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止道:“如果我没记错,现在还不到一年一度的探望时间。他已经被判处终身政治监禁,按理不能接受任何探视,由于你是他的养子,才特许你一年探望一次。这已经是我向帝国检察院求情的结果了,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 小方弈听懂了父亲的意思,不由为半夜被自己叫来的舒亚感到不平,开口道:“爸爸,是我……” “方弈。”方止打断了他,“你过来。” 方弈撇了撇嘴,松开拉着舒亚的手,走到了他旁边。 舒亚又看了看屋里,舒云起正静静望着他,对他微笑着摇头。舒亚便没有坚持,道:“看到母亲一切安康,我也就放心了。不打扰了,方首相。” 舒亚离开了,方弈立刻冲方止哼了一声,跑进屋里,扑到母亲怀里撒娇。 佣人很快过来打扫了房间,他们都被特别叮嘱过,没人敢抬头多看这位一直被囚禁在木屋里的夫人一眼,每次方止都会盯着他们干活。 等佣人也走了,方弈还赖着不肯起来,舒云起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轻声道:“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方弈抱住他的手:“我可以在这里睡吗?我想跟你一起睡。” 门外的方止闻言,不由面色复杂地看了方弈一眼。 舒云起见他抱着自己的手撒娇,便道:“只有今晚。” 方弈欢呼了一声,立刻就要往床上爬。 方止忍不住道:“那我也……” 舒云起道:“方弈,去把门关上。” 方弈惊喜于母亲竟然答应留自己下来,连忙言听计从,跑去把父亲关在了门外。 在这篇日记背后,有后来加上去的一段话。 [大概从那时起,母亲已经不太对劲了,他对我越来越宠溺纵容,而我和父亲竟然都没有察觉。] 方弈十五岁时,完成了第三次进化,一下子从小虫崽的模样,进化为挺拔俊秀的少年。在十五岁到二十岁这段特殊的成熟期中,他会继续变化,直到完全长成青年模样。 完成进化后他立刻去了母亲那里,母亲怔怔地看了他很久,道:“你终于长大了。” 方弈道:“我还会继续长呢,我会长到二十岁。” 舒云起却道:“十五岁已经够了。我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开始筹备发起自由党的事了。” 他站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个笔记本:“这些年来,我常常对之前的自己进行反思,也总在想要怎么教你,都写在上面。你拿着,平时可以多看。” 这个笔记本厚厚的,写得满满当当,扉页夹着一枚金属书签,有些坑坑洼洼,像是手工做的。 舒云起见他看这枚书签,便道:“这是我带着部队打卫国战争的时候,留下来的一枚子弹壳。那时我与你父亲刚刚结婚,我给他写信时,把这枚子弹壳一并寄给他。后来他又将它做成书签送给了我。” 他从来没有跟方弈提过这些,方弈一直以为,他不愿意再提和方止的过去。 方弈忍不住问:“母亲,您……您恨父亲吗?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毁了您辛苦打拼的事业,还把您囚禁在这里。” 舒云起思索了片刻,道:“我恨不恨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错了事,我错信了他,我们的一生,都要为这些错误而赎罪。所以,我们没有资格过得幸福快乐。” [我明明该意识到的,母亲平时从来不跟我说这些话,我明明该早点发现他的不对劲。] 在方弈进化的第二天,舒云起自杀身亡。 他留给方弈的最后一封信,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方弈,你再也没有弱点了,去完成你该做的事。] ---- ~
第42章 === 42. [我恨他。] [他不配做母亲。他只把我当成他的工具,他知道父亲毁去了民众对他的信任,他余下的生命已不可能再重建这份威信、不可能再领导革命成功,他就把我养成他的样子,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 [我以为他疼爱我,可他刚刚将我养大,就燃尽他最后的生命,把我逼上和他一样的路。] [他的十五岁是自己选择,凭什么我的十五岁就要被逼着和他一样。他就这么迫切地希望我继续推动他的事业,就一刻也等不得吗?] [他从来没有用母亲的身份和我相处过哪怕一天。我恨他。] 林叙合上了日记本。 他似乎能想象到,十五岁的方弈是如何流着泪写下这些文字,是如何对他最爱的母亲难过失望,歇斯底里地说他恨他。 林叙走上这条路,好歹是自己主动选择的,尽管这其中有人推动,有人安排,但他一直坚定地认为这就是正确的路,他从不后悔。 可是方弈,不论他自己是不是认为这是正确的路,他的亲生母亲都强行推着他走了上来。他把他的死压在方弈身上,让方弈别无选择。 方弈看上去是在父母的良好教养下顺利长大的,表面上有父亲疼,有母亲爱,可实际上他一直到十五岁,都活在父母的博弈中。方止用他来试探舒云起、软化舒云起,舒云起用他来完成自己未竟的事业,没人考虑他的感受,仿佛他从被生下来,就只是一件工具。 林叙想到今天早上自己对他恶语相向后,他狼狈地低着头不作声的样子,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夹在父母中间进退两难的孩子。 林叙心头闷闷地痛,他本来不想原谅他欺骗自己,可是看他难过,自己却也跟着难过。 正如方弈所说,他们已经走到现在,感情稳定,孩子也长大了,再纠结这段关系是如何开始的,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能做的,只有过好以后的日子,让方弈有机会在日后慢慢补偿他。 林叙开车回到家里时,已经很晚了。客厅依然亮着灯,方弈坐在沙发上看书,餐桌上还放着几盘卖相普通的菜,是方弈学了大半个月厨艺的成果。 见他进屋,方弈便合上书,站起身:“我去热一下饭菜。” “等一下。”林叙叫住他,“我有话要说。” 方弈略微惊讶,似乎觉得林叙有重要的事宣布,于是郑重地看着他:“怎么了?” 林叙走到他面前,站定,认真道:“对不起,早上我不该那么说你。” 方弈一愣,随即微笑道:“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气头上。” 看他这样毫不介意地微笑,林叙忽然走近一步,一下子抱住了他。 方弈有些意外,但随即长舒了一口气,也抱住他,低声道:“你原谅我了?” 林叙觉得眼眶发热,鼻子发酸,只能紧紧抱着他,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同时也给他温暖。 两个人这么站着拥抱了很久,林叙终于悄悄地平复下心情,没让方弈发现自己的失态,问:“你为什么留长发?” 林叙的手拂过他垂落肩头的柔软发丝:“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想问了。我没有见过其他雄虫像你这样,头发过腰都不剪。” 被他拥抱着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因为我的母亲。” “我母亲的毕生夙愿都压在我肩头,所以我一直留着长发,提醒自己不能停下脚步。” 林叙明白了。 他道:“等全国解放的那天,我帮你剪掉。” 方弈轻声笑了,下巴抵着他的肩:“好。” 说开了,林叙觉得心里好受很多,忍不住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方弈搂着他摇了摇,没回答。 林叙道:“总不会是刚见到我的时候,我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方弈这下松开了他,奇怪道:“难道你觉得你给人的第一印象很普通?” 林叙有点儿不好意思,道:“总不会是很惊艳。” 方弈回想了一会儿,诚实道:“当时见到你,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被迫结婚了,光顾着生气,没注意看你长什么样子。” “而后舒亚就给我发了讯息,告诉我,那就是林指挥官的儿子。”方弈回想他们第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我想,那就对你好一点吧,结果你就爬到我床上来了。” “那时候我很想揍你,又觉得,你还挺漂亮的。”方弈说起这个,脸色有点发红,“我能理解为什么父亲会喜欢母亲那样从战场上下来的雌虫了。” “真正欣赏你的时候,是你发动暴乱,然后带队打死了那名虐杀雌侍的雄虫。那时我就想,不愧是林指挥官的后代,英雄走的路都是相似的。你知道吗?你母亲和我母亲结识,就是因为你母亲打死了村里的恶霸,组织了一支雌虫队伍跟地方警察对抗。我母亲那时候已经有相当的政治影响力,但没有自己的武装力量,他一下子看中了林指挥官的才能,他们两个互相成就,这才有了后来自由党的辉煌。这也算是命运的安排吧,冥冥之中,你的路也早已经注定了。” 说完,他话音一转,又道:“英雄的心也都像石头一样硬,难道上过战场的雌虫都是这样吗?” 林叙莫名其妙被他扣了一口锅,道:“我什么时候心硬了。” 方弈道:“你瞒着我,带着方决跑了。” 林叙:“……” 方弈哼了一声,道:“你那时候确实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吧。即使知道一走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你也一点都没跟我透露你的计划。” 林叙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我去热饭吃了。” 他往厨房走,方弈就跟在他背后,道:“今晚我可以睡床上了?” 林叙想到自己让他睡了大半个月的地板,还只给他一床被子,确实有些过分,就说:“你把你铺地上那床被子洗了吧,那是客房的被子,等找到方决,他回来就要用了。” 说起这个,方弈又问:“你有没有申请上前线?” 林叙动作一顿,点点头。 方弈不满道:“现在还能换人吗?” 林叙道:“哪能想换就换。不过俞锡给我安排的是从西南方突入,要等大部队打得差不多了,合围的时候才轮到我。平时是在西南清剿地方军阀的残余势力和帝国政府的特务。” 这样一来,林叙的军务不算繁忙,身体能吃得消,方弈便不作声了。 首都这边一片平静,南方的局势却是暗潮汹涌。 谢锦走进被南方政府临时征用的办公大楼,乘坐电梯来到大楼顶层,正巧看到平州的L-1市市长正一边擦汗一边退出办公室。 “谢部长,您来了啊。”市长满脸堆笑跟他打招呼。 谢锦道:“张市长来汇报工作?” 市长没料到他一个刚来南方的人,官位比自己高这么多,竟然记得自己的姓,连忙道:“是呀是呀,最近市里混进了新民党的地下人员,现在还没有抓住。” 谢锦点点头:“那确实是件棘手的事。” 简单的寒暄结束,谢锦越过他,敲响了他刚刚退出来的那间办公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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