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敛喜欢照相,但技术一般,总是手抖,而且稍微好一点的相机都能干掉他半年的工资,经济条件有限,干脆就用手机,他下意识地去掏裤子口袋,最先碰到的不是手机屏幕,而是—— 封惟的身份证。 他想起来了,前台将两张身份证还给他的时候,他为了早点把封惟丢上床,顺手揣裤兜里了。 得赶快放回去。 再次拿起封惟的钱夹,打开,将身份证插/入其中。 取身份证的时候着急,没空细看,时敛这才发现,钱夹的左侧留有一个透明窗,那是专门用来放照片的位置,却被封惟塞进了禾来律师事务所的名片。 黑底金字,高端大气上档次,封惟的签名有特别设计,就是笔画过于繁琐,他觉得像鬼画符,不知道设计师是谁,设计这个签名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更离谱的是,封惟居然采纳了这个设计。 时敛不禁失笑,正要合上的那一刻,福至心灵一般,手顿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名片后面可能还有东西。 偷看老板隐私确实不太道德,时敛回头看了一眼封惟,后者还在熟睡,心理挣扎一番,还是将折叠的钱夹再次展开,悄悄将名片抽出来,果然—— 最先引入眼帘的是黑底白字“Don't put in mouth”以及“instax fujifilm”。 这是拍立得相纸的背面。 拖大学室友的福,时敛虽然买不起,但是临近毕业那阵子,为了给母校拍照留念,他和室友借过拍立得,用过几次,一回生二回熟,所以他能一眼认出来。 小心翼翼地将相片取出,复古滤镜,画面不算太清楚。 背景是,客厅。 暗红色的皮质沙发、铺着青色格子布的茶几、桌面上散落的橘子、透明的鱼缸、游动的金鱼,午后的阳光被窗棂裁成四边形,将相片的主角照得闪闪发光—— 封惟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白猫,猫特别的小,只需用他的右手手掌就能包住,两条后肢踩着封惟的大腿,尾巴因为在晃,拍出来是虚影,它背对着镜头,几乎将脸埋进封惟的怀里,不知道是太害羞了,还是在粘人撒娇,爪子却不安分地去够封惟的眼镜,封惟下意识地扭头躲避,但还是笑着的。 从来没见过封惟笑得这么开心。 相片里的笑容,和时敛最近见过的、每一种出现在封惟脸上的笑都不一样,他想了一会儿,可能因为那种笑容很青涩、很纯粹,相片里的封惟看起来很年轻,相比于现在,少了几分成熟与稳重,也更接近于记忆中的小男孩的模样。 相片右下角有一行数字。 2020/05/29 也就是四年前的照片。 四年前,他还没有找到封惟,记得一起喂流浪猫的那个傍晚,封惟说过,只会养一只猫,如果他没有理解错,封惟的意思是,不会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养两只猫,但是在第一只猫死后,他会养第二只猫,那照片里的猫是……白默吗? 随身携带的钱夹、隐匿在名片后的相片,他能感觉到这背后的份量,封惟一定是很喜欢的,很喜欢这只小猫,时敛看不得这些,他真的会嫉妒。 只因为他晚找到封惟四年。 时敛急忙把相片往钱夹里塞,但在那个刹那,他的余光似乎又瞥见了什么,还是同样的黑底,白色的“Don't put in mouth”。 好像还有一张底面朝上的相片。 回头一眼,确定封惟还是熟睡的,他悄无声息地取出。 背景依然在客厅,只不过,画面里多了许多装饰物。 比如茶几上的生日蛋糕,熄灭的蜡烛,满地的气球,挂在墙上的、写着“happy birthday”的木制黑板,黑板上的简笔画,两个手牵手的火柴人,用一个巨大的爱心圈了起来,不知道是谁画的,火柴人的旁边似乎还写了什么—— 但是笔画又潦草又繁琐,时敛一时分辨不清,这写的是什么呀? 将相片怼到眼前,为什么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知道了,这个图案,他刚刚才见过的! 拿出禾来律所的名片反复比对,时敛确定火柴人旁边写的是,“封惟”。 说不定是封惟在黑板上练习自己的签名吧,时敛想。 视线回归到画面中心,封惟左手正端着空纸盘,右手拿塑料刀,准备切蛋糕,镜头里多了一只手,在往封惟的脸上抹奶油,于是被摸奶油的封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拍摄视角是从上往下的,画面比上一张相片要糊得多,估计是抹奶油的人手抖了。 封惟看向镜头,含笑的眼角微弯,时敛知道,这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拍照的人。 只是没有看到那只白猫了,估计正好没入镜吧。 所以是谁拍的呢——不知道,手看着还挺年轻的。 两张相片里,客厅的布局大致相同,拍摄时间应该没差多久,时敛去看右下角的时间水印,果然,年份是2020,与第一张照片的拍摄时间相隔七天。 只是……时敛的目光长久地停滞在这串数字上。 2020/04/05 0405 他天生对4月5日敏感,因为这是他初遇封惟的日子,是他得救的日子,可是为什么,同样的一天,同样在过生日,虽然不知道,封惟是在给谁过生日。 是巧合么? 时敛顿时生出一股荒谬的感觉。 他努力搜刮着记忆的边边角角,却一无所获。 身后忽然传来什么动静,时敛以为封惟醒了,急忙把照片塞进钱夹里。 回头一看,原来是封惟翻了个身,是他虚惊一场。 - 翌日早。 是个大晴天。 日上三竿,阳光争先恐后地从两片窗帘布的缝隙里挤出来,正巧落在在时敛的眼皮上,轻轻地晃呀晃。 半梦半醒间,时敛勉强撑开眼帘,瞥了一眼周围,陡然清醒——他竟然睡在了封惟的臂弯里! 记得昨晚,入睡之前,时敛还在反复提醒自己,要保持边界感,要牢记含蓄的传统美德,要克制住自己想趁人之危钻进封惟怀里的冲动,否则第二天醒来,封惟又不高兴了怎么办,结果睡熟了,好嘛,原形毕露,大概是本能吧,遥想小时候,他们可是天天在一张床上睡的。 时敛决定趁着封惟还没醒来,悄悄起床,却没想到,他才动了下身体,枕边的人一个翻身,手臂直接搂上了他的腰。 ……根本起不了一点。 他扭过头去,封惟放大的五官近在咫尺。 想到是封惟先动手的,万一醒来,总不能贼喊抓贼吧,时敛心里多了几分底气,只是——封惟手放的位置也太巧了吧,他狐疑地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起来,醒了吗?不是在装睡吧? 看不出来,干脆动手,用实践来检验,正所谓礼尚往来。 时敛尝试戳了戳封惟的脸颊,没醒。 反正是睡着的,鬼使神差般,他又用手指戳了戳封惟的胸肌,好软好有弹性—— 却在下一秒,他的手指被对方用掌心抱住,被对面抓了个现行。 封惟掀开眼帘,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毫无睡意。 他们面对面躺着,视线相对。 “封……封律师,早啊!” 明明是封惟先动手的,为什么他要心虚……时敛还没想明白,那边封惟已经松了手。 “嗯。”封惟坐了起来,“早安。” 他从手边摸到了银丝眼镜戴上,穿好衣服走下床,拉开窗帘,金色阳光便铺满了落地窗,“今天的天气不错。” 封惟转过头,“我订的返程票在明天,我想,难得来郢江一次,正好碰上周五,玩两天再回去也不错,我看天气预报说,今明两天都没有雨,初春的天气很适合出去玩,顺便拍很多的照片。”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如果你要是急着回去,我们也可以改签。” 语罢,封惟坐回床边。 “玩两天可以……就是,老板,”时敛想到什么似的,尴尬地问道,“需,需要自费吗?” “不用,我请你。” “太好了!咳咳——我是说,老板,你也很喜欢拍照吗?” “喜欢。”封惟颔首,“我行李箱里带了拍立得。” 时敛瞪大了眼睛,拍立得,封惟简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那那那老板你介意我用你的相机吗,我不会白用的,我可以帮你拍照!” “不介意。”封惟说,“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老板请说,只要我能做到!” 封惟默了片刻,“我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封惟斟酌了一下措辞,“我高估我自己的酒量了,昨晚喝的实在是太多,以至于喝断片了,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所以……我昨晚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奇怪的话,那可太多了。 “什么样的话算奇怪的话?” “你觉得奇怪就行。” “好。”时敛稍加思索,却在脱口而出的那刻,警觉地问道:“老板,我要是直说了,你不会开除我吧?” “不会的。”封惟失笑。 “那我说咯?” “嗯。” “你说你以前很缺钱,天天应酬。” “以前确实缺钱,这是事实,你觉得哪里奇怪?” “就是感觉,不符合你的形象,我想象不出来你缺钱的样子。” “很难想象吗?我那时候,就和律所很多授薪律师一样,每天给老板做牛做马,干着最苦最累的活,拿着最微薄的薪水,有着最低的话语权。” “你还问我,为什么不叫你的名字?” “这个我觉得不奇怪,”封惟说,“非工作时间,你不需要叫我老板。” “好的,封律——”“还有封律师、封律、主任、老大。” 竟是异口同声。 和封惟对视一眼,时敛没忍住低下头偷笑。 “笑什么,”封惟追问,“我的名字不难记吧?” 时敛故作失忆状,“你叫封什么来着,哎呀我有点忘了,封……淮吗?” 封惟也没拆穿,而是顺着时敛的话说,“是惟,惟妙惟肖的惟。” “记住了吗,记不住罚抄。” “记住了记住了!” 封惟忽然伸手,在时敛的头顶摸了两下。 时敛愣住,“……封惟?” “怎么不叫我封淮了?”封惟捏着一团空气,“你头上有虫子,给你捉下来了。” 时敛凑近了瞧,“哪呢哪呢?我看看?” 封惟:“掉地上了。” “地上也没有啊。” “很小,不容易看见。” “哦。” 彼时阳光将纯白的被子照成暖黄,封惟眉眼含笑地看向他,因为逆光,最外层的发丝被照得发亮,氛围正好,好到时敛有点飘飘然,心情仿佛被肥皂水吹出的彩色泡泡包裹,结出一层似有若无的糖衣,于是他说:“其实还有一句话,我觉得也很奇怪。”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4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