实了。万一大少爷回过神来要反悔,岂不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时机稍纵即逝,抓不住的都是蠢材!张定坤自诩是聪明人。 他柔情满溢的攀住他肩膀,一只手扶着腰,“哎,腰酸,哎,腿疼……” 方绍伦瞬间红脸,伸出一只胳膊搀着他,“那你还到处乱跑……” “哎,不是应了给你查那事吗?” “查出来了吗?”方绍伦其实也挺气愤,到底谁这么不长眼。 “有眉目,但你别着急啊,这事都在哥心里。”张定坤拍了拍胸膛,“眼下这事才最要紧!”他扬了扬手上的盒子。 “这什么?”方绍伦好奇的瞄了一眼。 “宝贝。”张定坤的神色简直称得上眉飞色舞,冲赵文赵武使了个眼色,拉着方绍伦的手就上了二楼。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0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