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周氏切身体会到的,老太太一向见她不惯,从前住在东院里便是百般立规矩,不是清晨去请安的时候让她生生在一旁站一两个时辰,就是半夜里咳嗽让她去床前伺候,平时稍有风吹草动,更是闹得人无法安眠。只要老太太住在这边,周氏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 老太太去了北院,虽则依旧免不了日常晨省等礼节,但她总不可能半夜咳嗽了,专门来东院喊人过去伺候吧?幸好温氏是有身孕的人,暂且不用担心半夜起来伺候婆婆的问题。 温氏也知道自己的优势,于是笑道:“甭管怎么啰噪,我是个有身子的人,即便生了孩子也还要坐一个月的月子,老太太再想做什么也使唤不到我身上来,太太不必担心。” 听到温氏这么说,周氏才算彻底放下心来,从北院回来路过西院门口时,见阿汝正和婉芳坐在一起围着一个笸箩绣东西,温和的笑了笑,仍旧回正堂去了。 阿汝其实只是在一块破布上胡乱练着刺绣,针线歪歪扭扭的尚难以入眼,勉强绣出一朵花的形状后,她放下针线休息一阵,开始注意起婉芳手里的动作来。 “姐姐,你绣的不就是砚眀哥书房外面的那种花吗?”阿汝忽然说道。她观察许久,认出婉芳绣的东西后,像是参破某种玄机一般高兴。 婉芳唯恐阿汝瞧出什么,微微僵了一阵,下意识将刺绣绷子掩了掩,随即意识到掩饰并没有用,方才大大方方地给阿汝看,道:“小姐眼睛真尖,最近我见书房窗外的海棠花开了,觉得很好看,就想着绣出来瞧一瞧。对了,我见小姐总是练针线活,是想做什么东西吗?” “哦,我想做个香包送给砚眀哥,上回他送我好些书,我就想着也送他一样东西。”阿汝道。 婉芳见成功转移了阿汝的注意,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之前阿汝绣的东西来看,问道:“看小姐的样子,好像也要绣什么东西,可想好了吗?想好的话我可以帮着描花样的。” 闻言,阿汝粲然一笑,她已经想好了要绣什么东西,正愁自己画工拙劣,画不出样子来,于是忙道:“真的吗?那姐姐你会画狐狸吗?” “狐狸?”婉芳觉得有些奇怪,哪有人绣狐狸的:“小姐怎么会想到绣狐狸呢?而且毛茸茸的动物最是难绣,小姐你确定要绣这个?” 阿汝听见难绣,也有些迟疑起来,但是又舍不得换成其他的东西,不觉就苦恼起来。婉芳看出阿汝的心思,于是又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小姐如果真想绣这个,我可以给你描个简单的轮廓样子,虽不能绣成纤毫毕现的活灵样子,但绣个形似却是没问题的,且也简单得多。” 阿汝明白自己的手艺还达不到栩栩如生的水平,能求个形似已是不错,这样又能绣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不用太过麻烦,连忙就同意了。 简单小巧的花样费不了多少时间,因此婉芳立刻就放下笸箩,回屋描画起来,阿汝也兴致勃勃地趴在桌上看她画。婉芳画工了得,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只圈作一团憨憨大睡的小狐狸,到时候阿汝只需依着这个样子用针线绣出轮廓即可,画完后,她照旧给样子配好了色。 “真好看!姐姐你真厉害!”阿汝拿着画好的花样子爱不释手,一再谢过婉芳后,小心翼翼地捧着放回屋里才又出来继续练针线活。婉芳则将自己的针线和刺绣绷子都收了起来,转身进顾砚眀屋里重新又打扫了一遍。 有了目标样子,阿汝练得越发起劲,连砚书过来寻她一起出去玩儿都被拒绝了。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放下东西活动手腕,睡在脚边的馒头忽然朝房顶上汪汪叫起来,紧接着一个小石头也从天而降,落到阿汝脚边。阿汝吓了一跳,抬头查看才发现二虎的半个脑袋正躲在房顶屋脊的另一边,鬼鬼祟祟地向自己比着什么口型。 这个二虎,连别人家的房顶都敢爬了,阿汝气得捡起那块石头就扔回去,吓得二虎连忙把脑袋缩了下去。 阿汝气愤地跑出大门外,果然见二虎已经从房顶上下来,站在墙根那边等着,见她出来忙跑过来憨憨笑道:“昨天不是跟你说了我今天要来找你嘛,可你一直都不出门,我就只好爬上你家房顶看看你在干嘛了。” “你爬我家房顶你还有理了?下次你再敢这样我就告诉家里人,让他们拿竹竿把你打下去。而且昨天我也没答应你今天要出来。”阿汝愤愤然说完就要进门,二虎忙不迭上前将她拦下来,一脸讨好的模样,道:“先别回去呀,你那么厉害,我是一定要拜你为师的。” 话毕二虎开始耍赖,左挡右堵不让阿汝回去,但他那点力气哪拦得住阿汝,被她一巴掌推到一边,等重新站稳的时候,阿汝早到门里去了。 二虎觉得,阿汝不仅靶子准,力气还很大,顿时更加崇拜起她来,便不依不饶地溜到顾家西院墙根底下,他也真怕阿汝让人拿竹竿来打自己,便不再顺着树枝爬上房顶,而是从墙外不停地扔石头进去。 没半盏茶的功夫,阿汝果然又气冲冲跑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小心我真的要告诉我娘去了。” 二虎心里想着练成弹弓神手称霸全村的景象,也顾不得面子,露出一脸心意已决的模样,定定说道:“我就是想让你教我练靶子啊。” 阿汝瞧着他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滑稽,就忍不住笑起来,气也消了三分,便如实说道:“我就算教你你也学不会的。” “怎么学不会?”二虎急忙抢白道:“你一个女孩子都会了,我肯定也能学会,只要你愿意教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可是……”其实身边跟个小徒弟,阿汝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的,但想到昨天顾砚眀交代自己少和二虎来往的事,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拒绝吧。 见阿汝犹豫起来,二虎倒先不耐烦起来,略带鄙夷的语气说道:“你也太磨叽了,最讨厌你们女孩子这点了,永远不能干脆一点儿。你想,有了我做你的徒弟,以后你想欺负谁都不用亲自动手,直接告诉我就得了,多威风!” “这……”阿汝看着二虎脸上滑稽的凶狠模样,实在有些支不住,便咯咯笑起来,她听到过不少关于二虎欺负邻里小孩的事,这会儿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说道:“我可以收你做徒弟,不过前提是你不能再欺负别人。” “啊?”二虎平时的威风全从这方面得来,要他放弃还真有些犹豫起来,不过他想了想,眼下还是学艺重要,而且现在不用自己动手,四邻的小孩也都很怕自己,遂豁出去道:“成交!” 阿汝计谋得逞,不禁满意地笑起来,她当然不会透露自己有内力修为的事,顶多在眼力手法上教教二虎而已,虽然二虎的确挺烦人的,但假如真能因此渡化一个“恶人”,对自己的修行也很有利啊。 第20章 你开心就好 吃过晚饭,阿汝在书房里听顾砚眀讲《三字经》,之前的画本子两人都一起看完了。顾砚眀想终归阿汝是要识字的,不如先教她一些有用的,想起上回她背了小半截的《三字经》,于是就拿这个来做第一本课本。 之前盲背的那几句阿汝早忘得干干净净,是以顾砚眀还是用教她背诗的方法来逐字逐句讲解,速度虽慢,效果却很好,阿汝也借此机会又认了不少字。 元妈妈从正堂一路疾步赶过来,站在书房门口道:“小姐,老爷回来了,叫你过去呢。” “哦!”阿汝答应一声,忙起身出来。顾砚眀估摸着多半是请老先生的事有着落了,也想过去看看,合上《三字经》放回书架后也跟了出来。 果然元妈妈见到阿汝的第一句话就是:“老爷给小姐请了位好先生,快过去吧。” 顾元贞与朱老先生交情颇深,今日去他家原本中午就能赶回来的,但老先生一定要留好友在家中吃饭喝酒、除欢叙旧,最后又吩咐几个儿媳妇提前一个时辰多做晚饭来招待客人,是以顾元贞到这时才回到家中。 阿汝乐颠颠赶过去,恰听见温氏有些激动地说道:“真没想到砚书还能请到老先生给他开蒙,这都多亏了老爷!” 温氏难得激动,两颊不禁泛起微红,脸上的笑意也比平时活泛了许多,看起来甚是动人。满屋子的人都陪着笑脸直称砚书和阿汝“有幸”,唯有砚书听见无动于衷,仍旧呆呆地倚在温氏的□□,背脊轻轻贴着母亲鼓起的肚子,似乎有点不明所以。 顾元贞也笑道:“老先生如今也是无可奈何,幸好咱们家抢了先机,否则叫别人请去就可惜了。” 原来朱老先生的夫人近几年卧病在床,耗费了不少家里的存银,加之几个稍年长的孙子也要开始进书院念书,每年的束脩加起来就是二三十两,几个儿子在读书方面也不争气,最后都留在了家里种地,每年的收成仅够维持家中口粮,因此朱家渐渐拮据起来。眼看又有两个孙辈要出世,家里到处都等着银子使,老先生心中正焦虑,碰上顾元贞带着厚礼来请他出山,且又许诺每年给三十石稻米和四十两银子做束脩,岂有不应的。 见阿汝进来,顾元贞想起什么,又说道:“哦,对了,听说有个学生是女娃,又得知阿汝只能学一年就要进逢山书院,老先生还说以后每日上课,除了日常的授课外,还另为阿汝多设一堂课来专讲女四书,阿汝,老先生对你也颇为重视啊。” 周氏闻言也投过来一许欣慰的目光,阿汝懵懵懂懂的笑了笑,转头低声问顾砚眀:“砚眀哥,女四书是什么?” 顾砚眀沉吟了一会儿,道:“《女诫》、《女论语》、《内训》、《女范捷录》,专讲女德的,不过我没有看过,具体细说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到时候先生讲了你就知道了。” 阿汝依然似懂非懂,不过好歹知道是四本书了,见上首的几个长辈仍说得热闹,她也插不上话,便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 周氏等其他人都说完了,才觑空说道:“不知老先生预备哪一日过来,咱们也好着意安排着。” “眼看这个月月底就到了,老先生打算三十那天过来,第二日初一正好开课,剩下这几天该把两个孩子和先生用的笔墨等物买齐才是。”顾元贞噙了一口茶道。 周氏连连点头:“这是自然,我已照着原先砚眀开蒙时用的东西列了张单子,又着意添了几件,明日交给赵兴去集市上买回来就成了。” “嗯。”顾元贞沉沉应了一声,又嘱咐了其他细枝末节的东西,周氏和温氏都一一记着,待天黑尽时,堂屋里的人才各自掌灯回院里歇息。 后面的几日,周氏命小厮丫鬟分别将顾老太太和朱老先生的屋子收拾出来,又在东院老先生的隔壁临时腾出一间书房来,供老先生上课和歇息使用。 事情虽不大,但做起来却甚是繁杂,周氏东院北院两头跑,不得空闲,因此这几日家里的人都对阿汝和砚书放松了管教,纵得姐弟俩成日与四邻的小孩混在一起胡闹嬉戏,并且因为是二虎师傅的关系,不知不觉间阿汝竟成了小孩中的老大……每每想起这个,阿汝就觉得甚是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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