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只有岩石,没有小心翼翼问话的人;她的指尖也并没有被刺破流血。 溶洞中只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这时,浮石划水而来。 方雀收回注意力,偏头去看:石上明目张胆四个大字——K记饭桶。 方雀:“……” 广告都打到修仙界了。 方雀挑起一边眉毛,凝神看着那个逐渐漂远的“K”字,突然想起一个名字。 小K。 这“K记饭桶”大概是她的专栏名。 方雀想得出神,忽觉一只冰凉的东西攀上了她的脚腕。 她垂眼,发现那是一只惨白的手,从湖中伸来。 方雀皱着鼻子,抬起空出的脚踩住鬼手,被抓住的脚用力一提,轻巧挣脱。 她迅速退后几步,被抓过的脚半途脱力,不慎失了平衡。 拄地的掌心隐隐作痛,方雀抬手细瞧,只见其上被划开一道两寸长的口子,伤口末端还插着一根银针。 她拔出银针丢在一边,空出手掀开裤脚,被抓过的脚腕浮肿发白,像是遭了蚂蟥。 鬼手饱食人血,得意洋洋地缩回湖中。 方雀想把它捉出来做成无骨鸡爪。 . 地上的仙修们急得团团转。 任务中提到,只有真正的新娘才能进入喜房,其余人进入都将尸骨无存。 早先有人不信邪,解下衣带丢进喜房去试,衣带掠过门槛的瞬间,围观的众修不幸被碎布条糊了一脸。 若是有人这般擅闯……今晚的炊房想能添道肉馅菜。 原来提示中的“尸骨无存”并不是说说而已。 容海黑着脸,所经之处,火星四溅。 修仙的都知道,这是翰白宗炼丹炼出的后遗症,一言不合就想炸点东西玩,于是也都见怪不怪。 众修四散在天井各处,继续翻找,只有楚江和何山还站在喜房门前。 何山捻着手上的钢圈指环,眸色沉静如水:系统策反后,他的权限被锁,他发出的指令也多半石沉大海。 不过,像这种小关卡,或许只需要一个小小的bug…… 钢圈指环曾经代表系统内的最高权限,内置编译程序,方便研发者随时随地修正系统。 可如今,它就是个小叛徒。 编译程序与系统连接的同时,系统发出了红牌警告,指环接下红牌,立刻执行惩罚。 一缕白烟从何山的袖间飘出,伴有焦香。 楚江皱了皱鼻子,转头看向何山。 何山垂着眼睑,满脸写着生人勿近,楚江犹豫了一下,硬是没敢把那句“你有没有闻到炙肉香”问出口。 炙肉本人顶风作案,自己黑了自己的系统。 bug并不稳定,何山勾起手指,用指环碰了下屏障,屏障亮了一下,而后又亮了一下。 第一下是撤销,第二下是复原。 期间间隔不足一秒。 不过这对何山来说,已经足够了。 楚江瞪大了眼:他居然进…… 楚江很想跟上,可喜房内的何山对她做了个禁止的手势。 他的一根手指被烧得紫红发黑,覆着密密麻麻的血泡。 楚江打了个寒噤,乖乖地留在原地。 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破水声从喜床床底传出。
第11章 K记饭桶(十)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溶洞内湖翻起千层波浪,无数只鬼手破浪而出。 方雀看醉了: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吃无骨鸡爪,真的。 啪嗒,啪嗒…… 鬼手像鲜鱼一样拍在地上,它们迅速调整姿势,保持掌心向下,而后五指并用向方雀爬来,拖着长长的水迹。 它们之前藏在积水潭里,已经被泡胀发白,无数只断手扑动、翻涌,就像大海中惊起的浪花。 方雀战略性后退,侧仰着头打量地形。 指甲划擦岩石的声音催人心肝,方雀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 不是害怕,只是…… 方雀胸口一抽,一股热流从胸腔窜入喉管,她忽然开始呛咳,咳得鼻尖发酸。 捂嘴的手被热流覆盖,方雀扶着膝盖睁开眼,只见几道黏稠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滑落,砸在地上。 太难听了,方雀闭了下眼。 她这具身体是修琴道的,琴修怎么听得了这种魔音…… 方雀缓了口气,用手背蹭掉嘴角的血,抬眼盯住一块凸起的岩石。 岩石的高度刚刚好,方雀打算先把自己挂上去,再仔细琢磨对策。 这时,已有鬼手爬到了方雀跟前。 鬼手的弹跳力在方雀的预估之上……不,这都不能叫弹跳了,这得叫低空飞行。 方雀偏头躲开一只,又抬脚踩住一只,另有几只扯住了她的袖角,正往她的颈侧攀。 鬼手们精力充沛,小狗一样撒着欢。 方雀“拖家带口”地往最佳起跳点退,退着退着,就撞到了什么东西。 可这里,还远远不到岩壁。 那东西是有弹性的,方雀脑海中跳出这样一副画面:几十只鬼手摞成人高,正在她身后歪歪扭扭,摇摇晃晃。 方雀忍着反胃回头,鼻尖蹭上了一个水蓝色的肩膀,她仰起下巴,无意撞进一双冰冷的眼。 何山。 身为救星的何山再冷都像一把火,从头到脚都盈着光。 方雀利落让开一步,叫了声“师兄”。 何山的琴就飘在手边。 琴声激昂,鬼手大军当即停止前进,它们就地挣扎打滚,一个个抽成了鸡爪子。 方雀得人撑腰,士气正旺,她掰了根石笋,拿在手里当剑使,专挑某些生命力过于旺盛的爪子刺,不一会儿就串了一长串。 拿去烤至两面金黄,隔壁家的小孩都馋哭了。 . 一曲终了,满地狼藉。 方雀退回到何山身边,凝视一地死白,神经依旧紧绷。 越是风平浪静之时,越要警惕内里暗潮汹涌。 两厢静默良久,鬼手果然暴起。 无数鬼手组成一条长龙,凶神恶煞地立了起来。 不过,它们之中似乎出了叛徒—— 被方雀串起来的那几只挣不脱,只好带着石笋戳在巨龙一侧,就像小孩子堆雪人时给雪人插的树枝手臂。 方雀笑出了声。 巨龙听见笑声,顿觉威严扫地,张大嘴巴朝方雀吼了一声。 吼得石破天惊,委委屈屈。 何山:“小心。” 这位说话冷静平淡,甚至有点敷衍。 方雀:“哦。” 这位就直接把“敷衍”二字写到了脸上。 巨龙觉得不给这俩一个神龙摆尾瞧瞧,他们都能上天了。 龙尾巴愤怒地甩来,何山右手揽住方雀的腰,足尖一点飞至半空,左手按住琴身向前一推—— 七弦桐木如飞镖一般破空而出,一击撞碎龙头。 何山从“袖里乾坤”中抽出三张金色符咒,口中默念咒决,一张法阵在半空铺展开来。 三张符咒自行飞到阵眼处,法阵最外圈的花纹顺时针转动一圈,而后光芒大盛。 何山抬起衣袖,遮住方雀的眼。 法阵结成巨网,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巨龙扑去。 腥臭味四散,活像炸了一整条街的海洋市场。 何山的手凑得太近,上面的残缺被无限放大,血淋淋地摆在方雀眼前。 方雀避无可避。 重伤的手指上套着一枚指环,指环陷在血肉堆砌的沼泽之中,没有一点光。 那只手很快移开,接住了飞回来的七弦琴。 何山揽着方雀落回地面,地面很干净,全没有大战过的痕迹,方雀甚至能一眼找到那枚刺伤她的银针。 何山:“我来迟了。” 方雀咽下血沫:“不迟。上面出事了?” 何山瞥了下方雀的唇角,摇头。 方雀:“那……” 那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何山抬眼:“这里有水吗?” 方雀:“水?有,不仅有水,还有湖。” 何山:“现在没有了。” 方雀:“?” 方雀向那边望去:湖内干干净净,果真一滴水都没有。 它现在已经不是“湖”了,只能叫“坑”。 何山率先向坑边走去。 他的左手缩在袖子里,藏得严严实实。 既然何山不想给她看到,方雀也不再深究,她抿紧唇角,追着何山的背影来到坑边。 这坑很深,四壁竖直,若在有水之时跌入其中,即使没有鬼手纠缠,也很难再爬上来。 坑底有个一人高的拱洞,拱洞内隐约可见几级白色石阶,不知通往何处。 何山纵身跳入石坑,他回头欲接方雀,却只接到一抹红影。 方雀自行落到何山身边,还做了个漂亮的缓冲。 何山扬了下眉毛,目光在方雀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很快,他转开眼,直奔拱洞而去。 洞口很窄,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洞内黑暗狭长,隐隐约约像个什么东西,很是邪门。 何山一只脚已经踏了进去,又扶着洞口回头。 方雀先声夺人:“师兄,我不想一个人在这等。” 何山:“……” 他本来就惜字如金,和方雀在一起,更是彻底被噎成了哑巴。 何山没有反对,只默默掏出盏小灯。 方雀踩着他的脚印进入拱洞,洞壁上挂着未褪尽的水迹,何山的小灯是这里的唯一光源。 向下的石阶只有两三级,而后便是一段水平的青石甬道。 甬道上有一层深过脚踝的积水。 何山将灯交到方雀手中:“我背你。” 方雀连忙摆手:“不用,师兄,你太客气了……” 何山:“水很凉。” 方雀:“我不怕凉。” 何山:“还很黑。” 方雀:“没关系……” 何山:“不知道藏没藏着鬼手……” 方雀:“……” 那不然我们还是上去吧,师兄? 何山吓唬完小朋友,就自顾自地转回头,半蹲下身。 方雀百般无奈地趴了上去:“其实我是有点武力在身上的。” 何山稳稳当当地趟着水,没有回话,不过听他的气息起伏,他大概是笑了。 方雀把灯按在何山的后脑上,照得他像个慈眉善目的菩萨。 这段路很长很安静,没有鬼手,也没有别的打扰。 叫人心生“能一直这样走下去”的错觉。 . 那张能探厉鬼的符收在方雀的袖口里,越来越烫。 方雀的手腕搭在何山胸前,只隔了两层衣料。 热意从何山的胸膛一路烧到锁骨,烧得白皙喉结隐隐泛红。 何山:“咳,你带了……” 话音未落,方雀已将那张符甩了出去,符纸在半空中腾起一团火,火球落地滚了几遭,照出四周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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