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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元贞素来瞧不上靠赌博放债发家的谭家，而谭四一个晚辈竟然敢直接登门闹事，自然是不能忍，他恰好站在一处略高的地面上，俯视着谭四镇定道：“谭公子，你当我顾家是软柿子好拿捏是吗？这等无稽之谈也敢拿到我跟前撒泼，你若要污蔑我顾家的人，不妨先回家问问令尊，有没有这等资格？” 顾元贞平时就是一副严肃的模样，这会儿生气起来威严更甚往日，谭四见到那双老练凌厉的眼睛，不知不觉已向后退了一步，但这会儿掉头回家着实有失面子，因此他仍仰着脖子嚷道：“你家的人会妖术，昨日不仅害我落进田里，还吓跑了我家马儿，我当然要来讨个公道了！” “公道？谭公子，你方才是在说要向阿汝讨个公道？”顾砚眀从大门里出来，冷冷地说道：“你家马儿跑了，你不着人去找，反而来找我顾家的麻烦，我竟不知一个女子也能把马吓跑了，你如此污蔑阿汝的名声，我倒想跟你讨个公道。” 众人听见都觉得有理，他们都是见过阿汝的，她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妖术吓跑马儿的人，反倒是谭家人的名声一向不好，谭四更是临近几个村里有名的无赖，因此大家此时丝毫不怀疑阿汝，而是纷纷议论起谭四的无理取闹来。 谭四没想到顾砚眀在家，一时愣在那里，要说从前在书院里谁是他丝毫不敢惹的，怕也只有一向气度沉稳的顾砚眀了，他心虚道：“顾砚眀，这件事我家车夫可是亲眼看见的，阮家小姐抵赖不了。” 顾砚眀不以为意地笑笑：“一家之言不可信，我听说当时还有宋家和王家的人在，不妨也把他们请来说一说，看看你家马儿跑了，到底是不是因为阿汝的缘故。”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也都纷纷起哄，都说一人之言不可信，要拿出证据来才行。顾家在文县一向低调，谭四原本以为他家是好欺负的，因此只带了两个小厮和一个车夫过来，没想到顾家倒是块硬石头。现在几十人围着自己求证，宋子卿王陵川又与他不睦，肯定是不会帮自己说话的，谭四觉得势单力薄，只好赌气一般扔下一句“我迟早要找出证据来的。”然后慌忙往人堆外挤出去。 但他才走没两步，就被人用力拉着衣服的后领扯了回来。阿汝在他背后说道：“谭公子，污蔑了人就想跑啊！” 阿汝忽然从身后钻出来，顾砚眀反应不及没能拦住她，下一刻就见到已经快离开的谭四又被她拉了回来，不禁哭笑不得，连忙捉住她的胳膊轻声斥责道：“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周氏见阿汝这样大剌剌地跑出来，还把本来已经走了的谭四又拉了回来，忙也上前赶她回去，阿汝无法只好松手，但因谭四也一直在往前使力，因此后领上的力道一松，他猛的扑到地上，沾了一脸一手的泥，模样甚是狼狈，众人瞧见都忍不住笑起来。 谭四被小厮扶起来，又气又觉得没脸，脸红脖子粗地重重哼了一声，连忙上马车走了。 谭四一走，村里的人见已无热闹可看，也纷纷离开。顾元贞此时才严肃地对阿汝说道：“你毕竟是个女孩家，以后不许这般冒冒失失地闯祸了。”阿汝不敢忤逆，连忙恭敬答应了。 因昨天下雨的缘故，今日天还阴着，门外不时刮过一阵风，顾砚眀看阿汝穿得单薄，担心她受凉，忙拉着她进去了。 这边墙根底下的二虎几次想叫阿汝，但顾家的人一直都在，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进门去了。表妹妮子在身后扯扯他的衣裳：“表哥，回去吧。”他含糊地答应了几声，只好转身回去了。 谭四坐在马车里骂骂咧咧，被顾家羞辱也就罢了，这会儿已到中午，他肚子还饿得咕咕响，别提多憋屈了，正催着快些回家，就听见车夫忽然勒马，他不禁一阵气涌上来，骂道：“作死的东西！没听见本少爷说快点吗！” 车夫在帘外忙赔罪，说道：“少爷，不是我不快，这路中间挡了一个道士啊。” “道士？哪儿来的臭道士，叫他滚开。”谭四在马车里不耐烦道。 闻言，车夫对着自顾自走在路中央的青衣道士喊：“这位道长，麻烦你让一让。” 那道士听见车夫的声音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直楞楞地盯着车夫，他面目清冷，眼里隐隐带着一抹狠意，盯得车夫浑身发毛。 谭四见外面没动静，从车里一脚踢出去，听见车夫滚落到地上□□了一声，才掀开帘子出来，见到路中央的道士后冷笑道：“道长，好狗不挡道啊！” 那道士闻言瞬间大怒，几步移过来将手中的拂尘一挥，惊得马儿险些掀翻了马车，谭四吓得脸色煞白，好容易抓紧坐稳，却见那道士不知何时已移上车来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说，谁是狗？”道士用低沉阴冷的声音说道。 两个小厮过来拉扯道士却被他一掌均推下了车，谭四早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我……我我是狗！方才冒犯了道长，实在对不住，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道士原本也没打算杀人，闻言不屑地冷笑一声，松开了手，眨眼间他人已在车外，仍在路中间走着。谭四愣了一会儿，恍然想起什么，连忙下车追上去，做出一副讨好的模样说道：“道长功夫了得，真是高人呐，您必定会除妖吧？不知您肯不肯赏脸去我家坐一坐。” 听见“除妖”二字，道士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遇见过妖？” 谭四想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道：“也也不能说是妖，就是那人……可能会些妖术。” 道士听完不屑地冷哼一声，转头继续走了，谭四不死心，连忙又追上去：“道长，您必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实话跟您说吧，我想请您帮我对付几个人，价钱都好商量。” “贫道只除妖，不害人。”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那几个人当中有个人会妖术，昨日她就吓跑了我家马儿，道长您要帮帮我，您的功夫一定比她厉害，有您出面，那丫头片子肯定不敢再祸害人了。” 道士停下脚步，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他现下正需要一个安身之处，眼前这人虽然讨人厌，但看起来是个极好拿捏控制的人，不如先利用他避一避。 “我不轻易帮人，不过你若答应让我暂住你家，我便帮你这个忙。” 一个道士谭家还是养得起的，因此谭四忙就点头说道：“好好！我家屋子宽敞，房间多的是，道长若不嫌弃随您住多久。” 道士满意地露出一丝微笑，但看起来颇为瘆人：“不过你不可告诉其他人，包括你的家人。” 这一点谭四却有些为难，不过他想了想自家还有个别院，平时是没住人的，瞒着家里藏个道士应该没什么问题，遂笑嘻嘻回道：“好！我家恰好有个去处可供道长安身，您若不嫌弃我即刻就可着人安排。” 道士微微一点头，算是同意了，谭四喜道：“多谢道长！对了，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枕涯。” 第58章 簪子 “谭家着实太过嚣张，一个小辈竟也敢飞扬跋扈地找上门来寻麻烦。”回到堂屋后，周氏气不过，才坐下来便开始数落谭家。 顾元贞微微冷着一张脸，端起晾好的茶噙了一口，才叹口气说道：“此事说到底还是阿汝不懂事，谭四耍赖自有赵兴和元妈妈处理，何须一个闺阁小姐出面？幸而谭家素来不得人心，若换了别家，这样闹上门来，只怕这些风言风语就要传遍文县了。阿汝，你可记住这次的教训了？” 阿汝第一次被顾元贞这样严肃地训斥，心里十分紧张，闻言忙起身屈膝行礼，颔首道：“阿汝记住了，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给爹娘添麻烦。” “嗯。”顾元贞沉声点点头，沉吟片刻后，他神情稍有缓和，似是想起什么又对阿汝说道：“对了，眼看今年的稻子又快熟了，你既然自个儿管着五十亩稻田，这两日得空也该去看看才是。固然你只需在家里收佃租，可若管事的不忠心，背地里做些手脚，再多的田也收不出好粮来。对每年的收成几何，你得心中有数才行，下午让赵兴和元妈妈陪你去一趟吧，你也不必下马车，就在车里看看也是可以的。” 说完，顾元贞看到坐在一旁的的顾砚明正欲开口，猜到他要说什么，因此干脆又补充道：“既然砚明回来了，就让他陪着一起去看看吧。” 能出去走一走阿汝自然是欢喜的，又听到顾砚明也要去，顿时笑起来，忙就同意了。周氏笑道：“又不是去踏青，路上也闷热得慌，竟值得你这样高兴。”虽是这么说，但周氏还是立即起身去吩咐元妈妈收拾好东西，又叫赵兴看准时辰备好马车。 那五十亩地离顾家有些远，是以吃过午饭不过略坐坐，阿汝就收拾着出了门，因顾砚明在，元妈妈没再跟着。路上两旁都是绿油油的稻田，这时节稻子已经长到大腿高，大部分田里已经能看到刚抽出的穗子，午后太阳正毒，热浪将稻叶的清香味蒸热后散发出来，坐在马车里的阿汝闻着只觉舒爽。 不过马车里也的确热，阿汝带了一把团扇不停地扇着，额头上还是渗出了一层细腻的汗。顾砚明倒没怎么觉得热，他坐在旁边借着风，模样悠闲得多，不时还能拿出帕子来给阿汝擦擦额头和两鬓的汗。 这五十亩地并不集中于一处，而是位于刘家村和宋家村的交界处，两个村子都各有二十多亩，平时东家不在，便由宋家村的一位老鳏夫看守打理，此时他正在午睡，听到阿汝和顾砚明来了，忙从凉席上爬起来到村口迎接。 “小姐和少爷要来查看，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老汉我好备些好菜招待啊。”老鳏佝偻着干瘦的背，笑眯眯地说道。 阿汝见他在太阳底下晒着，全身似乎只剩下干柴一般的骨架，外面仅搭了一层皮而已，一副十足的苍老模样。她不好意思再坐在马车里，便也跟着顾砚明下车来：“老伯，我们只是来看看的，怎么好意思叫您破费呢，您就带我们随意瞧瞧就好了。” “天热，你待在马车里就行了，外面有我。”看见阿汝下车，顾砚明关心道。 阿汝半耍赖半撒娇道：“没事没事，车里才闷呢，我也想四处走一走。”顾砚明无奈，只得依了她，老鳏见状连忙将两人引到路边树荫底下走着。 老鳏虽已年过古稀，但十分健谈，走路也丝毫不见老态，他手底下帮阮家管着近百亩的田地，虽然阿汝只是来看其中的五十亩，但若经过其他地方时，他仍然会顺口提上几句。 “今年雨水虽说比去年少了些，可这片地界的水田正好挨着两村中间的长溪河，田里干了有河水灌进来，倒也不曾旱着，所以今年的怕也收成不比去年的少。” 阿汝一面听着，一面环视四周的稻田，果然发现远处有一条长长的河道，河道旁还立了不少水车，想必那就是用来引水入田的。顾砚明大致扫了一眼刚抽出一点尖尖头的稻穗，问道：“老伯，那么别处的稻子长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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