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弈吸了吸鼻子,大眼睛瞅着他,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向他迈了一步。 母亲的脸色并没有变化。 方弈又试探地走了几步,最后忍不住一下子噔噔噔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母亲的腿,呜呜哭起来。 他的眼泪鼻涕全部蹭在母亲的长袍下摆上,可母亲没有怪他,有些冰凉的大手落在他头顶,轻轻摸了摸。 “呜呜……抱抱……”方弈抽泣着,像平时和父亲亲昵那样,扒着他的膝盖往上爬,想坐在母亲怀里。 被软绵绵一团的小虫崽爬到怀里来,舒云起浑身僵硬,像搂着什么易碎品一样,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小屋的门被轻轻推开,方止站在门口。 彼时方止恰好五十岁,年轻而英俊,正要开始人生中最意气风发的黄金时代,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脚步,他的脸上总带着微笑和志在必得的自信。 “云起,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他的。” 方弈听不懂父亲话里的意思,他一边哭一边钻进母亲怀里,紧紧抓着母亲的前襟,哭累了,就趴在母亲胸口睡着了。 从这天起,方弈开始频繁地往小木屋跑。 他渐渐发现,母亲虽然寡言少语,但是个很温柔的人,就算自己把在学校的见闻和趣事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母亲也不会打断他,安静地在旁边听。他吃得很少,有时候好几天都不进食,但如果方弈坚持用勺子喂他吃东西,他便不会拒绝。 等到方弈识字越来越多,舒云起就会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讲故事,教他一些复杂的道理,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方弈几乎每天都可以享受和母亲相处的温馨时光。每年生日时,他会央求母亲把他抱在怀里,母子俩拍一张合影。 只是这些母子二人合影洗出来后不多久就会不翼而飞,然后被替换成家庭三人合影,父亲大概是高价请了修图师,这些家庭合影丝毫看不出是人工合成的。 在舒云起的精心教导下,方弈飞快地成长起来,也渐渐地发现了父母间不同寻常的疏远。 在他十岁时,方止娶了一名雌侍。 方弈为此和父亲大闹了一顿,还在文加进门的时候大声叫他滚。 文加出身名门,就像所有古典贵族雌虫一样温柔娴静,他伏跪在方弈面前,任暴怒的小虫崽拳打脚踢,一声不吭。 等方弈发泄累了,方止才开口:“闹够了就回去睡觉,今天不要再去你母亲那里了。” 说完,他也不理会仍跪在地上的文加,径自上楼。 可方弈的犟脾气上来,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就冲去找母亲,控诉父亲的“背叛”。 可是母亲不为所动,只顾着翻看手里的书。 方弈紧紧握着小拳头,气愤道:“我们再也不要理他了!他不是我爸爸了!” 他又趴在舒云起膝上表忠心:“妈妈,我帮你教训了那个人,他现在还跪在客厅里。” 舒云起这下抬起了头,白皙如玉的脸上带了一丝威严:“你让他朝你下跪?” 他将书撂在桌上,握住方弈的肩膀:“方弈,你没有权利让别人朝你下跪。你不能侮辱别人的人格。” 方弈生气道:“爸爸娶了他,你难道不生气吗?!” 舒云起道:“那你让方止朝你下跪了吗?” 方弈一下子噎住了。 舒云起的眼神带着淡然的严肃:“如果是因为觉得他们俩做错了,那你为什么区别对待他们两个呢?难道你的父亲有人格尊严不能下跪,文加就不是人了吗?” 方弈说不出话来,有些羞愧,又有些不服气,嘟囔道:“我不想别人挤进我家里。” 舒云起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这世上有许多秩序与法则,比个人喜好重要得多,你要先去建立和维护那些重要法则,然后再考虑个人感受。” 方弈有些倔强地歪着头,带些生气地问:“为什么?” “因为只有活在良性循环的社会秩序中,你才会真正过得幸福。如果社会秩序在一片混乱中,每个人都无法独善其身。”舒云起道,“你要去做建立这个秩序的人,从现在做起。” 方弈这天很晚才离开小木屋,打开屋门才发现,父亲坐在门口的石台阶上,身旁还搁着几个酒瓶。 方弈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哼了一声,就要锁门。 方止的大手一把伸过来,抓住了铁锁。 他面色沉沉,身上还带着酒气:“方弈,你先回去。” 方弈觉得这样的父亲有点可怕,他拽了几下铁锁没拽动,便道:“我锁上门就走了。” 方止道:“我会锁门的。” 他站起身,推开屋门走进去,然后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 ~
第41章 === 41. 方弈被他甩上门的巨响吓了一跳,他隐隐觉得今晚的父亲有些失控,父亲以前在家从来不喝这么多酒。 他趴在屋门上努力听屋里的动静,过了很久,才听到里头隐约的对话声。 “舒云起,我这个大活人还比不上你手里那本破书吗?!”方止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咚的一声,他抢过舒云起的书摔在了地上。 舒云起面对他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被抢了书也没有如何,只是说:“你有事吗?” 他越是淡然自若,方止越是怒火中烧,他瞪着舒云起,勉强控制语气:“我过来找你,本是因为看见方弈朝这边来,我担心他乱说话,引起你的误会。” “而且,我也想和你当面说清楚文加的事情。”方止深吸了一口气,“可是你呢?作为我的妻子,你有正常的反应吗?你就教了方弈一晚上大道理,教他去继续完成你那所谓的伟大事业?” “你到底想说什么?”舒云起微微蹙眉,“如果你觉得我做妻子不称职,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们离婚。” “而如何教导方弈,我作为母亲有天生的权利,你就算不认可,你也管不了。” 即使是这种时候,他仍然在条理清晰地一个一个回答方止的问题,就仿佛同方止面对面坐在谈判桌上。 曾经的他不是这样的,作为婚姻中年长许多的那一方,以前舒云起虽然在外人眼中十分威严,但在家里对方止非常柔顺宠溺。他无理由地对他好,从不跟他讲什么道理,因为他说:“道理是讲给旁人听的,我怎么舍得这样对待你。” 他在爱情中的占有欲也很强,一起参加舞会的时候,他只允许方止和他一个人跳舞。 可现在,舒云起把他的独占欲收回去了,连同他的爱一起收回去了。 他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平静地一条一条驳回方止的说法,思路清晰地跟他讲道理。 他总是很平静地提出:“我们离婚。” 每次他这样说的时候,方止都会忍不住回想他当初就任大典时的情景。短发的舒云起身着笔挺的军装,俊美锐利得就像出鞘的利剑,意气风发,势不可挡。他从上一任首相手中接过代表权力的首相印章,台下的自由党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他向他们挥手致意,随后大步走下台,一把抱住台下看着他的方止。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高兴地大声告诉方止:“我们成功了!” 方止也为他高兴:“祝贺你!” “是祝贺我们!”舒云起笑道,“宝贝,我爱你!” 那时他说出这句话的心情,现在已经忘记了吗? “离婚?”方止重复着这两个字,嗤笑了一声,喃喃道,“荒唐。” “没什么荒唐的。”舒云起道,“没人规定一辈子只能跟一个人走下去。” 方止猛地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杯杯盏盏碎了一地。 “你想离开我?”他的眼睛像野兽一样露出猩红,“做梦。” 他死死盯着舒云起。 舒云起不再是短发了,乌黑的长发柔和了他的棱角,衬得他仿佛白玉一样精雕细琢,美丽而温润,他也不再穿军装,方止只给他传统的雌虫衣袍,把他装饰成温柔的妻子。 可他能改变他的外表,却改变不了那颗坚定锐利的心。 他从来不都会只当一个娴静的妻子,如果爱人走的路和他的路有了分歧,他就放弃爱情。 方止曾一度以为他很爱他,可后来才发现,他只不过是恰巧与他同走过一段路,顺便爱了他一下。 方止心头的恨像野草一样疯长:“我已经恢复了婚配制度,雌虫无权提出离婚。你只能是我的人,直到你死,或者我死。” 舒云起没有作声,沉默着仿佛事不关己,方止受不了他的这种冷淡,一下子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抬起他的脸,就要俯下身去吻他。 就在他俯下身时,舒云起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扣在手腕上沉重的铁索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出手速度,他冷冷道:“方止,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方止的心像被人猛地捅了一刀,那些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从破洞处喷涌而出,他抓住舒云起的手,让他紧紧掐住自己,嘶吼道:“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动手!” 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并没有收紧,但也没有放开。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谁也不让步。 这时,小木屋的门被敲响了。 年轻雌虫的声音响起:“方首相,我是舒亚,来探望母亲。” 随之,方弈稚嫩的童声也响起:“爸爸妈妈,我是方弈,快开门。” 屋里的舒云起表情微动,一下子松开了手。 而方止没有停,被松开后他立刻俯下身去,吻住了舒云起。 这是一个短暂的,不温柔的吻,即便舒云起蹙眉挣扎,方止依然强行将他按在桌边凶狠地吻,揉乱了他的长发。 直到门外的小方弈再次催促,他才放开他,低声道:“我们不能继续像以前那样么?十几年了,你怎么就不肯服软。” “不要把你的背叛说得这么轻飘飘。”舒云起没有看他,眼睛盯着虚无的空气,“是我做了错误的决定,相信你这个小人,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你还能求我原谅,那我又去求谁原谅?那些被你残杀的同志和百姓的冤魂,他们会原谅我吗?” 屋里许久都不再有动静。 小方弈紧张地盯着屋门,拉着舒亚的手,仰头看他:“哥哥,为什么爸爸还不开门?不会出什么事吧。” 舒亚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不会的,你别着急。” 又过了一会儿,屋门打开了。 方止从屋里走出来,冷淡地看了舒亚一眼:“舒亚,好久不见。屋里有些乱,我叫佣人来打扫一下。” 舒亚越过他,看到屋里坐着的舒云起,并没有什么异样,而地上碎了一地的杯杯盏盏。 方止用光脑叫了佣人,而后站在小木屋门前,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舒亚只能道:“方首相,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我希望能探望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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