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球落地处与青石甬道之间隔着一道门槛,门槛高得出奇,接近成年女子的膝盖。 门槛后还有空间,空间内没有水。 靠近门槛的地方,有一片红色衣袂。 落到门后的火球腾空而起,从一只小火球烧成一只大火球,大火球贴着门后空间绕行一周,点亮了钉在石壁上的烛台。 这道门依然很窄,红红火火的光从里面挤出来。 方雀的手腕被符纸烧红了一小片,她垂眼查看,目光无意扫过何山。 这个人肤色冷白,耳尖和脖颈却是粉红色的。 方雀低头附在何山耳边:“抱歉师兄,我只是想等个好时机……那张符是不是烧到你了?” 何山平视前方:“没有。” 有的人嘴上冷淡,耳尖脖颈却诚实地从淡粉变成了玫红。 方雀觉得自己一定是烧到他了。 方雀:“师……” 何山:“要过门了,低下头。” 方雀:“……” 行吧,她闭嘴了,也当是给厉鬼几分薄面。 . 厉鬼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候了半天候来了这么一对玩意儿。 两人一鬼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分外尴尬。 方雀看了看厉鬼身上的喜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诚恳建议道:“师兄,要不,你先把我放下来?” 何山照做,厉鬼崩溃了。 厉鬼扭开脸,瞧瞧一边墙上贴着的大红囍字,瞧得直犯红绿色盲——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玩意儿是绿的。 绿得特别青翠,像草原。 厉鬼怒吼一声,纵身扑向何山:“破坏他人婚姻者,尸!骨!无!存!” 何山背着手,轻飘飘一躲:“堂还没拜,算不得成亲。” 一语点醒梦中鬼,新郎官定在原地,杵成了棒槌。 方雀一步未躲,那只利爪离她的鼻尖还不到一厘米。 方雀眯起眼:“您可真是遵纪守法的新时代好鬼。” 厉鬼僵着脸苦笑:会场有会场的规定,违纪者该杀,而那没违纪的,他无权处置。 即使那没违纪的抱着气疯鬼的心思。 . 与此同时,地面天井内。 容海疯累了,灰头土脸地从东厢房钻出来,围着宴桌一圈圈转。 彼时众修已将整个天井翻了个底朝天,再搜不出什么线索,一个个歪在宴桌上眉头紧锁。 十六位“新娘”守在一旁正襟危坐,画面诡异又滑稽。 仙修甲捂脸:“小海,别转了,师兄我看得眼晕。” 容海:“字又变了。” 仙修甲:“变了好久了,我读过至少八百遍,倒背如流。” 容海:“倒背来听听。” 仙修甲:“礼贺为作头……” 容海:“不是这段。” 仙修甲瞪眼:“什么?” 容海抬手一指,所指桌上的仙修当即跳了起来。 那是从未出现过文字的一桌。 楚江抱着琴冲了过去:“天虞可琴书相告,让我传给雀儿。” 凑热闹的众修自觉给她让出一条通路:修仙界皆知,天虞宗独创一门密语,称为琴书,琴声传得比人声远,可做远程通信。 楚江弹响一小节,琴音翻译过来便是: 雀儿,你能听到吗? . 地下喜房中的二人同时直起身。 方雀看向何山,何山回弹两个音。 能。 接下来,楚江奏响一长段连绵不绝的曲儿: 吉时已到,新人重逢。 三拜之后,将成夫妻之礼。 自此,生同衾,死同穴。 请完成最终的拜堂仪式,时间不早了,宾客观过拜堂之礼,便可各自离去;不然,大家都舍不得走哦。 一曲终了,何山的脸色难看到极致。 他望向来时的青石甬道,终于想起它像什么了。 它像墓道。 这间喜房根本就是座坟。 死同穴。 简而言之,拜堂会死,不拜堂也会死。 不过是拜堂只死新娘一人,而不拜堂所有人都要陪葬。 方雀听不懂琴书,尚在安静地等何山的指示。 何山垂下眼,避开方雀的目光。 正这当,唢呐声起。 花烛上的龙凤张开嘴。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第12章 K记饭桶(十一) 二人呼吸短暂交织…… 厉鬼出现在方雀身侧,他抬起利爪,按住了方雀的背。 尖利的指甲正扣在方雀的后心上,像把短剑。 如果方雀不从,那指甲定会一举刺穿她的心脏。 方雀对此深信不疑。 厉鬼和他的新娘一起跪了下去,向着漆黑的甬道。 这时,厉鬼胸前一松。 系在他身上的大红绢花不见了。 窃红花的贼跪到方雀另一侧,唱喝声止,三个人一同俯首而拜。 好好的堂活生生给拜成了把子。 何山慢悠悠地起身,借机将红花上的绸带塞到方雀手中,另一端缠在自己的指间。 方雀瞥了何山一眼,心领神会。 当下的任务是拜堂,何山抓到了其中的漏洞:只要能完成拜堂,和谁都可以。 提示中的确没说和谁拜堂。 这边二人眉来眼去,厉鬼独自青青草原。 是男人就不能受着这窝囊气! 厉鬼怒吼一声,挥爪扑向何山—— “二拜高堂!” 花烛上的龙凤开口,两对腊塑的眼珠居高临下,紧紧盯着两人一鬼。 乖,听我的,拜堂。 厉鬼的眼珠还粘在何山的脖颈间,身子已经僵硬地转了回来,他奋力扑腾,伸出的利爪还是不听使唤地按到地上,他不得已俯下背脊,用额头轻触手背。 满脸写着“被迫”。 方雀听到了“吱吱”的咬牙声。 正这当,方雀握在手心的绸带倏而收紧。 一张桐木七弦琴携三两金符破空而去。 七弦琴撞开厉鬼的爪,金符织成巨网,将厉鬼推开一段距离。 方雀趁乱转向何山。 “夫妻对拜。” 何山方雀面对面拜了下去。 额头触地的一瞬,二人呼吸短暂交织。 “礼成!” 厉鬼挣脱巨网,张牙舞爪地向方雀的背脊扑去。 何山召回七弦琴,挥袖将方雀护在身后。 一爪挥下,七弦崩断。 弦尾抽过何山的手背,红珠飞溅。 厉鬼近在咫尺。 何山微仰起脸一动不动,是个格外乖巧的猎物。 厉鬼眼眶中的血蹭到猎物的下颔上,蹭出一道细长的红;带有寒光的獠牙抵在猎物脆弱的喉间,他能感受到鲜美温热的血正在其中流淌。 他的猎物冷静异常,这并不好玩—— 他更喜欢对方的恐惧和颤抖。 厉鬼张大了嘴,却怎么也咬不下去。 他对上猎物的眼—— 他在那双平静如深潭的眼睛中,看到自己正在慢慢消失。 不,这怎么可能? 何山善意提醒道:“破坏他人婚姻者,尸骨无存。” 厉鬼只剩下一双眼,他将它们瞪得溜圆。 方才拜堂成亲的是何山方雀,所以……他拿着新郎的剧本,却反倒成了破坏他人婚姻的人…… 会场杀我。 厉鬼太过不甘,那双赤红的眼挂在半空久久不肯散去。 何山失了耐心,挥袖将它们拂开。 铛……铛……铛…… 洪钟响了三响,久违的提示音从远处飘来。 “全部任务已毕,‘若比邻’即将开启,请诸君耐心等待。” 方雀点了下头:已阅。 她走到何山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何山:“?” 方雀:“手。我给你包一下。” 何山挑起一边眉毛,方雀不惊不惧地对看回去。 其实包扎都是次要的,大佬不会在意这点小伤,方雀也一样—— 她只是想找个借口,看看那枚指环。 那枚指环有很明显的现代花纹,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方雀一直在想,那群创建系统的作者,还在系统中吗? 何山大大方方地将手伸了过去,那只手伤痕累累,几乎无处可着眼。 指环就嵌在血肉之中。 何山:“已经无事了。” 方雀避开他的目光,低头撕衣带。 何山探身去拦:“不必……” 刺啦—— 方雀拎起碎布条,笑着搪塞:“没关系,我会缝。” 何山抬眼,大脑有一瞬空白:那个在梦里出现的短发背影在空白之中一闪即逝。 方雀没有发觉到何山的异常—— 说完那句话后,她自己也有些失神。 搪塞的理由千千万,她冲口而出的为什么偏偏是这句话? 她明明不会缝衣带的。 方雀捏住了何山的手指,那双手很凉,骨节突出,却也纤长好看。 指环被戴在无名指上,隔着一层血痂,艰难地透出冷玉光泽。 方雀借包扎之便仔细去看:那只是一枚普通的玉指环,古朴大方,遍地都是。 方雀有些失望,这和她的预想大相径庭。 若比邻出现在方雀背后,内里蕴着点点繁星。 何山一早便瞧见了,却没有声张。 他耐心地等,等方雀拙手拙脚地扎好最后一个结,才出声道:“多谢。我们可以走了。” 何山站起身,伸出手来扶方雀。 出于礼貌,方雀轻轻搭上他的手腕,目光扫过他的手指,又很快移向别处。 那块布条扎得极丑,像个蝉蛹,和何山的气质一点不沾边。 方雀笑容苦涩:这都干得什么事…… 经过若比邻的瞬间,丑绷带亮了一秒,机械音瓮声瓮气地传入何山耳中: “自动伪装成功。自动伪装已关闭。” . 若比邻的另一端就设在方雀院门口,很贴心。 此时天已黑尽,几颗星子挂在天上,探头探脑地窥视人间。 月光落在何山脸侧,竟将那一脸的公事公办照出了几分柔软。 何山:“明日公布最终成绩和奖惩结果,要到祭台集合。我还在此处等你。” 何山一张嘴就破功,连月亮都救不了他。 即使说着体贴的话,他也依然是冷的,话的内容不过是将他的语气从零下十度拯救到了零下九度,没太大差别。 方雀:“好。” 对话就终结于此。 何山走后,方雀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卧房,生怕在外边站久了,会被某人残留的冷气给冻死。 可当她推开房门撞见某物,她忽然觉得要不还是冻死算了。 小冤家正打哈欠,一只翅膀抬起挡在喙前,琥珀色的眼睛眯成一条舒服的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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