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把银子揣进兜里,拍了拍胸膛,打了一个包票。
刘二带着石平安和旗杆站在李家的大院子里,李老成家的小工一个个排成排站在他们面前。李老成点了人数,发现少个叫陶虎的。
“陶虎,陶虎。”李老成连喊几声。
没人应声。
“叫个人去找找!”刘二吩咐道。
就在这时,后院那头传来声音:“来了,老爷,来了……”陶虎步履趔趄地朝这边走过来,站在队列里。
“都到齐了?”刘二问。
“齐了。”李老成点点头。
刘二背着双手,迈着方步,斜睨着眼睛,逐个逐个的审视。队列的工人站得整整齐齐,一个个沉默不语。因为贫贱而被人怀疑。
转了几圈后,刘二指着陶虎,厉声喝道:“你!出来!”陶虎缩着脖子,慢吞吞的走到队列前面。
“刚才上哪去了!”刘二双目如炬,似法眼,瞪着陶虎,相貌十分严厉。
“我,我,有点头昏,在厨房里打盹。” 陶虎白得一张脸,双腿打着哆嗦,整个人抖个不停“头昏?”
“是,是的。”
刘二没吭声,转过身,走到李老成跟前,低声问道:“这个陶虎平素表现如何。”
“懒散,贪吃,好赌,撒谎……”李老成一口气说出陶虎一长串的毛病。
刘二摸摸下巴,睁大一对铜铃似的眼睛盯着陶虎,眨也不眨,陶虎耷拉着脑袋,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唔,我觉得是他。”刘二靠近李老成耳边说道。然后朝石平安和旗杆挥挥手,指着陶虎,断然命令:“把他带回衙门讯问。”
“老爷,不是我偷的银子!不是我!”陶虎边挣扎边嚷道。
李老成把脸一侧,转到一边,不予理睬。
头一次抓贼,石平安和旗杆劲头十足,冲上前,一边一个把陶虎使劲扭住,架起他往衙门走去。
“差大爷,我没偷银子!我没偷!……”陶虎高一声低一声拼命叫唤,就这样一路叫唤到了县衙。
“直接甩到刑房。”刘二命令道。
石平安和旗杆都没办过案子,刘二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办。两人把陶虎拖到刑房,“啪”地甩在地上。
刘二随后跟进来。
“说!银子是怎样偷的。从实招来。”刘二开始审问。
“差老爷,我没偷,怎么招。”陶虎翻着白眼大声嚷道。
“你要是聪明,趁早交代!”
“没偷。”
“还嘴犟!”
“老爷,你办案要凭证据,可不能冤枉我啊!”
“看来,不让你尝尝厉害,你是不会老实的。”说到这里,刘二走到墙边的拿过一只板子捏在手中,吩咐道:“你们俩,把他按住。”
石平安和旗杆愣在一旁,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命令,一左一右,各按一边。头次干这种差事,心里发慌。
陶虎没命的挣扎。
刘二扑上去抡起手中的板子,呼!呼!呼!板子呼啸着。陶虎发出一声声惨叫,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这昏吏,凭什么说我偷银子!——”
边骂边挣扎,手足胡抓乱蹬,石平安和旗杆于心不忍,手一软,被陶虎挣脱。
刘二板子落空,不由火起,骂道:“不中用的东西!”冲上去,手里加大劲,板子不长眼,劈头盖脸的打。
打的陶虎在地上又滚又爬,连声求饶:“差老爷,差爷爷,我有病,饶了我吧。”
“哼,叫差祖宗都没用,招不招!”
“救命!救命!……”
陶虎一声声哀号。
“想饶命,那就招!” 刘二的板子丝毫没缓,狠狠往下打。只听见,陶虎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到后来没了。
刘二感到有点累,停下来,敞开衣襟,嘴里喘着粗气。
刑房里静静的,谁都不想开口。
旗杆上去踢了踢陶虎,没动静。他俯下身子,伸手在陶虎的鼻翼下一探,顿时惊慌失措,失声尖叫:“刘捕头,你把他打死了!”
“死了也要招!平安,给他泼盆冷水!”刘二这时已感到精疲力竭,坐在方凳上大口的喘气。受不了就装死,这种伎俩他见多了。
哗啦!
石平安端起一盆水浇在陶虎的身上,他还是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
“真的死了!”
旗杆再次强调道,瞪大眼睛望着刘二,心里惊恐莫明,浑身冒着冷汗。他当捕快,想的是匡扶正义,扬名立功,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像个凶手!
刘二大步上前,伸手探探陶虎的鼻息,脸色瞬间变了数变——死了!的确死了!他慢悠悠直起身子,心下思量。姜是老的辣,不出片刻工夫,立马有了对策。
他掉转头盯着旗杆,眼中冒着寒光,话由牙缝里迸出,“你刚才说谁杀了他!”
“我,我……”旗杆不知所措,张着嘴呆呆的瞅着他。
刘二冲到旗杆面前大声吼道:“我什么!你没听见!他说自己有病!?”
“现在病发死了!”看到旗杆还是一脸茫然,他伸出铁钎般的手用力掐住旗杆的脖子,“明白没有!明白没有!”
旗杆顿感呼吸困难,脸开始发白,他慌乱的摆动脑袋,分不清是点头还是摇头。嘴里:“呃,呃……”
刘二松开手,转过身面向石平安,平静地问:“你呢。”
室内弥布着威胁与恐怖。
石平安稍作迟疑,用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声音回答:“明白。”
刘二点了一点头,转过身,喉咙里咕噜了几声。石平安和旗杆两人都没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内部解决,再是对外。
刘二走到桌旁,快速写下供状,拉着陶虎的手指按上手印。
拿着供状走到石平安面前,吩咐道:“案子现已查清,陶虎亲口招认银子是他偷的。做贼心虚,病发猝死,要李老成来把尸体拖走。”
石平安失魂落魄地走出刑室,却在衙门口碰到李老成。他大概是走急了,额头沁着汗珠,嘴里上气接不了下气,伸着舌头喘个不停。
看到石平安,李老成高高的举起手,只见白光闪过——是那失而复得的银子,刚刚在自家衣柜的角落里发现了……
“错了,错了!”李老成连声说。
“可惜迟了。”
“什么?。”
“刘捕头在里面,有什么话你对他说吧。”石平安冷冷的说道,把他带进刑房。自己和旗杆退避到了大堂。
——刘捕头会有办法应付的。
约有半个时辰,李老成有气无力地走出来,他叫来一辆平板车,把陶虎的尸体抬到上面,拖走了。
因为刻薄,他造成陶虎枉死,追查起来,难逃其咎——再说,死的只是个贱民,死了就死了。
天上洒了几滴冷雨,又停了,天空异常阴暗。凄厉的哀号声在耳边久久萦绕,挥之不去。石平安对旗杆说:“上我家喝几杯吧。”
“好。”旗杆点点头。
生活需要麻木,酒是个让人麻木的东西。
旗杆的喉咙一直在不停地干咳,不舒服的地方不止喉咙。那血腥的一幕已深深烙在他们心里。
快到家时,石平安停下脚步。他看见一个女人扭着腰从家里出来,一步步向他这面走过来,是潘媒婆。
看到石平安,她吓了一跳,迅即堆起笑脸:“喲!是兄弟啊,差点认不出了!几天没见,都当上差大爷了。”
石平安心不在焉的问道:“你又来我家干什么。”眼睛则盯着地上的一块小石头,抬起右脚踩住石头。
——用力踩压着。
“干什么?”
潘媒婆一脸媚笑,察言观色,看石平安没有反应,大着胆子说道:“那王公子可较真了,托我捎个话,只要你姐姐愿意,什么条件,只要能做到,他都答应……你姐迟早要嫁人,象王公子这样要家产有家产,要人品有人品的,打着灯笼也难找……你姐嫁给王公子肯定享福,到时,自然是少不了你的好处,你别舍不得,回去劝劝她……”
石平安木头似的站着动也不动,一言不发。直到旗杆伸手拍了他一下,石平安才如梦初醒,潘媒婆已经走远了。
“大哥,你怎么了。”旗杆问。
“我们换个地方。”石平安阴沉着一张脸。
旗杆感到丈二摸不着头,糊里糊涂的,但还是随他安排。
附近有家小酒店,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客人。他们走进去坐下,找老板点了一壶酒,几盘下酒菜。然后就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来。
几杯酒下肚,旗杆把脸伏在桌子上“呜呜”哭起来。
“你这是干嘛呀?”石平安漠然的问,仰头饮下杯中的水酒,又端起酒壶给斟满。抬眼看旗杆,人已趴在桌子上了。只听他带着哭腔小声地咕哝道:“畜牲,畜牲,一个个不是人,都是他妈的畜牲,他是,我是,都是……”
石平安没有搭腔,只管喝酒。
有的人,心里郁闷时,喜欢说话。说话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把心里的苦恼倾吐出来后,人会轻松许多。
有的人则相反,不喜欢说,积压在心里,憋到最后,再陡然爆发。
石平安就是这样的人。
两个人,围着桌子,一个自言自语,一个自斟自饮。到后来,喝也喝不下,吃也吃不了,便各自分手回家。
这时,都已醉得差不多了。
第一卷 第九章 ?幻花(9)
石平安趔趔趄趄回到家里,浑身的酒气,把剪兰吓坏了,她从没见过石平安这副模样,从没见过。
“怎么跑去喝酒了,还喝这么多。”剪兰小声责备。迎上前,把石平安扶进里屋,搀到床边躺下,又替他脱掉靴子。
到厨房打来一盆热水,把布巾打湿后将他脸上的污迹轻轻揩掉。
“怎么回事,醉成这样——”话音刚落,剪兰捏布巾的手被石平安死死的抓住。
剪兰望着石平安,喊了一声:“平安,你怎么了!”他的脸被酒精烧的赤红,一双眼睛正灼灼的盯着自己,喉咙里含糊不清的咕哝,“……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他喃喃说道,声音逐渐扬起。
“傻话,我不会丢下你的,不会。” 剪兰听得分明,她一边安慰他,一边想抽出自己的手,心里不由一阵慌乱,亟亟待逃。
石平安的手抓得更紧。用劲一拉,已把剪兰拉入自己的怀中。
“平安!”剪兰又羞又恼,刚要发怒,发现石平安已是泪流满面——好久,她都没看见他流泪,自从夫人过世以来他都没哭过,可今晚——他的脸在她胸前揉搽,泪水浸透她的前襟。
她仰起脸,望着石平安,倏地尖叫起来:“怎么了,啊,出什么事了!”
石平安咬紧牙一语不发,只是用一种绝望的眼神盯着她,从喉咙里发出几声野兽似的吼叫。猛得一翻身,他把剪兰压在身下,粗暴地打断她的询问。
心里有团火在熊熊燃烧。
他恨——恨命运弄人,将他从天堂打入地狱。在地狱涂炭煎熬也罢,毕竟还有一个人同他患难与共。现在——现在连这唯一的安慰也有人来抢夺。
他拿什么和别人抢,拿什么和别人争,他一无所有!和那陶虎没有一点区别。这命,贱的就象条狗,随时被人猎杀。
不公平!不公平!他要给自己讨个公道。
石平安死死盯着剪兰那张因为受惊而变形的脸。
“不要。”剪兰望着他,低声苦苦哀求:“平安,不要——”
但石平安不为所动,手下用劲。“吱”地一声,撕开了剪兰的衣襟。她是他的!谁都别想把她从身边抢走!谁都别想。
剪兰只觉得天地陷入一片漆黑,她感到疼痛,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她要忍住,无论如何,她都要忍住。这痛——比起石平安的反常,又算得什么。
心里又是害怕又是难过——出什么事——他会这样——谁又伤害了他——他又遭到什么打击……
这些问题在她脑子里高度飞转,转得她昏沉沉的,到最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人人都知做官发财,人人也知做官挣来的俸禄发不了财。那么,做官发财这财从何而来?巧立名目,瞒天过海,各显神通的收刮。
万彧在官场跌打多年,深谙此道。
除此之外,万彧还明白,有才干的不一定能当大官,当大官的不一定有才干;主要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
平日里,他就特别喜爱交朋结友,其中多是达官贵人——乌程侯孙皓就是其中之一。孙皓的父亲孙和,是大帝孙权钦点的太子。
当年,皇子孙霸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设计陷害诬蔑孙和。孙权生性喜怒无常,多疑猜忌,禁不起这挑拨离间,最后废黜孙和太子之位,将其流放。孙霸为了扫除后患,派人在半路拦截孙和,逼其服毒自尽……
自古,皇室宗亲为谋取王位,父子相残手足相弒之事比比皆是。
谁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王者。反之,意外随时“可能”出现。而这份“可能”常常诱发垂涎它的人作奋力一搏。
孙皓从没想过这可能,他只想在自己的封地上悠哉游哉的度过余生。
当年,他父亲输了,到手的王位被人抢去不说,还搭上一条性命。他这个失意的侯爷,因为对手倒台,还有自己这身皇族的血液,才有幸得到一块封地,有幸被人称之为候爷。否则,他这个遭贬的皇子和寻常百姓又有什么两样。
平静如水的生活被一次奇遇给搅乱了。
阳春三月的某日上午,孙皓和万彧在西湖岸边踏青嬉游。
天空高而远,为蔚蓝所沁透。太阳把光投射到湖面,平静的湖水在温和的春风下泛起微微波澜。岸边的柳树,树梢轻舞涟漪,时不时传来鸟儿间歇性的啭鸣。
湖堤旁边,盘腿坐着一位瞎子。瘦削的脸颊,一身淡青长袍千丝百缕,破旧不堪,却纤尘不染。脚边铺了一张白纸,上写四个大字:听声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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