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厌下意识地往旁偏开了目光,有些微妙的难为情,可是整个人都被对方堵在墓碑前,严丝合缝地环在怀中,走也走不了。 闻厌要把人推开再附上一句别自作多情,可是转头就看到自己刻下的笔画,自己都觉得非常没有说服力。 伸到中途的手便不尴不尬地停了下来,顺理成章地落到了贺峋的掌中,对方心情愉悦地捏了捏他的掌骨两侧,眼中浮现出细碎的笑意。 闻厌的目光情不自禁就粘附在上面了,像是夜间看到了灯火的飞虫,嘴角也无意识地扬了扬。 看着看着,发现有哪里不对劲,接着才注意到贺峋身上的外袍,和自己身上这件纹样相近,不过尺寸小了些,幸好本来就是宽松的款式,穿在这人身上倒也不会显得很紧。 ……怪不得他今早出寝殿的时候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原来是和人穿错衣服了。 闻厌就着这个发现,垫着厚重的外袍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仰头睨贺峋一眼,哼笑一声:“是啊,有人禽兽不如,自己的徒弟都能下得去手。” 贺峋先是看着他笑,然后喊冤:“厌厌,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你说得我也太不知廉耻了。” 闻厌递给他一个眼神,准备看人能怎么狡辩。 继而就听贺峋说第一次是他主动的。 “不可能!”闻厌矢口否认。 闻厌第一反应是这人又信口胡说,直到记忆闪回一瞬,他看着眼前人近在咫尺的唇瓣,记起了自己弱冠那年的生辰礼。 就在距离此地几步远,那晚漫天的花树摇曳中,混乱的战栗与兴奋下,他出于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情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这也算吗?” “怎么不算?”贺峋垂着眼看他,用一种好像他是什么玩弄别人感情的负心汉语调,“厌厌这也要赖账吗?” 闻厌敏锐地指出:“那你回应得也太快了,我不信你没动心思。” 贺峋失笑:“在这些事情上就看得那么透,真是……” “不许转移话题。” “好吧,被你发现了。”贺峋认输,无奈地笑。 闻厌露出了个你看我果然没说错的表情。 “说起来,那晚之后,就一直缺了个东西,我感觉还是需要补上的。”贺峋道。 身后就是他默默相对了近十年的墓碑,而碑上刻着的那道名姓却在自己身前落成了半跪于身前的人影。 闻厌靠着冷硬的石碑,对方修长有力的手指牵起了他的手,温度微凉,而又沉稳有力,肌肤相触时在心底撩起微小的火花。 贺峋专注而虔诚地在他手背落下一吻,山风恰在此时穿过,拂过眼前人身侧时渐渐慢了下来,轻撩起两人的衣角,缠绵地纠葛在一起。 贺峋抬眼,黑沉的眸中敛着细碎的光,于此刻对闻厌有着不可忽视的吸引力。他道:“我爱你,厌厌。你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闻厌的眉梢微动,良久之后轻轻地笑了一声,反手一拽贺峋,仰起头咬上了对方的嘴唇。 贺峋撑在闻厌上方,另一只手捧住身下人的侧脸,配合地低下头和人接吻。 亲吻的间隙,贺峋一抬眼就能和自己的名字大眼瞪小眼,感觉有趣,从喉咙深处发出含糊的笑声。 闻厌不用看就知道对方在笑什么。 他莫名觉得自己此刻像是被十年前的贺峋和十年后的贺峋一起包围了。 激烈的气息纠缠暂歇,闻厌的呼吸比平常急促不少,清亮的眼中欲念交融,嗓音在细微地发着颤。 不过闻厌口中却是道:“师尊,这问题您早就问过了。” 贺峋只是笑着看着他。 闻厌就道:“真看不出来,您竟然是会纠结于这种问题的人。难道您没有把握留住我吗?” “这可不像您的作风,真神奇。” 贺峋还是看着他但笑不语。 “好吧。其实我想说的是……”闻厌放弃抵抗般笑了出来,抬手摸了摸对方被自己咬出血色的唇角,说道,“我愿意。” …… 闻厌准备把墓碑推倒前最后看了一会儿。 贺峋就并肩站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看着自己的墓碑。 闻厌本以为自己面对此情此景还会有些感慨,一看到站在身边的人就有些撑不住了,肃穆的神情不过一秒,就控制不住地笑倒了在贺峋的肩上。 “太奇怪了。”他在笑声的间隙中对贺峋道,“师尊,上面好歹是您的名字,你站在前面就像来给自己上坟一样。” 贺峋笑道:“难道不是吗?” “不过说真的,一定要撤了吗?”贺峋的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其实我们也可以顺便在下头修个墓室,如果在寝殿待腻了,我们还可以来这里小住一会儿。” “……您老人家的癖好真是越来越奇怪了。”闻厌敬谢不敏,生怕晚了一步这人真会产生什么想法,再无任何犹疑。 石碑在两人面前化为齑粉,被风轻轻一吹就四处飘散了,一如沉甸甸压在他心头的往事。 闻厌的目光追随着风远去的方向,然后听到贺峋问他:“厌厌,为什么另一块灵牌上没有落任何称呼呢?” 闻厌被问得一愣。 他好像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 另一块灵牌是他心血来潮时的产物,从削了块牌子再到准备把它立到供桌上去的过程都很顺利,唯独最后临门一笔犯了难。 他本来是打算和崖顶边的这块墓碑称谓一致的,但落笔那瞬,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满足。 他觉得这样不太准确。 贺峋是他师尊没错,虽然这人喜怒不定、淡薄无情、满肚子坏水、行事作风经常让人毛骨悚然………但一直以来闻厌从未否定过对方的这一身份。 他的一招一试、行事作风,乃至思维方式都已经深深地打上了对方的烙印,此生都无法割弃。 如果抛开各种关系,有人问怎么看贺峋,闻厌大概会跟对方说,他是个好师尊。 可是这个他本以为会非常牢固的定位却在这人消失的十年间不断被拷问,酿成他很长一段时间中都读不懂的情绪,最后让他思量许久,都无法落笔。 是的,其实他早就已经不满于此了,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 贺峋没有等着他的回答,闻厌莫名感觉这人在看到这块灵牌的第一眼就已经明白了答案。 所以闻厌不答反问:“那师尊觉得如果没在一起,我们现在会是怎样?师尊会把我杀了吗?” “厌厌,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贺峋叹气,“我又不是奔着这个把你带回来的。我一开始真的是在给自己找徒弟,又不是找道侣。” “如果没在一起……”贺峋拉长了调子,似在思考,最后促狭道,“厌厌,你肯定也不老实。” “肯定又琢磨着怎么和为师作对,三天两头搞些小动作,要是哪天实在气不过了,说不准会把你扔地牢里关一阵。” 闻厌很煞风景地冒出来问了句:“师尊,这关地牢是正经的关地牢吗?” 贺峋示意人别突然捣乱。 他故意用阴恻恻的语调道:“必须把地牢里所有大刑都给你上一遍,再饿你个十天半月的,看你还敢不敢再犯。” 闻厌那么怕疼,听着却没太大波动,似乎潜意识里完全无法把这些遭遇联系到自己身上。 “……好吧。”就见贺峋笑着摇摇头,“光是想想,还是舍不得。” 贺峋最后说他其实想象不出两人不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闻厌说真巧,其实他也是。 所以他们注定相爱。
第56章 “广云宗的消息传过来了?”闻厌坐在信阁的书案后, 看桌面上已经被贺峋整理过的文书。 赵无为经仙门各派公审后被处死,但当时出现了个小插曲,也一并记载到了送往山海楼的情报中。 段婉清出现了。 赵无为受刑时不住地拼命挣扎, 剧烈的疼痛似乎激发了他的潜力,又或者他从未真正心服口服地认过罪,在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 竟真的被他挣脱开了一瞬,监刑的两个弟子没有防备,也被他所伤, 差点丢了性命。 当时先于所有人来到赵无为面前的是段婉清。 段婉清仍旧神情木然。 魂魄残缺不全的人不会有过多自己的思想,可她却在法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离开,直接往赵无为这边走来。几位负责法事的修士大感意外,追在她身后,试图劝人回去,不要误了重入轮回的时辰。 赵无为愣了一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在浑身是血的情况下, 看起来狰狞又吓人。 “婉清,我就知道你没有怪过我,你也是理解我的,对不对?”赵无为痴痴地笑着,往前扑, 想抓段婉清的手, 口中神经质地道, “婉清, 还是你好,你对我真好……” 话音戛然而止, 周围赶着过来制服赵无为的修士也停下了脚步,爆发出一阵失声惊叫。 只见一柄匕首插进了赵无为的胸口,不偏不倚。 赵无为瞪大了双眼,错愕地看着黑红污浊的血液自胸前涌出,在极度的不可置信中缓缓倒下了。 死不瞑目。 段婉清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竟挣扎着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是属于她本人的灵魂短暂地完整归位了一瞬,完成了一直没有完成的事情。 “厌厌,这和你有关系。”贺峋站在书案前,隔着一张桌子垂眸看自己徒弟,用笃定的语调道,“那日从广云宗离开前,你做了什么?” 闻厌放下手中的文书,弯了弯眼眸,但又不像是纯然的笑意,轻描淡写道:“与我没多大关系,我只是让她能够暂时神魂归位罢了。” 他只是觉得……身死之后,还要被罪魁祸首恬不知耻地一遍遍诉说无辜和想念,实在让人恶心。 闻厌轻轻一笑,很快岔开了话题。 “明日来山海楼的人那么多吗?”在关于广云宗的消息下,放着的就是明日归元之会的信报。 贺峋接过他刚看完的文书,放进已经整理好了的那一摞,“嗯”了一声:“我让他们都必须前来。” 闻厌意外地挑了挑眉:“有情况?” 贺峋一笑,卖关子似的,就是没有明说。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想来魔域中的其他人应该就是被这吓得不轻,这几日山海楼的会客厅就没有空过,满是想来一探口风的魔修。 不过全部无功而返。 贺峋谁都没见,慢悠悠地和自己徒弟腻在一处,别提过得多惬意了。 闻厌好奇心起,偏偏贺峋就是不松口,被他缠着问了好一会儿也不为所动,还装模作样地整理着一团乱的文书,一本正经地让他不要添乱。 闻厌眼神都要把人瞪穿了也无事发生。 “好啦,明日就你就知道了。”贺峋还是他这种眼神中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戳了下徒弟的额头,“倒是这信阁被你弄得乱七八糟的,有多久没有收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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