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绎,你要不要来闻一闻,我这左手上,还沾着慕怀安的血的味道哩!” 秦绎简直被气得想要活活掐死他。 但每当他想要下手时,对着那张和慕怀安一模一样的脸,又如何都捏不下去了。只得被逼的发了疯般折磨他,羞辱他。 “你怎么舍得杀我?” 慕子翎挣扎着,死死抓住自己衣物的领口,胸口剧烈起伏,却仍笑道:“杀了我,你上哪里去找第二张这样和慕怀安一模一样的脸!?” 秦绎掐着慕子翎下巴。仿佛想将他捏碎,慕子翎不住扑腾,却根本无法逃脱。 比起体格来,慕子翎从来拗不过秦绎。他是消瘦的,未及弱冠的少年人的身躯,甚至有些孱弱。 所以他的容色,是一种说不出的艳,带着三分危险的靡和七分缠绵的醴。 当年慕子翎十四,一身白衣,站在春风里朝秦绎一笑时,秦绎几乎忘了他带着千军万马,攻城略地而来,是为了杀这个人为慕怀安报仇的。 “你就这样恨他?恨到连他死了,都不肯放过他!?” 秦绎压着慕子翎,将他的两手固定在身后。阿朱刚才就从慕子翎的手腕上被甩得摔了出去,此刻盘在桌角,眯着妖异的竖瞳,看着这在摇曳的烛光中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秦绎狠狠卸了慕子翎杀人的那只手腕,“卡擦”一声,慕子翎脸压在被单中,无声地哆嗦了一下,秦绎察觉到了,便卡着他的咽喉,硬生生掰起慕子翎的脸,要欣赏他在疼痛中淌下来的眼泪。 可是慕子翎却惨白着脸庞,恶劣地展颜一笑,对秦绎露出个带着冷汗的笑容: “……我恨只恨,当初没有来得及将他炼成我的小鬼,叫慕怀安永生永世都不得投胎!!” 秦绎揪着慕子翎的头发用力朝床板上一撞,发出声“砰”的巨响,气得几乎发颤: “恶毒!!!” 慕子翎眼前发黑,额头剧痛,却又在这疼痛中生出某种自虐般的快意。 他就是要这样,就是要一次次在秦绎面前提起慕怀安,欣赏他在暴怒边缘,却拿自己束手无策的模样。 ——你喜欢他又如何,愿为他千军万马踏平云燕又如何,可惜他同样死在了我手下,我一无所有,却比他得到更多! 秦绎把慕子翎当替身,慕子翎知道;秦绎不杀他,也只是为了想出更多的法子折磨他,慕子翎也知道;可他就是甘愿这样苟且偷生地活下去,不休不止地与秦绎互相折磨—— 直到在秦绎心中留下一笔哪怕他死了,秦绎也将终生无法忘怀的深刻印记! 作者有话要说: 小慕:史上最狂替身。
第4章 春花谢时 03 慕子翎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头,只觉身上仿佛散了架般的痛,左手已经毫无知觉了,阿朱还缠在他床头撒娇。 “去。” 慕子翎呻吟了一声,漠然将阿朱赶了下去,慢慢爬起来给自己正骨。 他不记得昨晚是什么昏过去的,但八成是秦绎玩完又嫌他碍事,让宫人将他送回了承烨殿。 宫人势利,惯会看人眼色,见秦绎对慕子翎也不过如此态度,伺候慕子翎的时候就仿佛对待一具尸首,乱糟糟往榻上一扔了事。 “饿了?” 慕子翎瞥过朱蛇一眼,下床,有些踉跄地走到桌边,拿起搁在桌上的一个葫芦形玻璃容器。 容器里有几块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白骨,还有几颗鹌鹑蛋。 慕子翎将容器靠近阿朱,阿朱立刻爬进去,懒洋洋地卷着白骨,将那几颗鹌鹑蛋吞噬殆尽。 慕子翎让它自己在玻璃器中玩了一会儿,走到屏风后梳洗。 “公子在么?” 慕子翎还未来得及洗漱完,一个宫人就推门进来,手中抱着一叠宣纸:“王上有令,近日他朝中事务繁忙,无暇处置您昨日在王城内犯了杀忌的事,让您在处罚下来前,禁足在宫内,每日手抄佛经为怀安公子积福。” 慕子翎手里拿着巾帕,脸上的水滴还未完全擦干。 闻声他转过头来,并未生气,竟然还微微一笑:“抄佛经?” “——王上别是被我气昏了头了,我这样的人,哪里有资格给慕怀安积福。即便是我抄了,这福分他还指不定敢要呢——就不怕被我这样的龌龊之人脏了轮回的路?” 小宫女一惊,便见慕子翎又转回了头去,冷淡地道:“拿回去。我不会抄的。” 可是他背对着小宫女的身影,从脖颈至肩线,再至腰封,都在这晦涩的光影下令人感到种说不出的旖旎。 尤其是方才他微微撇过脸,挑着眼角说话的时候,小宫女看见了慕子翎眼下那颗仿佛盈盈欲泣的朱痣——那一瞬间,小宫女没由来地一顿,只觉自己仿佛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妖色动人。 ……难怪王上如此恨他,却又狠不下手杀他为怀安公子报仇。 小宫女直愣愣想,这个人,他的蛇与他的容貌,果真称得起云燕祸水四字。 …… 午时过后,秦绎还未下朝。 梁京的西南部从前是云燕境内,秦绎为慕怀安灭云燕后,云燕国就变成了梁成的云燕郡。 此番叛乱,也是曾经云燕的遗族不肯归顺,想要复国,才不得不派出慕子翎去平定。 秦绎一向心狠手辣,初登位时一手铁血政策镇得梁成边境至今未有过叛乱。 然而现在云燕遗族们干出犯上作乱这种重罪,秦绎竟还是因为慕怀安的缘故,没有直接将他们处死。 慕子翎左右也是闲着无事,用过饭后就带上阿朱,一块去外头看热闹了。 ——至于秦绎的禁足令,在他眼里等于废纸。 这些王室遗族都是曾经高高在上,义正言辞地建议过云燕王将慕子翎处死的重臣,此番地位倒换,慕子翎自然就忍不住恶劣地想要去旁观一番,看看最终被魔鬼诅咒的是谁。 晌午日头正盛。 没走两步,热汗就湿透重衣。 慕子翎站在檐下,云燕王室们跪在庭中。 他们大概已经在日头下跪了整个上午,又被从西南押送回京,经历连日车马劳顿,此刻跪的时间太久,气力就颇有些不支,头颅摇晃着几乎要栽下去。 慕子翎面无表情,神色漠然地站在阴影下,一一辨认着这些宗师亲缘。 不知为什么,他一身白衣,站在阴影下的时候,就看上去就有一种莫名的冰冷之感。 即便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只见那些被反绑着双手的云燕遗族们竟还神志不清地念叨着什么,似乎在向他们侍奉的神请求,恳求神赐予他们一线生机。 慕子翎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慕蒙从早上到现在,约莫已经跪了三四个时辰。 朦胧晃动的视线中,倏然有一抹赤红的影子游到面前。慕蒙略微一惊,睁开眼来,眼珠转动着朝上看去—— 然而入眼的,却是一个白色的身影。 “蒙长老,好久不见。” 慕子翎左手缠蛇,微笑着站在慕蒙面前,虽眉眼淡漠,神色似笑非笑,一开口却满是嘲弄之意。 慕蒙的模样异常狼狈,因为长久的曝晒,使得他的唇都干裂了开来。 “……慕子翎……” 他艰难开口,却酝酿数秒,猛地朝慕子翎咬牙啐了一口:“……你这云燕的叛徒!” “……叛徒。” 慕子翎淡淡一笑,咀嚼着这个词,而后却十分不以为意道:“叛徒……是要背弃了自己从前的信仰与立场,才称得上是叛徒。但云燕于我,从未能称得上是这些,又怎么能说我是叛徒呢?” “倘若不是你——” 慕蒙瞪着他,嘶声怒道:“倘若不是你背叛云燕,梁成的军队根本拿我们没有办法!!” 在半年前,云燕王室遗族复国生变,又依据他们熟悉的西南一带地势地貌,蓄养了大量毒蝎毒蟒,梁成的军队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 秦绎派出数支精良军队,却都折损惨烈,常常一夜之间突然死去上千人。 正棘手之际,是慕子翎孤身领着四千士兵单刀直入,杀进西南丛林,一月不到擒杀了所有叛乱遗族。 ——是啊,论毒物,谁的毒物能比得上慕子翎养的蛇王阿朱; 论巫蛊,谁的巫蛊之术比得上慕子翎召来的无间鬼兵! 他从前,可就是靠这些一朝宫变,杀了先王与胞兄,血洗整个乌莲宫的! “……你怎么下得去手?” 慕蒙痛问道:“那是你的同袍,你的国人……你就这么抛下生你育你的故国,与梁成人为伍!?” “你这背祖叛宗之人啊,你将永远不得神的垂怜,将永生永世生于炼狱,死于无间!!” 须发花白的巫师盯着慕子翎,恶狠狠地发出各种诅咒的话语。 然而慕子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仿佛一种全然事不关己的态度,等到慕蒙骂累了,他才微微笑着伸出手,比在慕蒙面前,然后猛地狠狠一握—— 霎时间,慕蒙脸色瞬时苍白,一片青紫迅速爬上脸庞—— 倘若有通巫蛊之人在场,便能看见就在慕子翎收拢手指那一瞬间,一个笑嘻嘻的肿胀小鬼出现在了慕蒙肩头,可怖地掐住了他的咽喉! ……身为一个通灵者,被另一个通灵者这样全方位压制,甚至召来降头小鬼控住命脉,简直就是身为一个巫师的奇耻大辱! “是啊,我是叛国。” 慕子翎笑望着慕蒙,冷冰冰道:“但那是因为我的故国,它并不爱我!” 呼吸的桎梏越来越来紧,能吸入的氧气几乎微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慕子翎淡淡地望着慕蒙,风轻云淡道:“要我爱一个国家,首先它得待我好。云燕数十年以来令我求不得,怨苦痛,又凭什么要求我爱它?” “……别说叛国,就是和梁成里应外合踏破云燕,我也觉得该!!” “你……” 慕蒙脸色逐渐变黑,又渐渐从黑变得死白。 “那是个什么样烂透的国家?” 慕子翎道:“迂腐、陈朽、固步自封、崇尚血脉与宗族……我要是神,神要是真的存在,必定忍不住第一个灭了云燕!” 慕蒙挣扎的幅度已经微弱了下去,从远处看来,他与慕子翎甚至没有接触,但是他的生命正在慕子翎的手中飞快流失。 “你有什么可诅咒我的……又有什么诅咒还会让我惧怕?——这世上最痛的酷刑与最折磨人的绝境,我都已经尝过了。” 慕子翎轻笑着凑近慕蒙,望着他那垂死的脸:“……你们这些连‘百鬼缠身’都熬不过的废物。” 慕子翎微微扬起手,小鬼松开桎梏,阿朱却在他的腕间蓄势待发,预备将即将气绝的巫师双目眼珠吞进腹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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