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很温柔的少年。 是晏止用尽一切力气,最想保护的人。 他对部落纷争没有很多兴趣。所有的努力,都是支持兄长。 他是他,最后的亲人啊! “晏止……” 还是在下雨,还是在竹林里。晏止抱着晏童的尸体,一动不动已经过去一日一夜了。 雨水的冲刷勉强冲掉了黑色的血水,雨后,这里会是原来的竹林。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死过一个人,到处都粘上他的鲜血。 “柳念……” 那时他的声音,是从来都没有的绝望。眼中,似乎再也没有颜色了。 柳念立刻靠过去抱住他。中间横亘着晏童冰冷僵硬的尸体,可他却觉得,最冷的是晏止。 “我弟弟死了……” 什么都没有了。 清冷的眼泪,缓缓划过脸颊。 悲凉,灰暗。 柳念抱着他,抱了好久,却忽然发现,隔着晏童,是没有办法去温暖他的。 “晏止,你还有我。” …… 晏童下葬的时候,二人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孩儿,特别脏,还抱着一个骨肉如柴的小奶猫,已经看不出颜色来了。 原本,已经再也没有事件可以引起晏止的兴趣了。但,那孩子手中紧紧攥着的,是他送给晏童,防身用的法器。 他几乎一下就捏断她的脖子,冰冷无情的问:“哪来的?” 女孩儿似是有些隐疾,被他这么一吓差点背过气去。柳念用法力帮她顺了会气,她才终于活过来了。战战兢兢的问:“你,你是大哥哥的兄长对不对?” 晏止敛着眸子看她,在十分耐心的听着。 女孩继续说:“我,我,大哥哥救了我。他,他说……” 这个皮包骨头的小女孩儿,也是晏止部落里的人,只是久经战争,家里的人都死了,只留下他一个。 决战时,柳念攻破了他们的家园,她是跟着其他族人跑出来的。可是她跟不上,却误入战场。 误入战场,成为晏童的负累。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瑟缩着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晏童的身上在流血,从不知名的地方,鲜血都浸到了她的身上。像是安慰,他笑了:“你拿着这个东西,一直往前面走,很快就会出去的。” 女孩儿不敢拿。 “我怕是,活不成了。”他忽然有些哽咽“就,剩下兄长一个人了……” 忽然,他看着女孩儿问:“你可不可以代替我,陪着他?” 说完这些话,女孩儿小心的看着晏止,她颤巍巍的将晏童给东西递过去,像是等待宣判。 将东西接过去,晏止端详了很久,很久。柳念在等着他,默声的等着他。 “他不是说,让你代替他吗?” 女孩儿留了下来,她是晏童,晏童是她。他们远离部落,在北面很远的地方,建了一个小院儿,三个人,一只猫。 他们时而修炼,时而过着常人的日子,打打鱼,种种地,每逢节日会去赶个集市。晏童和那只猫慢慢长了些,也不那么瘦了。 小奶猫洗干净了,竟是只十分好看的橘猫,身上不规则的分布着白色的斑点,跟主人一样,是个很好看的姑娘。柳念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花妞。 光景很好。 “唉,卿歌。” 这小院儿中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们亲手制作的。晏童缺一张读书的书案,于是这日,二人闲下来就顺手做了。 正在打磨边角的晏止应了一声。 于是柳念说:“我寻思着童童叫你兄长,叫我予安哥哥,那你该叫我什么呢?” 晏止放下工具看向他。。 柳念一笑:“我记得,我好像比你大一岁的。是吧?” “所以呢?”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只难以察觉的小勾子。 柳念微微咳了一声:“所以,你应该叫我哥哥啊!” “哦。” “来,叫声哥哥听听!” 晏止敛着眸子,敛住其中轻微的笑意,手中在无意识的摩擦着工具。过了一会儿,才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哥哥。” 声音特别轻,像是在心尖儿上跳跃。 柳念一愣,掩饰性的咳了一声:“不怎么好听,别叫了。” “不好听吗?” 柳念又回忆了一遍,怎么想怎么别扭。他摇着头:“不好听。” 晏止他,似是略微失落:“那该怎么叫?” 柳念摸着下巴捉摸起来,自言自语嘟嘟囔囔:“要不跟童童一样?不好。要不就叫‘念哥哥’?咦~娘里娘气的。柳兄?好生分的感觉……” “开饭啦!”晏童的声音传来,花妞蹦了出来,就像是来叫他们的一样。 放下手上的工作,晏止率先进屋了。进了屋,入了座,柳念还在叨叨。晏童疑惑的问:“兄长,予安哥哥在干什么呢?” 晏止轻轻一笑,道:“你别管他,快吃饭吧。”
第174章 予君安定,为卿而歌 …… 后来,河岸边又聚了些人,是逃难的难民,有些,甚至是从晏止的部落中逃出来的。他们帮助他们在北边建立了新的居所,开垦荒地,种植粮食,饲养牲畜,为了方便村民过河,还建了一座桥。没过几年,便成了一个安静祥和的小村庄。 似是因为晏止的祝祷,这个隐藏在峡谷之上、深林之后的小小村庄,平静的存在了许多年,什么风浪都没有。 圣歌,为部落祝祷的圣歌,如今,也只是柳念解闲的消遣。不带有目的性与功利性,这首歌唱出来格外动听。与其一样的还有那只金光灿灿的圣铃。依然,一如既往的光辉耀目。 直到……晏童见到柳忘。 柳忘将各个部落合并为一,成为一个新的部落,唤名潇湘隐。他日理万机,十分忙碌。但是并没有跟柳念断了联系。无论如何他们始终都是亲兄弟。 自然,每次去见他,柳念都会有意避开晏止。可是那日却被正在河边洗衣服的晏童看到了。她吓的掉进了河里,被捞上来战战兢兢的发了两天热。后来忍不住偷偷问柳念,为什么要跟杀害大哥哥的人在一起。 而这,正好被门外的晏止听到了。 杀死晏童的,是战争,是历史积累的仇恨。是柳念的族人。他曾猜测过,会是其中的谁。可无论如何,柳忘都是在这一份名单当中的。 可真正听到,还是,起了波澜。 他在门外站了好久,开门,他与柳念便不能继续在一起了。离开,如何让他能够?那是他最后的亲人啊!是他最想保护的人! 他在门外,柳念在门内。一门之隔,谁都不敢轻易开启。 太久了,大概快要天亮了。柳念忍不住道:“对不起。” 晏止的神色,彻底衰败了:“你既道歉,我便将此事算在你身上了。” 他记得,十几岁的时候,二人一起在弥琊河边,共通许下的诺言。 柳念低声应了。 晏止说:“好,那你,谢罪吧。” 他还是没能忍心让他真的去死。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这像是偷来的安逸,也要没有了。 可是他的弟弟死了。晏童他死了啊,被柳忘杀死了…… “柳念,要是我们一开始就不认识……” 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 —— 晏止进行了献祭。作为部落圣子,他背弃了原先的神明,忠于了自己。那个‘自己’,是赐予他双翼者。 最鲜活的肉体与最忠诚的心脏。那句圣歌中时常吟唱的片段,真的被实现了。从那一时刻起,他再也不是他自己了,而是别的什么的使者。 作为鬼王,只是被赋予的使命。所以,他格外的尽责。 柳念在仪式中进行了破坏。这一回他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也是唯一一次认真与晏止比试。 地势又产生了变化,柳念赢了,他第一次赢晏止。潺潺的鲜血流入了法阵当中。他赢了,却没能阻止得了。 晏止走了。消失在了弥琊河畔。 数百年了,他已经这么久没有见他了。 “卿歌,我们回家吧?” 晏止大笑,直视他的眸子血红:“你觉得有可能吗?” 忽然,有什么东西刺入了他的后心。柳念一惊,立刻要去阻止什么。反倒是晏止,很快冷静下来,变得跟最初一样,轻蔑的眼神,冰冷的气场。 他一用力,那插在他后心的剑就这样破碎了。 已经破碎过一次的剑,再一次,变成了碎片。 裴劫迅速的退到远处,他看向已经空空如也的手中,心中也一片空荡。 “抱歉,我是不死之身。”晏止回过身来,随手接了接部分如同颗粒的碎片。一身墨蓝色的长衣,立在水面之上月光之下,周身的碎片恍若为他坠落的星辰。 挥散那些碎片,他的手伸向了力竭的戮十三。 “师哥!” 一片残影中,晏止出现在了戮十三的身边。他浑身经脉生疼,黑刀早就散去了。如今反应不过来,被晏止抓了个正着。 裴劫面色不变,手中却化出了另一把长剑,纹路与卿月相似——正是却月剑。 面对着杀死洛阳的仇人,戮十三就算再累,也始终愤恨,于是没多久那把黑刀又出现在了手中,明明灭灭,星星点点,冒着丝丝缕缕烟雾一般的黑气。 可即便是他们二人合力,也依旧不是晏止的对手。 “晏止……”柳念失落的唤了一声,忽然也加入了战场。 晏止冷笑:“怎么,你要多管闲事?” 柳念摇头:“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我只是,想带你回去。” “喵呜~”花妞从柳念的怀中冒出头来,冲着晏止哀求般唤了一声。 晏止神色一变,忽然抓着她退出了法场。 花妞被他粗鲁的抓在手中,无力的蹬了蹬腿,湿漉漉的眼睛一直看着他。晏止看了他一会儿,又看向柳念:“你一直养着她?” 柳念应了一声。这时,晏止受到了今夜的第二次偷袭。只是这一次对方并非冲着他来的。而是他手中的花妞。 九命猫无声无息的一跃而出,叼着花妞跑到远处。确定无人来追才停了下来。 可能知道九命猫并没有伤害花妞的意思。柳念没有去追,而是向晏止解释道:“你走之后,童童她也……我只有这只猫了。” 晏止忽然笑起来,仰天长笑,笑声略显低沉,很好听,却让人心中压抑。他问:“你确定,这是原来那只猫?” 柳念疑惑的看过去。 九命猫安抚般舔着花妞,十分小心翼翼。在他怀中的花妞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唇瓣微启,低低的呜咽出声。 “难道不是吗?” 晏止抬手,无数名笺的虚影在上面快速的翻过,片刻后,他停了下来。一只看起来十分旧的名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施了个法,上面现出一个灰色的名字—— 花妞。 随着名字一起出现的,还有如烟般凝聚的一团白色魂魄,很快,变成了一只团在一起静静卧着的大猫——浑身橘色,生着白色的不规则花纹。 与九命猫手中那只一般无二。
第175章 花妞 柳念忽然屏住了呼吸。 九命猫也抬头看去。 晏止倨傲的牵起唇角;“你猜,是什么时候?” 他忽然毫无征兆的将伞扔向柳念。伞面打开,缓了些速度,飘到三人头上。针雨骤起,无息无声。 裴劫拉着戮十三退出圈内,柳念却还在搜查记忆。千钧一发之际,花妞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唤:“予安哥哥!” 看着飞速脱离手中的花妞,九命猫愣在了原地。他看到她快速的跑过去,惊醒了柳念。十分小心翼翼的哀求道:“兄长……你不要……” 伞尖刺穿了她的身体。 晏止冷漠道:“别这样叫我。” “晏止!” 被忽然近身的两个人攻击,晏止本能的后退,挂在他伞尖的大猫被抱走了。鲜血潺潺,十分刺目。 “你是谁?你是谁?” 是至今为止第一次开口说话的九命猫。 她是谁? “小玄,我不是花妞。”她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内疚,聚着将落未落的眼泪。 “怎么可能?你不是花妞是谁?”九命猫干笑出声,很是不信。 花妞不忍的低下了头。 当她喊出他的名字的时候,柳念就已经明白了:“她确实不是花妞,她是……”晏童。 “你说什么?”九命猫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 柳念面色沉重。在低头为她疗伤。 他又看向花妞:“晏童不是你的主人吗?他是骗我的对吧?你怎么会是晏童呢?哈哈……” 可是花妞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猫,怎么可能活这么久? 九命猫犹在坚持,像是绝望之前最后的挣扎:“可是,你不是普通人啊,你是个很厉害的道长啊,花妞跟在你身边,一定可以活这么久吧?” ‘花妞’对上他的视线,湿润的眼瞳满是歉疚:“对不起小玄,我知道你是小玄,可是我真的不是花妞。” “你骗我!”九命猫失控的抱起她来,举到眼前:“晏童早就死了!在我离开之前就死了!那个时候花妞还好好的!除非,除非你夺舍!” ‘花妞’垂着眸子,欲言又止。重新对上他的眸子,两行眼泪却先落了下来:“小玄,我从来没想过要夺舍,从来没想过……” 弥琊河的水奔涌沸腾,一个身着墨蓝色衣衫的男子一只足尖轻点,立在水面之上,面向对岸。 “兄长!”崖岸上,少女用力的呼喊着“你要去哪里?” 在她的背后,弥琊河的这一侧,是湿漉漉的地面,那颜色暗沉,分明是鲜血。只是河水奔腾,早就不见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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