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生不语,衣照雪道:“谱摆够了?那玩意你留着也没用,给倪仙君吧。” “这是我的东西还是你的东西,你倒是替我做起主来了?” “你不想给他,那你把人带回来干什么?”衣照雪一眼看穿江潮生,这人就是想在莫惊春面前开个屏,显得自己这个鬼城殿下当得有多威风。 江潮生瞪了衣照雪一眼,正欲叫倪亦熙跟自己出去。莫惊春却道:“我听说倪仙君剑法独绝天下,以轻快著称,因此还得了「窥水斜燕」名号?” 莫惊春此刻的语气,与他当初为魔宗冥督监视空杳山时大不一样,倪亦熙还有些不大适应:“是,不过如今也算不得什么,对上魔族兵甲还是一样无计可施。” “仙君有这样的身手,又何必只惦记沸火初红阵呢?我有一法阵,名为「入鸥去」,与仙君剑法正适配。”莫惊春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八边铜牌,“此阵能叫对手短瞬凝滞,只要剑法够快,就能一击毙命,减少伤亡,扭转乾坤。我想,以倪仙君的剑法,应该可以做到。我知道三月前后山禁地崩裂,仙君何不打开后山禁制,以魔神为饵,引魔修入内?届时倪仙君以此法代替沸火初红阵,不是更好?” 使用沸火初红阵,需要消耗极多的灵力,且置身阵中者,均如火灼身,可莫惊春的入鸥去,却不需要多高的修为,只要使用者有办法在人无法动弹的那一刻将其斩杀,功效便胜过沸火初红阵。 倪亦熙意外道:“当真?如你所言,这法阵如此高妙,炼制它也必然耗费你不少功夫,你肯给我?” 他对莫惊春的看法还停留在莫惊春是鹿苍心腹、魔宗爪牙的时候,一时间无法转变。这话问出口,他才意识到莫惊春筹谋多年,奋力诛杀鹿苍,该是心怀天下、凛然正气的人,当然是愿意的。 莫惊春把铜牌递给倪亦熙:“只要你用得上。” 倪亦熙朝他抱拳:“若真解空杳山燃眉之急,我必当再来拜谢。” 莫惊春摇头道:“魔宗势逼,天下同命,帮你便是帮空杳山,帮空杳山亦是帮整个仙门,仙君不必道谢。” “你果然不同寻常,难怪能叫衣照雪对你……念念不忘。”衣照雪在空杳仙宗就不亲近任何人,谁跟他能说上三句话都是难得,可他居然对莫惊春生死相随,实在不能不叫倪亦熙意外。他接着道:“我知道鹿苍在找你,我不会把你的行踪透露出去,你好生修养,倪某告辞了。” 江潮生着人秘密护送倪亦熙出城,他走出莫惊春的房间,自言自语道:“念念不忘?谁还不是念念不忘?” 数日后,魔宗营地。 这几日的战役,魔宗死伤惨重,领头的倪亦熙突然间变得所向披靡,一人能抵千军。今日又是惨败,副将看着落败归来的魔修和被抬着的伤兵,终于在归军散营的人群里找到了他们的将军。 “将军。”副将迎上来,“您受伤了?您上次的伤还没好,何必急着出征,我……” 这人暴躁得很,厉声打断了副将的话:“我用你教我?” 副将垂下头,退开道:“属下不敢。” 那人冷哼一声,气息因伤痛而不稳。他打了帘门走进营帐,副将拿来伤药给他上药。 可上衣一脱,身上除了有还在流血的新伤,还攀爬着无数狰狞的鞭痕烧伤,饶是从刑狱里提上来的副将见了,也颇觉恐怖。他一紧张,手便不稳,把这人给弄疼了。 然而疼痛只不过是一个引口,他心中早怨愤堆积已久,正差一个时候爆发。这下他一把掀翻桌子,朝副将吼道:“你留在我身边是混吃等死的吗?没人教你怎么上药?把他给我叫来,叫他来!” 这人口中的“他”只有一个人,副将立即放下药瓶,唯唯连声道:“是,是。” 不多时,军帐的帐门又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来人一身水华朱并赤缇的红色衣衫,与军营的哀惨肃杀格格不入。 虞粲瞟了一眼被推翻的木桌,跪到楼弃身边:“将军。” 他低着头,没看楼弃。楼弃一把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这张脸很美,如若主人再娇娆一些,就要美得叫人失魂落魄。然而就算只保持着原原本本的模样,也足够使人难以忘怀。可正因这份多余的美,反而跟楼弃想见到的人背道而驰,硬生生让他从这张相似的脸上看出许多不同之处来,无法借此慰藉心病。 但聊胜于无,否则楼弃也不会出征还带着虞粲。他盯着虞粲看了很久,才松开了他:“上药。” “是。” 军营里的桌椅都很矮,楼弃也没叫虞粲起身,他只好继续跪在地上,给楼弃上药。军帐不过是随意搭建的,别说什么精织软毯,就连小坑石块也还留着,硌得虞粲膝盖疼。他不时微微挪动身子,好让自己好受些,楼弃发现了这一点,道:“坐过来。” 虞粲依言坐到楼弃身边,楼弃看着他,冷声道:“你以前在江潮生身边,也是这样娇贵?” 他之前去古憔鬼窟时,曾和虞粲打了个照面。他知道江潮生四处搜寻和莫惊春长相相似之人,却没想到这世间还有长得这么像的。可纵使五官几乎别无二致,浑身上下透出来的气质却毫不相同。 虞粲垂头道:“我不常在殿下身边侍候。” “不会吧。”楼弃道,“你长得这么像,他不喜欢你?你要不常在他身边,怎么我刚好去古憔鬼窟,就遇上了你?” 虞粲低声道:“碰巧罢了,殿下也不喜欢我。” “一口一个殿下,还真是忠仆。”楼弃看了他一眼。 虞粲不说话了,半晌,楼弃忽然凑过来:“那他碰过你吗?” 这个问题勾起了虞粲那些沉痛的回忆,但江潮生从来不近虞粲的身,哪怕虞粲曾经被特别准许可以随意出入江潮生的寝殿,但这份特许也在莫惊春来到古憔鬼窟的第一日就被剥夺了。可虞粲此刻却诡异地发现,江潮生不碰自己这件事,比强要自己更让他难受。他只得摇摇头,来回应楼弃的问话。 “是吗?那他对莫惊春还真是情有独钟。” 虞粲收好药瓶,给楼弃捧来干净的衣服:“将军,药上好了,我先下去了。” “嗯。” 比起这张脸,楼弃更喜欢看虞粲的背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虞粲的背影更为自然,脸反而有一种近乎刻意雕琢的临摹感。他盯着虞粲的背影看着他出帐,脑海里浮现出莫惊春容貌。 莫惊春此刻在哪里,被江潮生和衣照雪藏起来了吗? 即便伤得再重,此刻也该在他们的照料下安然无恙了吧?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来找他呢? 分明答应了要和他在一起,又为什么食言,把他丢下呢? 怨恨又起,手心里的茶杯被捏碎,瓷片划开楼弃的手。他忽然想起这几日倪亦熙的剑法招数,眼里冒出算计和欣喜的亮光,连疼痛也不顾,居然笑了起来。
第67章 空留客 三日后,古憔鬼窟。 楼弃躺在床上,慢慢醒转。他一睁眼,就看见了一脸关切的莫惊春。 “他醒了,你把药给我。”莫惊春从衣照雪手里接过药,把楼弃扶起来,“你昏的时候怎么都喂不进药,先把它喝了。” 楼弃靠着莫惊春的肩,被莫惊春揽在怀里。他没喝药,只偏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莫惊春:“哥哥?” “嗯。”莫惊春应了一声,“喝完再说话。” 楼弃喝了口温热的药,隔着幔帐,与正冷冷盯着他看的衣照雪对上了眼神:“好苦。” “是有一点,喝完吧,我去给你拿梅子来。” 莫惊春要起身,楼弃拉住了他:“让他去吧,哥哥在这里陪这我。” 衣照雪抱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莫惊春朝他道:“帮个忙?” 他这么说,衣照雪才慢慢走出门去。关门时,衣照雪的眼神在楼弃身上停留了片刻,后者也看向他,二人的目光交汇到一处,莫惊春垂头用汤勺舀着药,并未发现他们之间的微妙波动。 “想问自己怎么在这里?”莫惊春给楼弃喂了口药,“有魔宗的人追杀你,到了古憔鬼窟边界,还记得吗?” 楼弃点点头:“我后来失血过多,应该是昏倒了,是哥哥把我带回来了吗?” “是江潮生的人发现了你。” 莫惊春把喝完的药碗搁到一边,楼弃却拉住了莫惊春的手:“不对,是哥哥。江潮生跟我非亲非故,救我做什么?还不是因为哥哥记挂我,这才把我带回来了?所以是哥哥救了我。” 他抱住莫惊春:“哥哥,我好想你。他们把我关进地牢,每日变着花样地折磨我,我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出来。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哥哥,你既然在这里,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等了你好久。” 莫惊春摸了摸楼弃的头,自责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没关系。”楼弃摇了摇头,“哥哥还肯照顾我,就不算是抛弃了我。我不在意,能再一次见到哥哥,我就很满足了。” 原先楼弃也不知道莫惊春在哪里,可倪亦熙用的法阵实在太过熟悉。他曾见过莫惊春用一个名叫「入鸥去」的法阵,与倪亦熙所使的一样,都能叫敌军短时间无法动弹。莫惊春用此法,万千花枝穿喉而过,胜在数多;倪亦熙轻剑翻光,胜在速快。他当即便叫人去查倪亦熙,还真是没有白费功夫。 他伪装成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让自己的手下追击自己来到古憔鬼窟,果然被江潮生带了回去。 楼弃黏着莫惊春,不肯松手:“哥哥,我身上好疼,我——” “疼就去上药,我这里多得是医师!”江潮生推门进来,把梅子重重搁到桌上,“差点忘了,我也在朝梦玉待过,也会些医术,不如我帮你看看吧?” 楼弃在心里翻着白眼,把江潮生全家都给问候了一遍。 “他叫人给你上过药了。”莫惊春没看见楼弃上药的情形,只看见了他受伤的手臂,“伤口那么深,是很疼,过段时间就好了,你忍忍。” 出于对楼弃的亏欠,莫惊春的声音又缓又柔,听得江潮生不平道:“我不过说衣照雪一句,你就让我闭嘴,对他倒是耐心得很,跟哄小孩一样。” “我什么时候让你闭嘴过?”莫惊春道,“不要添油加醋。” 江潮生哼了一声,楼弃看着他,问道:“上次只是匆匆见了你一面,还不知道你和哥哥是究竟什么关系。朝梦玉上大半花月族都姓莫,你似乎不是?” “哥哥?他是谁的哥哥?”江潮生道,“我母亲和他母亲同为一族,你说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同为一族?”楼弃嘴角含笑,眼底却一派死寂,“那想必是关系很远了,你母亲和哥哥的母亲如果是远亲,你必然要说是姐妹,如果是邻舍,你必然要说是好友。朝梦玉说大不大,但族人还是有那么多的,同为一族这个关系,那可就远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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