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 “……” 方雀捏住想揍他一拳的手,一字一顿:“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容海向后倚在刑架上,笑了。 这时,一串脚步声从木门后传来。 容海笑容一僵:“他来了。” 方雀听出,那是卫平泉的足音。 刑房空旷,她根本无处可躲。 容海压低声音:“快,站到墙根去。” 方雀照做,从这个角度,她看到容海被吊起的指尖亮了几秒,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完全隐身的一瞬,木门轰然而开。 卫平泉捏着条鞭子走了进来。 容海攥起拳,手背青筋凸起。 卫平泉:“爱徒今日,可有悔改?” 容海咬着牙,声音低而模糊:“弟子容海,不曾有错。” 卫平泉张手,鞭尾软趴趴地贴到地上: “每天都是这么一句,不腻吗?” 容海:“原是师尊先问的,弟子只是照例回答。” 嗖——啪—— 长鞭挥出,血珠四溅,缚人手腕的铁链“铛铛”直响。 卫平泉:“门规第八则,背给我听。” 容海咬紧牙关,鲜红的血从雪白的齿间流溢而出: “那是无稽之谈。” 嗖—— 这一鞭恰好打在腹部的铁链上,落得极重。 容海闷哼一声,上半身禁不住地前倾。 卫平泉:“为了一个外宗女子,值得吗?” 容海扬起唇角,血丝爬过他布满硬痂的下颔: “值得。” 他连气音里都带着笑意。 卫平泉:“冥顽不灵。” 随叱责而至的,是又一记重鞭。 容海顺着力道偏转身体,偷偷向藏有方雀的地方一瞥,咽下血沫,添了一句: “这句话,师尊问了我34遍,但即使再问千千万万遍,我都只有这一个回答。” 他特意提高了声量:“值得。” 他像是抓到耗子、来找主人邀功的小猫,那一身的血迹,似乎都是他骄傲的资本。 方雀的指甲几乎要刺穿手心。 卫平泉压根不吃这套,容海说得越天花烂坠,他手里的长鞭越饥渴难耐。 卫平泉将鞭头在手上绕了几圈:“没有打魂鞭祛不除的杂念,如果有,那一定是打得太少。” 容海欣然受之。 铁链晃动声连绵不绝,一如早春初融的、叮叮咚咚的泉水。 容海偶尔会因难耐而哼出声,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安安静静的,若不是他的手始终攥得死紧,方雀几乎要以为他早在重刑之下陷入昏厥。 大量的血中夹杂着亮晶晶的修为,修为一旦开始流失,他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可卫平泉丝毫没有要怜惜他的迹象。 容海渐渐虚弱下去,受他庇佑的方雀很难再维持透明。 她的指尖和衣摆已经显了形,斑斑驳驳的,尤为扎眼。 卫平泉很快察觉异样。 鞭声终于停止,他向方雀藏身之地望去。
第41章 海天一色(二十六) 第二层马甲不保…… 容海直起身子, 微微后仰头颅,颈侧的筋倏而拉紧,火红色的修为在他身周炸开, 条条光华拧在一起, 拧成上尖下粗的形状,像条狐狸尾巴。 “狐狸尾巴”缠上卫平泉的手臂, 用力将其拉近刑架, 容海埋下头, 照着那只手腕狠咬一口—— 卫平泉收回目光,张手一推容海前额。 容海受力后仰,接着, 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 巴掌大的脸偏到一侧,被掴碎的血痂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露出皮肉上的红紫。 卫平泉又惊又怒:“放肆!” 容海唇边挂着一道红,其中掺杂着些亮晶晶的东西,与此同时,方雀显了形的部分, 再次完美融入黑暗。 容海一笑,尖尖的小虎牙上挂着一滴血: “弟子斗胆, 向师尊借点修为保命。” 他将前四个字咬得慢悠悠的。 卫平泉怒发冲冠:“你这佞徒!” 他将手中的打魂鞭高高扬起—— 鞭身力量暴涨,刑房里响起“呜呜”的风声,一如怨鬼恸哭。 这一鞭打下,说是魂飞魄散都不为过。 刑架上的容海迎着罡风, 扬起下颔, 合上眼。 打魂鞭上的光华将他一身伤痕映得雪亮。 千钧一发之时,一张金色符纸飞过。 符纸不甚起眼,等卫平泉觉察到时, 已然晚了。 符纸绕过打魂鞭,拍上卫平泉的后心,卫平泉周身一僵,手腕脱力,他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挥出的鞭身错了方向,“嗖”地一声打中容海左手腕的铁链。 珰——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铁链崩断,容海左臂垂下,整个人偏向一侧。 他随惯性晃了一阵,怔然抬头,眯缝着眼。 他从眼睫之间看到,又一张金符飘到卫平泉身边,“啪”地拍在卫平泉前额上,将他拍得像个尸变了的大粽子。 不一阵的功夫,另有一张金符向容海靠近。 方雀在容海身前显形,金符正被她夹在两指间。 她叹了口气:“师兄在汐落送我的三张金符,我自己人头拴在裤腰带上时都没舍得用,今个儿,倒是全给你了。” 后半段容海没听清,单是“师兄”两字,就让他将牙咬得“吱吱”响—— 何山你个狗东西,怎么哪里都有你…… 方雀讲完金符来路,抬手将最后一张纸符贴在右边铁链上。 金符像枚小炸弹,“砰”地炸开了铁环。 容海失去支撑,上半身软趴趴地前倾,两只磨红了的手顺势搭在方雀双肩,头就埋在方雀颈窝。 半是伤情所迫,半是蓄意讨宠。 狡猾又怜人。 方雀带着海色滤镜,对容海的忍耐度提高了一个档次。 她任容海靠着,两只手臂绕过刑架,去解他腰间的链条。 链条窸窸窣窣地落在地上。 容海跌下刑架,终于力竭,晕倒在温柔乡里。 少年背起来,比方雀预想得要轻上许多,锁骨肩骨有些硌人,骨头里似乎是空的,没什么斤两。 方雀途径挺尸的卫平泉,低低告了声罪。 她好歹是救了条人命,算不得恶极。 方雀背着容海离开暗道,直奔“不语”湖而去。 . 何山应卫平泉所托,和小仙童一道,将受了重伤的两腿怪收归入库。 半死的两腿怪耷拉着脑袋,在二人前边飘,何山一边操控着它,一边和小童闲聊: “贵宗主走得如此之急,不知是有何等要事。” 小童不太喜欢这位贵客,他人冷,走得又快,小童非要将两条小短腿倒得像风火轮,才能勉强追上他的衣摆。 小童气喘吁吁,随口敷衍道:“宗主的事,非是我等可以过问的,更无从得知。” 何山注意到小童情绪,慢慢减缓了步子。 何山:“原是如此。的确的,卫兄他口风很严,他此番邀我前来做事,却迟迟不肯告知我事情全局……” 小童终于调匀了步速,两手叉在腰间,仰着下巴道: “此事我倒略知一二。” 何山:“哦?” 小童:“宗主明着是罚容师兄败坏门规,但其实这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容师兄无意间泄露了蔽宗的秘密。” 何山不动声色。 小童用手挡着半边嘴,压低声音:“他露了狐狸尾巴。” 何山扬起一边眉毛。 小童转过脸平视前方:“只不过,不知道那位天人之相的方雀师姐有没有察觉异样。容师兄拒不招供,这一直是宗主的一大心病,这次请贵客您来,八成是为了此事。” 何山转开眼,清凌凌地应了一声。 师妹她,会知道那个秘密吗? . “不语”湖畔,方雀负着容海,纵身跃入湖中。 湖水在卫平泉的督导下,早已恢复原样;满湖的无脸怪经此前一劫元气大伤,俱是恹恹地窝在湖底;湖心草还没来得及长成,只有矮矮的一层小嫩芽。 方雀踩着黏软的沙石向边缘走,走着走着,背上的容海忽然哼唧一声,一条胳膊向斜下方狠抓。 这时,二人正在湖心草坪中。 方雀意会,缓缓蹲下身子。 容海闭着眼,一爪子扑进黏沙,将几株小嫩芽连根拔起—— 草叶的味道在湖水中弥漫。 这是方雀第三次闻到这种味道。 被拔空的地方留下几个小黑洞,黑洞里涌出些气泡和沙,不多时,气泡越涌越快、越涌越急,逐渐形成一股强大的吸力。 一个漩涡出现在湖底边缘。 脚下的细沙向漩涡淌去,方雀揽紧容海。 她被掀起,又坠落。 咚—— 二人一道摔落在软木板上。 方雀睁开眼:容海的额头抵在她的肩骨上,指甲缝里有湖心草的汁液,嘴角也有一点点,人虽是还合着眼,但气色却比方才好了太多。 那草是续命丹的原料。 这小子倒是不傻,方雀心道。 她扶着容海,与他一同坐起。 周遭景物在偷偷变化:一条银线像小溪一样从电脑桌下流出,流到墙边,圈出一个个方块,方块内的画面由透明变至清晰,变出床、书架、画框、懒人沙发…… 空荡荡的房间内霎时有了生活气息—— 房间的主人,终于归家了。 容海静静地坐了一阵,忽然歪着脑袋靠上方雀的肩,方雀贴着容海脸侧,从那里,她能感受到少年的颤抖。 容海紧紧抓着她的袖子:“你们终于来了,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回家……” 他合着眼,颈侧青筋爆起,似在呓语。 方雀反握住他的手背:“放轻松,海色。” 少年立起上半身,像未张开眼的幼犬一样用脸寻着声音来源。 方雀抬手蹭了下他嘴角的血和草汁:“我会带你回家。” 少年终于安静下来,他跪坐在方雀身边,脚跟贴着尾巴骨,团成不大的一团。 方雀轻而易举地将他打横抱起,放在床上,把锦被拉到他的下颔处。 软垫依着少年身体的轮廓微微下陷。 方雀后退一步。 容海感觉到身边人想要离开,连忙从被子里挣出一只手,轻轻抓了下方雀的衣摆,指尖顺着布料下滑,垂落又抬起,最终还是斜斜地指了一个方向: “姐姐,门在那边。” 方雀回头,看到银线在角落里连成门框和把手。 她把容海伸出的手塞回到被子里,走过去,拉开门,门后是缎子样的黑暗,内里蕴着点点繁星。 方雀迈过门槛,将门拉到身前,只留下一条小缝。 她从小缝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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