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东西现在也没什么用处,唐柏正要把它叠好放到桌面上,心中一跳,猛地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在越来越剧烈的心跳中,他又飞快地过了一遍,一股寒气窜上脊背,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里面没有少年那张极具标识性的面容,也没有闻景明这个名字。 唐柏把这叠纸往自己怀中一卷,往外面跑去。 …… 周则已经等在地牢的门口了,见到闻厌后,就对人道:“楼主,归元之会那日您被人刺杀,接应人进楼里的叛徒找到了,就在里面。” 闻厌点点头,率先迈步而入。 地牢里值守的弟子见楼主骤然亲临,都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低头行礼。 闻厌脚步不停,玄色织金的衣摆拂过阴冷石阶,只给众人留下一个肃杀的影子。 周则跟随人后,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已没有了前几日的焦躁,穿着从厚重的大氅,到同样遮得严实的外袍,再到如今已变得轻薄的衣衫,看起来已经摆脱了每晚过后莫名出现的痕迹。 但对方又不像是完全高兴的样子,眉目间压着他看不透的复杂情绪。 周则按下诸般猜测,快走几步,在闻厌耳边道:“楼主,还有一事,唐公子今日又在找您了,这次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我看他的神情都不太对。” “知道了,我处理完这个就去找他。”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最深处的那间牢房。 周则打开门,随闻厌走了进去。 最中间的刑架上吊着个人,浑身血肉模糊,半死不活地歪着头,听到开门的动静,浑浊的双眼中燃起一线希望,然后看清站在最前面的身影后,猛地打了个寒颤,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周身都是恐惧至极的绝望。 周则从墙上挂着的刑具中取下一根鞭子,恭敬地递到闻厌手上,低声跟闻厌说明情况:“已经审了半日,还是不松口,不过应该快撑不住了。” 闻厌点点头,接过后扬手甩了甩。 闻厌本意只是试下手感,哪想到对面那人反应强烈得过分,被凌厉的破空声吓得惨叫一声,拼命喊道:“我说!我全都说!” 这下换成闻厌诧异地看他一眼,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中干净无比,没沾上半点血沫的鞭子,不解地对身旁的周则道:“我没打他啊?” 周则看了眼自闻厌进门后就吓得魂不附体的人,再看看面前一脸无辜的少年,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人接着又哆哆嗦嗦地开口:“我知道的全都可以说,不过周副使,不能在这里。” 周则眉心重重一跳,被对方这意有所指的话弄得皱拧起了眉,看向闻厌道:“属下……” 闻厌安抚地朝他笑笑:“没关系,明正,你先出去等我。” 周则张了张口,压下心中的动荡不安,没有再解释,依言退出去了。 闻厌看着周则的背影消失在地牢中,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手中拎着的鞭子往上抬了抬,对人道:“好了,这下可以说……” 又是惊恐的凄厉哀求响起。 闻厌止住了话音,看着只要自己一动,就吓得魂飞魄散的人,重重叹了口气:“我有那么可怕吗?” 然后他在对方恐惧的眼神中慢慢弯起眼睛,用鞭子挑起那张满头是血的脸,笑吟吟道:“不过那么害怕……看来是见过我怎么处置别人了。” 那人急促道:“楼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属,属下一时糊涂,以后一定……” 闻厌轻笑一声,直接打断道:“我不要不听话的狗。” 下一瞬却又露出了个好看的笑容,柔声道,“但如果接下来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狠厉和肃杀好像突然从这张漂亮的面容上退散了,带着说不出的蛊惑意味,明知道里面潜藏着致命的危险,还是让人情不自禁地移不开眼睛。 那人被这一眼看得迷迷瞪瞪地点点头。 闻厌道:“你放进来的是什么人?让你们在那时候刺杀我的又是谁?” 那人张了张口,正要答话,闻厌却蓦地目光一凝,侧身劈手就是一鞭子甩了出去。 厚重的石板接连发出咔擦的开裂声,上面的裂缝在此时就像一条追命的绳索,在不远处的拐角停了下来。 躲在暗处的偷窥者被随之而来的阴冷魔息紧紧缠绕,发出一声痛极了的闷哼。 吊在刑架上的那人也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干裂的嘴唇才抖了抖,就被闻厌回头不耐地瞪了一眼,硬生生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哀叫咽回肚子里。 闻厌就立在原地,转头阴沉道:“滚出来。” 拐角处的身影晃了晃,露出个衣角,闻厌觉得好像有些眼熟,皱了皱眉,再次道:“不要让本座说第二遍。” 那道身影终于走了出来,在离闻厌几步外站定。 两人隔着一道牢门相望,唐柏紧攥着拳,指尖都要嵌进肉里,嘴唇开合几次,终于嗓音艰涩道:“……景明?”
第21章 这是唐柏第一次在山海楼中看到没有易容的闻厌。 他已经太久没有看过少年原本的模样了,面对那张漂亮雅致一如往昔的面容时,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有些陌生。 他也从未在这张脸上见过如此陌生的神情。 身后那血肉模糊的身影不时泄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闻厌就和没听到似的,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黑白分明得没有任何感情,就像打量猎物的野兽,被这样看着,唐柏有一瞬甚至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出这地牢。 闻厌突然展颜一笑,对脸色发白的唐柏道:“你看到了呀。” 唐柏的嘴唇张张合合,因为震惊和恐惧在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人相处时对方漂亮明媚的笑容不断在脑中闪过,逐渐和眼前笑意盈盈的人重合在一起,让人自心底最深处升起阵阵凉意。 地牢里的血腥味源源不断地飘进鼻中,唐柏打了个寒颤,涌到嘴边的第一句话是:“你要杀了我吗?” “我当然不会。”闻厌回答得不假思索,像两人平日里相处的那般向人走来,“唐柏兄,我们……” “别那么叫我!”唐柏突然反应激烈地吼道。 那双乌黑漂亮的眼眸有瞬间的怔愣,唐柏发现自己心里竟闪过几分后悔,然而被欺骗的愤怒正在心底灼烧着,很快就盖过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情绪,仍旧毫不退让地对眼前人怒目而视。 “好。”闻厌短暂的一愣后就妥协了。 唐柏的脸上青白交加,闻厌看着人这个模样,还是停住了脚步,没有再刺激对方。 唐柏的□□,努力让一团乱麻的头脑冷静下来,质问道:“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是。” 唐柏知道如今外面对唐家的态度,只是还抱着一丝希望问道:“难道你也是看上了传闻中的还魂草才接近我的?可你怎么会需要这种东西……” “是。”闻厌直截了当道。 其实他若是想把这谎话编下去自然是轻而易举,甚至唐柏自己心里也存着几分这样的念想,然而闻厌极为坦诚地全部应下,又破天荒率先软下语气:“虽然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但一开始总归是我别有目的在先,此事你怨我我无话可说。相交一场,我也不想就这样断了,作为补偿,你想要我如何做我都可以答应,好不好?” 神态语气都和唐柏更为熟悉的那个少年一样,然而对方此时越是这样,就越让他感觉割裂,这种错位感让他半点都无法接受,怒不可遏道:“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谁敢和你相交?!” 不算故作温和的虚情假意,闻厌很少有对一个人如此好态度的时候,哪怕是最怕贺峋的那几年,但凡对方凶一点,在他这都只有被指着鼻子骂回去的份儿,他好不容易低声下气一回,对方却三番四次地不领情。 闻厌脸上的笑渐渐沉了下去。 如果闻小魔君会对自己做过的坏事愧疚不已,那么他此时也就不会站在山海楼中了,所剩无几的良知在他心里刚冒了个头,就被唐柏一顿吼给吼了回去。 闻厌往前一步,点了点头:“好。” 横亘在两人中间的牢门被强横的魔气震裂,唐柏猛地抬手挡住炸开来的碎屑,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闻厌步步逼近,唐柏一退再退,直到身后就是死路。 闻厌停了下来,问道:“你要求我坦诚,可你呢?” 他看着唐柏瞬间一僵,笑容一点点爬回脸上:“唐兄不也一样没有坦白过自己的来历吗?说起来,我可没有骗过你呢。” 唐柏正有些为自己刚才的重话懊悔,一听又火了,怒极反笑道:“你还说没有?!” 唐柏只要一回想就能抓住对方以前话中的漏洞:“你说你与山海楼签了死契,不久前才逃了出来。可你分明是山海楼的楼主!” “如果这个‘不久前’可以理解为十年前的话,我的话确实没错。”闻厌面不改色地分辩道,“只要我师尊在一日,我确实半步也踏不出山海楼。”然后又慢悠悠一笑:“可惜他十年前死了。” “……那你的名字呢?!”唐柏被噎了一会儿,又想起其他的,“山海楼里可有闻景明这个人?!” “哦,那是我的表字,不过很少用。”闻厌笑得更开心了,“你是唯二两个知道的呢,一般人我才不告诉。” 唐柏被堵得脸色都有些发青,抖着唇看着闻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闻厌见状,幽幽叹了口气,还是放缓了声音:“我知道你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但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身份一暴露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不如还是住在山海楼中,你的行动我也不会干涉,如何?” 闻厌话间的照顾和妥协之意却让唐柏心头更加沉重。 这无疑在提醒他一个事实——眼前人是骗了他,但这段时间以来在魔域的帮助也是真的。 他甚至比对方还不如。 唐柏摇了摇头,艰难道:“我只想问最后一个问题。” 他抬眼,不放过闻厌的每一个表情:“我拿到的那些密报,上面对唐家灭门的记载,是真的吗?” 闻厌道:“自然是真的。” 眼前这张漂亮的脸上每一处都无懈可击,唐柏却悲哀地发现自己不敢相信这人说的每一句话了。 闻厌见到对方的反应,挑了挑眉:“你不信?” “我不敢信……”唐柏的嗓音颤抖,初时的震惊和愤怒过后,他只剩下了满心的冰凉和畏惧,哀切道,“我我现在只想离开山海楼,自己去找这件事的真相……” 闻厌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何需求我?我刚才就说了,不会干涉你的行动。” 闻厌说罢就转身往回走,像是对任何人都不会在意和挽留,剩淡然的话音飘到他面前:“既然如此,唐兄自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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