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绍伦叹口气,也有点弄不明白,原本的护身忠犬怎么就变得如狼似虎了?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你先让我起来。”方绍伦松开钳制。 张定坤把他扶起来,又绕到身后查看他肩膀,一只手托着他左臂展开,一只手从胸前绕过去触摸他的肩窝,松了口气,“没脱臼,估摸着是扭了一下岔了气,我给你抻抻筋就好。” 他装模做样的拿着他左边胳膊外旋内展,实际上把人紧紧圈在怀里,贪婪的嗅着从他身上传递出来的熟悉气息。 方绍伦开始还没觉得不对劲,直到……,他蓦地睁大眼睛,“有病吧张三!”他口齿不清的低吼,“你你……这样也能?!” 他想要转身挣开束缚,却被张定坤牢牢的扣在怀里,“绍伦,绍伦,”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一侧的脖颈上,立马换了声调,软语相求,“你帮帮我,算我求你,你别回头……” “帮、帮你什么?!”方绍伦语无伦次。 张三从没求过他,他如果办错了事,方绍伦拿小鞭子抽他,他就让他抽,一声不吭。 如果是方绍伦无理取闹,小鞭子甩上来,就会被他一把攥住,丢得远远的。 从小到大,他就没有求过饶。 此刻,他滚烫的唇黏在他的耳旁,低声的恳求,“绍伦,我求你,求求你,帮帮我,一次就好,真的……” 张定坤左手沿着他方绍伦的胳膊一直游到他的手掌间,五指插入指缝,紧紧的扣住。 他爱极了他那双指节修长、骨肉匀停、格外白皙柔嫩的双手。他看过很多男子女子的手,没有哪一双有方绍伦的长得漂亮。 当那双手滑过黑白分明的钢琴键,乐曲就好像弹奏在他心上一般。 当那双手握着钢索制的马鞭,就算让他抽上两鞭子他也心甘情愿。 而当那双手极偶尔的拂过他的额头,“张三,你是不是发烧了脸怎地这般红?”他就觉得生病也不全然是件坏事情。 “你干什么?!放开我!”方绍伦只觉得后背黏上来一面鼓,“咚咚”响个不停,带得他的心跳都乱了节奏。 他极力的挣扎,但眼下这姿势明显处于下风,被张定坤用右手箍紧胸腔锁在怀里,动弹不得。 张定坤不断在他耳畔低声祈求,“绍伦,求你了,你帮帮我,用这个就好……” 他带着他的左手掌向后,“我这次去的那部落最爱吃人肉,搞不好就让他们吃了……” “绍伦……我的大公子……你行行好,帮帮我……让我尝一次……死了也感你恩德……” 他一味的低声恳求,动作却毫不含糊,软硬兼施着终于把口口塞到他修长的手指间,立刻便鼓鼓的跳动起来……
第8章 “三哥、三哥……酒菜都备好咧。”长柳先生站在楼梯口用东鲁方言吆喝了几声。 又等了好一阵子,张定坤才懒洋洋从二楼走下来,他换了一身棉袍,趿着一双黑面厚底的棉鞋,跟在家里般随意。 “合脚不?”她看着那双鞋子穿在他脚上,脸上漾出极为满足的笑意。 张定坤点头,“柳宁,你跟玉娘学的这做鞋的手艺倒没扔下,正正好。”他偶尔私底下会跟柳宁说东鲁话。 流民张三实际上并不来自冀南,而来自东鲁。 “做鞋太费手,往后不要花这个功夫了。” “不费事的,三哥。”柳宁虽然仍是那身精致打扮,脸上的神情却与饭局上绝不相同,是极纯粹明媚的笑容,“能再给三哥做双鞋,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欢喜。” 张定坤跟她相视一笑,彼此神情里都带上了欣慰。如今这年月,失散十多年的亲人能重聚,机率不啻于中头彩。 “灵波怎么还没来?挂个电话到周公馆,太晚就别过来了。”张定坤走到窗前看看天色,城东到城西距离不短,又不便派车去接。 正说着,门口传来黄包车的动静,少顷,门房撑着伞送了位二十出头的小姐进了厅堂。 之后便是大门“吱呀”关闭的声音,门口挂着的红灯笼也取下来,代表书寓今日歇业了。 进来的这位女子身量颇高,穿西服,披着驼色的大衣,一张鹅蛋脸庞,顾盼修眉,是极英气的长相。但当她柳眉弯弯,唇角上扬,露出一排贝齿,粲然一笑,又极具妩媚风情。 “三哥、五姐,我来迟了。今日周府宴客,又是作诗又是看戏,好容易才脱身。”她拍了拍身上的水汽,小丫头上前伺候着她脱了大衣,她煞有架势的给张定坤和张柳宁行了个蹲礼。 她穿着洋派,却作旧时礼节。 张定坤笑了笑,“小丫头片子。” 离家时,灵波才五岁,长得水灵灵的,年画娃娃似的,扎两个小楸楸,穿着红绫小袄,在奶妈的服侍下,穿过庭院,走到厅堂里,也是这样煞有架势的蹲下身去,“给哥哥姐姐们请安。” “来时可仔细看过了?”柳宁打发小丫头们下去,扶着她到圆桌前坐下。 她点点头,“放心吧五姐,要不是多绕这几圈,我也不能这么迟。” “那就好,”柳宁执一双长筷将藤盘上的肉片都扫入铜锅中,“其实倒也不怕别的,让别人知晓你有个当书寓先生的姐姐终归是不好。” 灵波笑着摇头,“等明年秋,我入府给人当姨娘,又比书寓先生高贵到哪里去了?” 张定坤一声咳嗽,“二位妹妹的话,倒叫我这个当哥哥的汗颜了。” 柳宁、灵波相视一笑,柳宁执壶给他倒了杯酒,觑着他面色,眉眼含笑,“三哥,你今日做什么把方大公子惹恼了?好大气性的走了,我喊他都没搭理我,拿手蒙着脸,一阵风似的刮门外头去了……” 张定坤幽深的凤目睨她一眼,不答话,嘴角却泛起笑意来。 柳宁其实早猜到点眉目,虽说二楼铺了厚地毯,但二人动静不小,先头“乒乒乓乓”打架似的,她便挥手让小丫头们都下去,自个脱了高跟鞋,蹑手蹑脚走到楼梯间底下去听…… 灵波也不是不懂人事的小姑娘,看她姐一脸揶揄的笑意,好奇问道,“大公子我倒没见过,比之方绍玮如何?” “他才从东瀛回来你自然没见过。”柳宁抢着答话,“人才不肖说自然是极好的,不然三哥能这么牵肠挂肚、念念不忘的?” 灵波点头,“听说方老爷年轻时便是西南有名的美男子,绍玮一张皮相就不差,想必大少爷更甚一筹。” 柳宁在月城立了这书寓,来往的青年才俊见了个齐全,感慨道,“何止一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我见过不知凡几,大少爷是唯一一个名不如人的,”她叹息一句,“配倒是配得上我们三哥,就是……” 她夹了一筷子烫好的肉片放到张定坤碗中,“三哥,我看大公子是个铮铮男儿的样子,跟我在沪城书寓里见的那些好男风的颇不相同……” 她说得委婉,实际是说方绍伦可能并不好此道。 两人在楼上打得乒乒乓乓,虽说后头歇了声响,可这事……人家要是不情愿,倒不好强求。 “他家世显赫,又是三哥的救命恩人,”柳宁转向灵波,皱眉问道,“幺妹,好男风这事到底有药可解没有?”她拿手帕子捂了捂眼睛,“咱们张家可只剩下三哥这一根独苗了。” 灵波摇头,“这事又不是病,三哥说他……嘻嘻,不喜女子碰触,那大概是天生的了。” 她在一旁听二人言语,便知张定坤和方绍伦这事有些不谐,眼珠子一转,“要让三哥改弦易辙我看难,要让方大公子俯首帖耳倒还容易些。上次三哥从土司部落里弄出来的几张方子,上头就有些名堂。”她吮着杯中美酒,吃吃的笑。 灵波虽然年纪不算小,但她醉心医学,总有些古灵精怪,想一出是一出。 张定坤不理会她,转头向一脸愁容的柳宁道,“你怎么还是看不开?传宗接代,家族延续固然要紧,咱们几千年的文化也是传承而来。” “可并不是非得我才行,你和灵波哪一个都比我强,你们有了子嗣也都是张家的血脉。姓不姓张倒不要紧,能把家传的那点东西传下去就行。” 他抬手给两个妹妹杯中倒上酒,“我看灵波就很好,祖传的方子我已经给了她,是看她成天捣鼓这些,指不定哪天就制出来了。柳宁你也可以抄一份,但凡张家的东西就是我们三个人的。” 张定坤举起酒杯,灵波也倾杯过来,柳宁却不端杯,仍是掩着帕子,哀声道,“咱们张家原先在东鲁是多么显赫……可不比如今的方家差半分。” 她只比张定坤小一岁,家破人亡时记忆已经很牢固,“东鲁药王张”那闪着金光的招牌,是时常出现在她睡梦中的景象。 “我还记得我和玉娘上秀坊,三哥你骑着马挥着鞭子,疾风似的从街市上闪过,摆摊的商贩们指着你的背影说‘那是东鲁的小霸王’,等我跟玉娘回到家,爹已经罚你跪祠堂,说不准在街市上纵马。你还在那里梗着脖子嚷嚷,说并没碰倒人家的摊子……”她语声哽咽,眼角珠光闪闪。 灵波放下酒杯,拿过干净的帕子替她拭泪。 张定坤拍拍她肩膀,传递着安抚的意味,“柳宁,历史上朝代更迭,有多少比我们张家更为显赫的世家湮灭于战火中,没有千年的富贵,真正要传承的是家族的技艺、制药的本心。” “而这一点着实没法指着我,我于制药一道天赋有限,打小就爱舞刀弄枪,兄妹几个你们都把《本草经》、《千金药方》背熟了,我还分不清白附片和白附子的区别……”他很是惆怅的叹了口气。 灵波“噗嗤”一声笑出来,柳宁也忍不住收了哀戚,弯了眉眼,转头摸了摸灵波乌黑的鬓发,柔声道,“咱家于此道有天赋的,只有灵波。” “三哥五姐你们就看我的好了,我迟早能把我们张家的‘龙虎膏’调制出来,等我将来生几个孩子,谁能把制药的手艺学全了就让他姓张。”家人面前无需谦虚,灵波笑嘻嘻的。 柳宁戳着她的额头,“还几个孩子!也不知羞。” 张定坤从铜锅里捞起肉片来吃,又饮了一口杯中酒, “嗯,这酒不错,有我们东鲁‘景阳春’那味。” 他离开东鲁时已经十二岁,正是跟大人们上桌喝酒的年纪,第一回喝的景阳春让他记了十几年。 “这是我从沪城进的一批酒,北地老字号,客人们尝了都说好。”柳君也执杯,三人碰了一下,都一口干了。 东鲁的儿女就没有不善饮酒的。 三人边吃边聊,屋外寒风阵阵,屋内却是暖意融融,菜香夹杂着酒香,馥郁萦绕。 “三哥,你这次真要趁机北上?” 张定坤点头,“我先往西边收账,再绕道北上。年底公务应酬繁忙,机会比平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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