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起身去外面抽烟。
到了KTV楼下，烟刚点上，没抽几口，沈思竟然阴魂不散，跟了上来。
简宁在心里骂了一声，把还剩一半的烟摁灭在垃圾桶上。
沈思先开口，仍旧语气柔和，很有礼貌：“嗨。”
简宁扯了扯嘴角，当自己笑了。
“明霄已经把你们的关系跟我说了。”沈思倒不迂回，开门见山。
简宁却要跟他绕一绕：“我跟夏明霄？什么关系？”
他们现在不是纯粹的同事关系？
“他说你们交往过。”
“哦——”简宁拖长了音，装作恍然大悟，“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沈思敛了笑容：“我知道你们的事，当年明霄跟我说过，不过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你。”
沈思看着简宁：“你也知道我是谁了吧？”
冲这句话，沈思比夏明霄聪明多了。
约莫夏明霄还在那儿猜呢：简宁是对上号了还是没对上啊？沈思这儿已经确认了。
简宁似笑非笑，颔了颔首。
“明霄失去你，是他的损失。”沈思道，“其实你们挺合适的，你对他很好，他心里也有你。只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可惜你们不能修成正果。”
简宁微笑：“你知道我跟夏明霄为什么分手吗？”
“不知道。明霄没跟我说。”沈思问，“为什么？”
简宁只笑：“你去问他吧。”
沈思想了想：“与我有关吗？”
简宁笑而不答，心想，夏明霄哪次分手跟你没关系啊？
“如果是我的原因，我跟你道歉。”沈思说。
“不用。”简宁道，“你不用为自己不知道的事道歉。”
“所以你原谅我了？”
“你想多了。”
“那我还是要跟你道歉，直到你原谅我为止。”
“你随便。”
简宁真的犯烟瘾了，又不想在沈思跟前吞云吐雾显得自己没素质，只好把烟盒抓在手里聊以自慰。
“你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个才来的吧？”为了赶紧把沈思打发走，简宁干脆把话挑明。
沈思点点头：“听明霄说，你认识薛乔？”
“认识，不熟。”
“可以请你帮我引见一下吗？”沈思道，“我跟他在布鲁塞尔有一面之缘，但是时间紧张，没能留下他的联系方式。我想签到他旗下，让他代理我的作品。”
“抱歉，恐怕我帮不上忙。”简宁说，“而且我建议你不要吊死在薛乔这一棵树上。他这几年不太签新人了。国内做得好的艺术经纪人有很多，何不往别人身上使使劲？”
“我只认薛乔。我跟他在艺术上有共鸣，我相信，只有在他手里，我的画才能绽放出最大的艺术价值。”沈思言辞恳切，“简宁，你帮帮我好不好？我十四岁学画，到现在快二十年了。为了画画，我吃了很多苦，我很需要这个机会，我不希望自己呕心沥血画出来的作品一辈子没人赏识！”
“你有没有想过，你呕心沥血二十年画出来的作品没人赏识，可能不是因为你没机会，而是因为你没天赋？”简宁道，“我相信这不是个埋没人才的时代，是金子总会发光，不发光，也许因为你根本不是那块料。”
沈思直接被怼愣了。
片刻，他自嘲一笑。
“你不肯帮忙，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吧？”
沈思凄然又坚决：“我可以向你道歉，多少次都行。或者怎么能让你消气，你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做。”
“当年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我的无心之失，引起你的不快，我真的很抱歉。简宁，我相信你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过错好不好？”
说罢，两条细长的眉忧愁地缠在一起。
所谓美人蹙眉，真乃我见犹怜。可惜简宁不解风情，快被他恶心死了。
“用不着。”
简宁懒得陪他惺惺作态，免得旁人反过来觉得自己仗势欺人。
他打算找个地方再抽根烟。
沈思突然双手抓住他。
“或者我去向明霄解释！”沈思大声道。
简宁皱眉：“你要解释什么？”
沈思怔住，嗫嚅道：“我不知道……”
简宁笑了：“分手都分十年了，我跟夏明霄早没瓜葛了。你不用挖空心思跟我道歉，我也不需要，不管你说什么，这个忙我帮不了就是帮不了。”
简宁说完，还是要走。沈思别无他法，只能孤注一掷，死抓着他的胳膊不放。两相一拉扯，也不知哪股劲使得不对，竟生生把沈思拽倒了。
“扑通”一声，摔得还挺响。
简宁第一反应是往后退了一下。
他不能判断沈思是真摔还是苦肉计，万一是苦肉计，待会儿可别溅血到自己身上。
再说了，他也没使劲啊，沈思怎么就摔了呢？
沈思这一摔还不起来了呢，就着匍匐的姿势，演开了。
“求你了简宁，我真的很需要这个机会……”
旁边已经有了零星的围观群众，沈思的长相实在人畜无害，他老趴着，有碍观瞻，已经开始有人对简宁指指点点了。
简宁无奈：“你先起来。”
沈思：“你答应我了？”
简宁：“……”
简宁：“你还是趴着吧。”
简宁不心疼，却有人心疼得紧。
夏明霄一个箭步过来，牢牢搀住沈思，沈思如弱柳扶风的林黛玉，被他半抱着扶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夏明霄又是担心又是不解。
“我要求简宁原谅，只要他原谅了我，就会帮我引见薛乔了。”沈思死死抓着夏明霄的手腕，简宁紧盯不放，特别好奇他会不会也从夏明霄怀里一个卧倒摔下去。
夏明霄低骂一声：“我不是跟你说过，简宁帮不了你的忙，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吗？！”
“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机会从我面前溜走吗？”
沈思眼眶通红，声音颤抖。
“明霄，我有多喜欢画画你知道的，我为了学画吃了多少苦你亲眼见过！我学了快二十年画，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可以让我的画被更多人看到，让更多人知道我在想什么，想表达什么，我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他的目光自夏明霄身上擦过，移向简宁。
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里水光闪烁。
“简宁，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你，我应该向你道歉。我只求咱们解开误会，你可以成全我二十年的梦想！”
说罢，泫然欲泣，真真可怜至极。
但凡没吃过这人的亏，这会儿怎么都得动了恻隐之心。
譬如夏明霄，原本打定主意不再为这件事麻烦简宁，被沈思一番骚操作下来，也于心不忍。
“简宁……”
简宁轻轻嗤笑一声。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简宁道，“这是我跟沈思之间的事，你不要插嘴。”
简宁看向沈思。
“我再重复一遍，这已经是第三遍了。我不需要你道歉，你想道歉，我也不会拦你。你的梦想能不能完成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是你爸你妈，没必要为你的梦想负责。你更犯不上拿自残来道德绑架我，你想趴着就趴着，想躺着就躺着，这儿这么多人，大伙都有手机，都能拍照，来日你要是大红大紫了，这就是你的黑历史，你自己掂量划不划算吧。”
说完看也不看这两人一眼，要走。
夏明霄：“简宁，你去哪儿？”
简宁头也不回：“找个地方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味儿这么重，快熏死我了。”
夏明霄不解：“什么味儿？”
简宁冷笑。
“贱人味。”
这回终于走成了。
第9章
谁敢相信，一个月，市场部团建了三次！
简宁震惊地瞪着夏明霄：“你疯了吧？！”
夏明霄道：“放心，这次不花公司的钱，我个人出资。”
其他同事都出去了，格子间里只剩简宁和夏明霄两人。简宁觉得不妥，用不着顾忌，有话直说。
“团建固然能鼓舞士气，可是总是团建，就把大家的心玩野了。再说，难不成你每个月都要聚餐三次？以后做不到的时候怎么办？”简宁道，“退一万步讲，就算咱们能一直业绩长虹，其他部门怎么看？他们可没那个资本一个月团建三次。公司不是只有市场部，你这么肆无忌惮，真不怕别人给你使绊子啊？”
“我知道，你就别操心了。”夏明霄问，“你去不去？”
“不去。”
夏明霄顿了一下：“今天……沈思不去。”
简宁失笑：“他去不去我都不去，我有约了。”
“改天不行吗？”
“改不了，人家也很忙的。”
说着，简宁拿起车钥匙，跟夏明霄一起往电梯走去。
“我能劝你的就这么多了，最后再提醒你一句，我比你了解我这帮同事，他们才不会管是公司出钱还是你出钱呢，反正饭是要吃饱，酒是要喝够的。”简宁攥着车钥匙，笑着用食指指节叩了叩夏明霄胸口，“悠着点啊，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呢。”
“放心吧，一顿两顿吃不垮我。”
两人坐电梯到楼下车库，同事们都在车里整装待发。简宁远远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转身要去取车。
夏明霄忽然觉得不对，叫了一声：“简宁！”
“嗯？”
“你去见谁？”
“薛乔。”简宁侧过身，笑着跟他挥了下手，“去帮你的思思讨个人情。”
———
西餐厅里。
“约这么高档的酒店，宁宁最近涨工资了？”
铺着白桌布的餐桌对面，薛乔含笑望向简宁。
简宁第一百次觉得，抛去惹人厌的内在，单看皮囊，这男人实在颇具魅力。
高大，强壮，又因常年混迹艺术圈，熏陶出翩翩风度和艺术家气质；发量极多，头发乌黑，略带自然卷，很自然地顺着头发生长的方向梳拢；鹅蛋脸，五官周正，尤其生就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笑起来春水潋滟，十分招人。
而微笑时分外明显的鱼尾纹说明，这个男人已经不年轻了。
简宁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见这个人。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薛乔问罢，低低嗔怪了一句，“没事你是不会约我吃饭的。”
“有个人叫沈思，刚从意大利回来，读的是油画专业，硕士。他想跟你混，你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签了他？”简宁道。
“意大利？油画？硕士？哪个学校？”
“不知道。”
“画得好吗？”
“没看过。”
“作品集有吗？照片也行。”
“没有。”
“都没有？”薛乔皱眉，“什么都不知道，空口白牙的，你就让我签他？”
简宁低着头，不说话。
薛乔打量着他的表情，忽然一笑：“他是你朋友？”
“不是。”
“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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