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经过,莫惊春站起身来往住处走。回来却没看见衣照雪的人,莫惊春问主人家:“蒋嫂,我朋友出去了吗?” 蒋嫂晾着衣服,犹豫着道:“你朋友……我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殿下,还是跟殿下认知,反正被殿下带走了。” 衣照雪能跟古憔鬼窟的酆王有什么来往,定然是那酆王查到了他们,将衣照雪这个仙门中人给押走了。莫惊春不假思索,又往王城赶去。 “要我说多少次?把人都看紧一点!”虞粲对侍从道,“别什么人都往殿下跟前凑,水牢里关着的人都跑出来了,被殿下知道还不打死你们?” 侍从一一称是。 “去忙吧。”虞粲摆手道。江潮生四处找莫惊春就够他着急的了,水牢里那些瑕疵赝品居然还想翻身,叫他怎么保住现在的地位? 莫惊春站在暗角,静待两人离开。一只黑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在莫惊春脚边转了转。他期待这只猫不要叫,可这种情况多半跟他的意愿背道而驰。 “喵……” 虞粲抬步要走,闻声又转回去:“无霜?” 一双手扣住虞粲的脖子,莫惊春轻易便制住了他:“别动。” 虞粲感受到莫惊春身上强悍的灵力,反应倒也快,立即点头示意自己配合。 莫惊春将人放开,银藤柳鞭化作利刃,抵上虞粲的脖子。 他方才是从后扣住的虞粲,这下放了手才发现,此人竟然跟自己非常相似。不说十分,至少也是八九分,只是莫惊春的小痣在鼻侧,而这人的痣却在右眼下。整个人除了身量较莫惊春矮上一丁点,简直就是莫惊春的翻版,莫惊春不觉多看了两眼。 然而莫惊春黑发遮眉、黑巾蒙面,虞粲自然发现不了他们的相似之处,他小声道:“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跟你没关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莫惊春不作他想。 虞粲观察着他:“你要是来行刺殿下,就省省吧,这个月来行刺的已经被殿下打死了。” 这一听就是扈庭踪的计策,莫惊春不大在意:“你方才说的水牢,在哪里?” 虞粲先是惊讶,而后哂笑一声:“你是来救人的?沿着这条路走过花园,一直往西就是了。不过被殿下带回来的人,就没几个活着出去的,你要找的人还有没有气儿都不好说呢。你就算找到了人,也未必带的出来。” 水牢里关着的,大多都是肖似莫惊春之人。对虞粲而言,这些人自然是能少一个就少一个最好。 得了答案,莫惊春收回刀刃,按虞粲说的方向行去。
第19章 艳桃花 以前,莫惊春常常放跑凭黯墟刑狱里关着的正道人士,可以说无比熟悉这种地方。古憔鬼窟的水牢于他而言也极其好混,他不多时便藏进了黑暗里。 然而,一个个囚狱看过去,莫惊春却没有寻到衣照雪的身影,反而另一个发现叫他心惊。 这里关着的每一个人,或被剜去双目,或被砍掉手脚,刑法不尽相同,可容貌却跟莫惊春由着不同程度的相似。 或许他方才遇见虞粲,并不是一个巧合。 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似乎感觉到莫惊春的存在,朝他这个方向看过去。莫惊春也看着那人,可那人忽然咧开嘴一笑,莫惊春的心悬了一下——这个人没有舌头。 一条蛇游过莫惊春脚边,他本就惊魂未定,这下更被吓了一跳。巡视的人听到动静,掌着灯走过来。莫惊春已经做好跟他交手的准备,忽而摸到了身上的化形符。 来人头发卷卷的,连同那圈较长的络腮胡也卷得很。他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莫惊春已经变成了虞粲的模样。虞粲这人衣着不凡,还能随意训斥下人,又对他家殿下的事所知颇多,想来地位不低,于是莫惊春谎道:“殿下叫我来看看。” 莫竟回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呢,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莫惊春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声音也熟悉得很,可他笃定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满脸刀疤、肤色黑黄的中年男人:“来就来了,还说什么?” 莫竟回在自己衣兜里翻了翻,摸出一个珠子递给莫惊春:“御魂珠,你上次不是要吗?我前个儿出城,正好有人卖,里边只能装三个魂,凑合用吧。” 原来是虞粲的熟人。莫惊春收下御魂珠:“谢谢。” 这话反而叫莫竟回意外:“转性子了,还知道说谢谢?”以前光觉得虞粲像个被教坏的小孩,现在看来也还有些良心,莫竟回又嘱咐:“不用谢,殿下性子捉摸不定,你在他身边小心点。” 莫惊春点点头,从容自若地离开了水牢。 人不在水牢,想必就在那个酆王的身边。莫惊春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仇人,但想来,这个酆王应当同他认识。 “虞粲!”一个侍女叫住莫惊春,“我正找你呢。” 她捧着几枝桃花跑过来,央道:“我刚从北岭那边的摘下来,你给殿下送去行吗?我不敢去。” 莫惊春暗道这地方鸟不生蛋,居然还能长出这么好看的桃花。不过他正好想去内殿,只是找不到路:“这是你的活儿,你自己去吧,不过我正好顺路,可以陪着你。” 那侍女知道虞粲不是个好说话的性子,他能陪着自己一起去就不错了,也不求其他:“好,谢谢你啊。” 莫惊春跟着侍女走到内殿。侍女在门口停下,把桃花递给莫惊春:“我就不进去了,你帮我插上吧。” 这门雕画着缠枝宝相花,端的是富丽非常,然而门后却又不知道藏着什么凶险。莫惊春接过花,推门而进。 红色轻纱或深或浅,被莫惊春推门带起的风拂动。珠帘叮铃铃地作响,莫惊春望去,正见白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画像。 画像上的人身着青红色衣衫,头戴银冠,正是花月族最传统的打扮。而眼下颊上的两道银月痕,也章示着这人的身份。桃花树夭夭灼灼,他坐在粗大的桃枝上,偏头对着前方笑,真是好一副山眉海目。 莫惊春怎么会认不出这是自己,他静静看着这副画,朝前走去。这一走才发现,画像根本不止那一处,桌案前、花瓶后全是,画上的人或坐在水边,或放着风筝,或怀抱花草,无一不是莫惊春。 最特殊的要数软塌上搁着的那一副。那副画被人划破,画尾垂到了地上,虽然地上铺着软毯并不会脏,但也足见其主人的不在意。莫惊春把这幅画捡起来,画破损的位置正是莫惊春的脸,能在王城里肆意毁坏酆王东西的,除了他本人,还能有谁? 殿内没有酆王的身影,里屋似有人声,莫惊春把桃花插进花瓶里,顺着路往里走去。 门是关着的,莫惊春便贴在门外,听里边的声音。 “一别经年,表哥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江潮生绕着莫惊春转了半圈,好似在欣赏一件展品,“表哥跟我分别那么多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如今再相见,倒真是让我恍如置身梦中一般。” 江潮生凝神看着衣照雪,慢慢去摸衣照雪的脸。衣照雪偏头避开了他的触摸,江潮生忽然一改温和的态度,掐着衣照雪的喉咙:“表哥的嗓子有这么不舒服吗?一直也未曾开口与我说一句话?” 他暴怒起来:“表哥当真对鬼魔邪道厌恶不已,连与我说一句都不愿意?” 从进入殿内开始,莫惊春便隐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现下这声“表哥”,则更让莫惊春生出一种猜测。衣照雪想是被关在里面,听这人的语气,怕是要对衣照雪不利。莫惊春怕衣照雪出事,推门闯入。 然而,屋内的场面却不是什么大打出手,莫惊春只看见江潮生把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压在身下,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江潮生就如同在强吻身下人一般。 三人大眼瞪小眼,衣照雪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莫惊春顿时意识到他的真实身份。 江潮生叫住莫惊春,从衣照雪身上起来:“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推门的?” 莫惊春这才来得及细细打量江潮生。江潮生跟六年前的差距非常大,大到莫惊春都不敢认。以前的他身量不高,内向且自卑,眼前人却挺拔了很多,目光阴冷,身上是他以往不大穿的艳色亮色。 他说的“表哥”,便是化形成莫惊春的衣照雪。朝梦玉那么多跟莫惊春同辈的孩子,只有江潮生会这样叫他。他们并非表亲,哪怕莫惊春跟朝梦玉所有族人论完了亲疏,江潮生跟他的关系恐怕都要排最远的那个。他会这么叫莫惊春,无非是源自最初的信任以及妄图寻找慰藉的执念。 从把江潮生赶下山开始,莫惊春就没想过这辈子还能碰见江潮生,而江潮生居然就是古憔鬼窟的酆王。不过他们一鬼一魔,似乎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莫惊春意识到虞粲跟江潮生的关系,道:“听说殿下带回来一个人,来看看。” 江潮生十分不悦,警告道:“不该看的不要看。” “是。”莫惊春应着,掩门出去了。 被搅扰了的江潮生也没什么兴致再跟衣照雪待在一起,说了两句话还是无人应,索性出了门。 “你今日倒底是怎么做事的?花放这儿干什么?”江潮生看见内殿的桃花,“放到我寝殿里去。” 莫惊春把桃枝从花瓶里抽出来,往外走去。 “走那么快干什么?我会吃了你吗?”江潮生扣扣桌面,“倒杯水。” 这一言一行都不符合莫惊春在朝梦玉对他的言传身教,如果他们还像以前一样,莫惊春多少要管教管教这个弟弟,然而他现在已经没有资格也没有身份做那样的事。莫惊春给江潮生倒了茶,捧花出门了。 他方才来的时候,跟那侍女经过了寝殿,还记得路。然而夜路走多了,总要遇着鬼,莫惊春走到江潮生寝殿门口,虞粲便从里出来,二人正好面对面撞上。 “你……” 虞粲被莫惊春捂住嘴,袖间的香粉叫他昏昏欲睡。莫惊春将人拖到寝殿里,打开衣柜,将人藏了进去。 昏迷的最后一眼,虞粲看见这人的面貌渐渐变得几乎与那些画像一模一样,担忧和恐惧爬上他的心头。莫惊春却没发现化形符已经失效,处理好虞粲,便在江潮生的寝殿里搜查起来。 残星剑这样重要的东西,很有可能会被江潮生放在寝殿里。莫惊春在江潮生床边发现一个用灵力锁住的柜子,强行破开一看,里边居然是些风筝木块银手镯。 其中的有些东西莫惊春还记得,是那时候他和江潮生的玩具,也有一部分是他送江潮生的礼物,但都不怎么值钱。莫惊春拿起风筝的一角,这风筝都破掉了,怎么还留着。 “让你放个花也这么摩擦?”江潮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他看见莫惊春正蹲在地上看他的旧物,顿时生气起来,可还不待他发话,莫惊春便转过了身。江潮生看见这张脸,所有怒气都在一瞬间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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