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贺峋就没有再分给他任何目光了,但周则却觉得自己已经一败涂地。 短短一瞬,他们之间就已经完成了一场交锋,对方甚至都不屑于正面与他相争,就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取得了绝对性的胜利。 “贺楼主这就准备走了吗?” 贺峋应了一声,面前的修士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人来时声势浩大,没想到只短暂露了个面,就准备和身边人一起打道回府了,像是仅仅单纯来接个人。 贺峋似乎看出了对方的神色,笑了下,搭在闻厌肩上的手顺势往上揉了揉人乌黑柔顺的发丝,道:“我家徒弟胆子小,性子又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被欺负了怎么办?” 闻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乖巧地笑着,形状漂亮的眼眸弯出一个温良无害的弧度。 恰逢赵无为被人押着经过他们身边,头发凌乱,神情状若癫狂,看到站在一起的师徒二人,眼中迸发着怨恨的光,从喉咙深处发出几声满是怒火的低吼,可被人制着,只能徒劳地挣动一下,绝望而不甘地再次被押着走向地牢的方向。 广云宗修士沉默了片刻,竟好像真的觉得贺峋说得很有道理。 他回想起过往,广云宗和这位闻小楼主间龃龉不断,如今随着赵无为事发,突然让他觉得他们好像真的在欺负人,愣是从贺峋的语气中读出了几分意有所指的不满味道。 他面有愧色道:“闻公子,此前多有得罪,等处理完赵无为的事情后,广云宗必登门致歉。” 闻厌在看赵无为,或者说在越过他看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段婉清。三魂不全,让她对什么都没多大反应,结契也好,大打出手也好,一切对她来说都像是一场闹剧。 那个广云宗的修士见闻厌一直没有反应,更加歉疚,又再三道歉。 总算让闻厌把目光收了回来。 他其实都没有留意对方说了什么,就一直保持着无害的笑容直到对方离开。 “刚才在看什么?”贺峋问他。 闻厌装作没听到,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然后转头毫不留情地嘲笑贺峋道:“师尊,这么恶心的话您也说得出口。” 贺峋无可奈何地笑。 他是真心实意这样看自己徒弟的,不止胆小,还柔弱又娇贵,不然也不会动不动就被吓得发抖,明明自己已经尽力收敛许多了。 此时的广云宗内一片狼藉,没什么人顾得上他们,闻厌和人一起往出去的方向走。 期间贺峋有点事情暂时没那么快出来,闻厌就站在广云宗的山门旁等人。 周则见到闻厌时,对方正倚在山脚的亭柱旁,姿态闲散地看烟斗上方升腾的烟云。 样子和他作为副使跟着对方的十年间没什么不同,但整个人好像又平和了许多,似乎是一直在不甘撕扯着的一场无形较量落下了帷幕,于是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也跟着松了下来。 “楼主。” 闻厌转过头去,看到了自己灰头土脸的下属,在别人都忙着处理伤势时,这人还顶着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四处跑。 闻厌挑了挑眉,或许是贺峋去处理事情前的那个吻让他心情不错,他也没太把对方此前的冒犯放在先上,问道:“你怎么来了?” 然后又道:“和你说过了,我现在不是楼主了。” 就是这句话让周则眉心一跳。 他嗓音有些艰涩地问:“……您接下来会去是非阁吗?” 闻厌摇头。 这个自己一手创建的组织已经初具雏形,没有什么需要他寸步不离看着的地方。 而且其实他现在也有些拿不准贺峋对此的态度,像是有些不悦,但又从来没有插手阻碍过。 闻厌道:“先回山海楼吧。” “为什么?您要放弃现在手中的一切吗?”周则立马就问他。 他喜欢权势吗?闻厌感觉自己应该还算得上喜欢,但似乎又称不上执着。 他从没和任何人说过,一开始他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想的其实是如果有朝一日他能和人重逢,他会怎么做?他觉得一定要有能够把某个人牢牢留在身边的能力。 闻厌当时理不清为什么自己那么执着地想要再见人一面,只能归咎于自己师尊就算要死也死得太折腾人,扔给他一堆谜团,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考校都要让他头疼。 闻厌只能每次都告诉自己,或许等到他想清楚了,对方就回来了。 他笑了笑,从短暂的晃神中脱离出来,对周则道:“因为我已经找到我最想要的了。” 他想要自由,但他更接受不了没有贺峋的自由,如果和对方相爱注定要失去什么,那么他可以忍受。 所以他最终还是输了。 脚步声又从近处响起,闻厌把烟斗从唇边移开,以为是刚刚离去的周则去而复返。 他抬头,发现眼前投下了一片熟悉的阴影。 贺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附近的,微笑中似有无奈,对他道:“厌厌,为师什么时候教过你爱一个人和输赢有关?” 贺峋看着徒弟脸上浮现出的些许困惑,感觉人应该是误解了什么。不过这并不是能够被立即纠正的事情。 于是他只是抽过了闻厌手中的烟斗,弯了下唇角:“不过你确实要先还一下债了。”
第54章 闻厌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 他下意识要从对方手中夺回自己的烟斗, 然而仅仅是眼神一转,贺峋就已经看出了他想干什么,提前把手一举, 十分无耻地仗着身高差欺负人。 闻厌攀着贺峋的肩膀踮脚去够,将要抓到的时候,贺峋就慢条斯理地把手伸直, 让他够都够不着。 “你干什么?”闻厌色厉内荏,压下心虚,先发制人地语气强硬道, “还给我。” 贺峋轻笑一声,指尖一转,冰凉的烟杆就抵上了徒弟的下颌。 闻厌被迫顺着对方力道抬起头,后知后觉地有种对方要新账旧账一起算的预感。 “有人好像又不听话,把为师的话当耳旁风了。”贺峋温声细语的,但闻厌不会天真地以为对方此时还在与他说笑。 鉴于这人时不时就要恶趣味地吓他一下,闻厌已经驾轻就熟地掌握了分辨对方话语中细微差别的能力。什么时候是可以不用理会的, 什么时候是还可以一拳还回去的, 还有什么时候是绝对不能忤逆的……界限分明,成了他几十年间无师自通的一项特殊技能。 现在这种情况就归属于绝对、绝对不能忤逆的范畴中。这意味着对方百年难得一见地捡起了为人师长的责任,对他某件事达到了容忍的阀值,决定要采取些不容置喙的措施。 “厌厌,我说过什么?” 闻厌不敢吭声。 他当然记得刚从兰城出来时, 贺峋借万绍之口传的话, 让他别总是拿着烟斗。不过当时他正被对方的举动弄得心神不宁, 整个人都处于对人微妙的怨怼中, 那股反劲一上来,怎么可能会乖乖听话?早就把对方的话扔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看样子记得很清楚啊。”贺峋轻笑一声, 不紧不慢地把人罪名又往上抬了一级,“明知故犯?” 闻厌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继续一言不发,眼神刚往一边偏去,抵在下颌处的烟杆便往上一抬,让此刻他不得不正视着对方的眼睛。 闻厌喉结上下滚动,两种截然相反回答会招来的后果在他心中快速权衡,最终开口道:“没有。” 贺峋挑了挑眉。 ……真是个小骗子。 不过今日是能有特例的,小徒弟刚坦明心意,那么乖,那么惹人心动,就算有些不听话还喜欢不老实地抵赖,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贺峋好心地决定再给人一次机会。 他把挑着人下巴的烟管收回来,细长的烟杆被他夹在指尖转了圈,存在感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落在闻厌眼中,完完全全是一种人赃并获的意思。 “那这是什么?万绍没告诉你冰月草不能总是用吗?” 闻厌当然知道,可是过去的十年已经让他养成了习惯,一旦闲下来的时候,没了那股清苦的味道就总觉得像少了些什么。 只不过闻厌觉得这个理由听起来不太能够让人满意,于是他估摸着在贺峋那里明面上能过得去的理由,放软了声音道:“头疼。” 不论是真是假,每次他喊疼的时候贺峋大概率都不会为难他了,闻厌主动抬手抱住了贺峋的脖颈,果不其然,对方也伸手揽住了他的腰。闻厌觉得到这种程度的示弱应该差不多了,准备给这场突如其来的诘问画上尾声。 这个念头刚起,头顶就传来一声轻笑。 “厌厌,你疼不疼难道为师会不知道吗?” 僵住。 他最近确实不会头疼了,但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闻厌在心里闪过某种预感,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对方悄悄做了些什么,但此刻不是深思的时候,他一听这个语气就知道自己说错话,僵硬了一瞬,毫无负担地当机立断改口:“我错了。” 对着捉摸不透的师尊,说我错了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贺峋也早已经习惯了自己徒弟毫无诚意的认错,脸上神情没多大变化。 闻厌又亲了亲眼前人的下巴,见贺峋仍旧微笑着看着他,却没有任何触动,投下来的目光晦暗难明,这才感觉事情可能要糟。 果不其然,下一瞬,身体就腾空而起,竟是直接被人单手一抄抱了起来,闻厌吓了一大跳,连忙紧紧搂住了对方的脖子。 只见贺峋拿着他烟斗的那只手凭空画了几笔,两人身侧的空间顿时传来一阵无形的波动,闻厌顿时认出了对方竟然直接开了传送法阵,立马被其背后潜藏着的意味弄得头皮发麻。 传送法阵开启一次损耗的法力不少,有什么事情是要人专程离开这里做的? ……闻厌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得到。 所以他连忙空出一只手来并指一划,另一道魔气就紧随其后打在了贺峋尚未完成的法阵上。 法术相撞,顿时在广云宗的山门旁炸起一阵尘土飞扬,幸好此时大部分修士都在山上的正殿中收拾残局,不然准会惊恐地以为这两位祖宗改了主意又要对仙门下手了。 贺峋简直大开眼界,从未发现自己徒弟竟有如此胆量。 他好气又好笑,偏要继续被打断的传送阵,闻厌自然不肯,短短一会儿功夫就僵持了好几回。 贺峋干脆直接屈腿一顶把人抵在檐柱上,腾出空来制住徒弟不断作乱的手,闻厌坐在对方的大腿上,靠勾着人脖子的手维持住摇摇欲坠的平衡,和人以一种极其复杂扭曲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但不管怎么说,贺峋总算让自己闹腾得不行的徒弟暂时空不出手来捣乱了,他刚这样想着,下一瞬就眼角一跳。 只见闻厌直接松开了勾着他的手,拼着摔个头晕眼花也坚决不让人在此时离开,贺峋当然没可能看着这种事情发生,被逼得只能转而去扶住徒弟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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