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六十三岁了,”他翻了个身,似乎在生我的气,也可能,是埋怨我的不领情,“我不是对所有危险都充满好奇。只因为这是解开秘密的唯一途径,我们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那些坏蛋为什么追杀你。” “既然你是为了我,那就让我来做决定。” “不。”他固执己见,我也没心情跟他争论下去,也转了个身,一边喝茶一边看向窗外。这间公寓一半在地下,我们也只能看到行人的腿和半截车轮。 一个月了,我来这里一个多月了,既不知道为什么来,也不知道之后该做什么。 不是一个月。 我去市场买菜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同样来自伦敦的人类,名叫Liam,差不多的口音让我们对彼此都很亲切。我们一起喝了杯咖啡,他说自己刚刚结束在高塔城的训练,但是不喜欢那些排着队的一脸严肃的骑士,准备先挨个城镇逛逛再说。 “阿罗肯定不太一样吧?” “哦,像是利物浦,”他笑了笑,“我打算圣诞节去利物浦看望前妻的,所以过几天要回去一趟。” “等等,圣诞节,过几天?”没记错的话我是五月份来到这的,那时候刚刚过了禁渔期。而Liam丝毫没觉得奇怪,自顾自聊下去,讲述他打算给女儿成立个基金,但是不会告诉任何人这边的事情,这是《契约书》禁止的,而且一经发现就会被剥夺回来的资格,还会被外人当傻子等等。除非他是他女儿现存唯一的血缘监护人,给教堂写信申请,十年八年也许就批下来,允许他的女儿进入。 我还是没忍住:“你说自己一个星期前来到这里的,那时候是几月几号?” “十二月四号,我刚,”Liam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刚参加完戒酒互助会的讨论。那天我的车还坏了,我有点暴躁,就差那么一点就要走进加油站的便利店了……然后一道光出现,我看到了光之门。” “哦,恭喜你。”我保持着应有的礼节。 他忽然啊了一声,恍然大悟:“你肯定是没仔细听课,我们时间流速是不同的,而且忽快忽慢,不过你放心,大体上差不多。” 已经半年了。慢一步的恐慌席卷而来,我握紧了咖啡,但转念一想,我无牵无挂,就算时光流逝,我能弄丢的大概就是房租和我喂的那只流浪狗了吧。也许,他也找到了更好的归宿,不会埋怨我身上都是猫毛。“嘿,伙计,”我从怀里掏出一支笔,拿过咖啡厅的餐巾纸,“你回去的时候能去这个地方,帮我取一下信吗?然后送到这个地址,就在老街区。” “哦,当然!” “谢了伙计。” 我回到家时,Theophilus并不在家,Edgar和Poe抱在一起互相舔毛。我把牛奶倒进碗里,去地下室确定那具尸体已经彻底消失,然后回来准备晚餐。Theophilus并不需要进食,但他总是会偷吃我盘子里的东西,所以我每次都会多做一些。 打开地板下的冷柜取牛奶时,我看到了Theophilus写的纸条。草纸本该是放在桌上的,边缘的梅花脚印告诉我这是猫咪的犯罪现场。哦,Theophilus——我扔掉牛奶,抓起匕首就朝外跑。 他怎么敢自己一个人去刀锋乌鸦什么组织的据点? 不管是因为寻求刺激还是真的想帮我找到答案。 那个地址在西格尔区,老街区往北一点的地方,算是中产阶级的聚居地,一部分人类甚至选择在这里结婚生子,而他们的骑士往往会成为管家——这样的生活一般在孩子要上学时结束。和老街区的拥挤与脏乱相比,西格尔区多了一些情调,联排或者独栋的别墅前总会有修建精美的草坪和灌木,街道转角还会有咖啡店或者餐厅。而Lilith给的地址在西格尔区的东南角,甚至过两条街就是骑士们的训练场。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从那栋房子门口的草坪来看,这里似乎许久没有人住。我拿起断成两截的门锁,钢铁零件上的划痕表示它们刚刚被破坏,是Theophilus。我确定周围没人才轻声呼唤他,但没有回应,于是我抽出匕首走了进去。 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地板上铺着厚厚一层灰,挤到杂乱的脚印,形状和Theophilus的那双皮鞋吻合。他已经离开了吗?我用匕首推开一扇门,里面像是女孩的卧室,毛绒玩具摆在床头,几本人类的童话书散落在地上。 这是摆出来的。 因为那几本书的语言完全不同,不可能是一个小女孩的睡前读物。 第二扇门后面是空荡荡的厨房,我继续往里面走,通过脚踩地板的声音判断是否有密室——果然有。我用匕首撬开了隐藏在地上的门,下面的空气十分浑浊,我必须点燃一根火柴来确定氧气是否充足。 同时我发现,Theophilus的调查似乎没到这里就结束了,他的脚印指向了后门。 既然他离开了,那就没有危险,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我将蜡烛放到密室入口的烛台上,堪堪照亮下面的环境。那些刀锋组织的骑士离开时一定想要销毁证据,但没有带走所有的东西。 他们被发现了,准备逃跑,但时间不够。 即便这样大部分纸张已经变成灰烬了,唯独书桌下面压着一个信封还算完好。我用匕首的尖头刮掉已经变脆的纸张,露出里面的照片——是的,这个世界的自然律法导致照片无法存在,所以这一张一定是外面带进来的。 我能确定,因为这张照片是我。 一年前的我。 在一家医院的病床上,右半边身子血肉模糊。 我不知道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摄的,那次受伤我足足昏迷了一个月,后续的治疗也几乎是在混混僵僵中度过的。我只是听说同一架飞机的其他人都牺牲了,我被当地的牧民捡到,草药覆盖了全身,用推车花了一整天推到了城市里的医院。医生说我还活着都是奇迹,等他们再回去找那些牧民时,村落已经因为战争被摧毁了。 因为照片,我确定我当时是在人类世界的。 那么这些骑士是怎么出去的?他们那么早就盯上我了,还是最近才发现? 我是被他们引诱来这里的?为了什么,就算他们问,我也不知道那个村子发生了什么。而那些草药,经过一年的新陈代谢,抽光我的血拿去剑桥的实验室化验也找不到一点成分了吧。 我将照片收好,忽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然后有人破门而入。 糟糕——我抄起匕首,想要走的时候被桌子绊了一跤,低头看是右腿绊到了地上的废旧烛台。我没来得及做任何事,一只手从我头顶伸下来,拽着我的领子将我拉出了密室的洞口。“嘿!你们干什么——放开——” 来人是个身材粗壮的骑士,戴着只漏眼睛的头盔,力气出奇得大。他对面还有一个人,环视四周似乎在判断我有没有同伙。我挣扎出手臂,反握匕首刺过去,那个骑士用盔甲挡住,匕首没入盔甲大约半厘米,然后被卡住了。他掐住我的手腕逼迫我放手,然后将匕首拽出去,扔到一边。我还想反抗,被一拳砸中了脑袋,瞬间耳边嗡鸣,头疼欲裂。 晕过去之前,我能感觉到怀里的照片被摸走了。 “找到了。” “走,带回去。”
第9章 9 《契约书·高塔书》2:6 神的使徒询问神:“是否所有的王都将走向战争与暴政?”神说:“我开创这个世界,使你们见过光之门,见过暗之门。”使徒便明白,这是神要他们自己寻找另一条路。 我的身体很久没有经受这样的痛苦了。我从混沌中醒来的时候,眼睛几乎睁不开,呼吸时肌肉都在跟着心脏的起搏而跳动。被人打了一拳不至于这么难受的,就是我半路醒过一次,从马车上跳下来。后果可想而知,又被抓了回去,这次直接是迷药捂脸上。 什么人会随身携带迷药? 等我暗示自己让疼痛消退些许,开始打量现在的处境。昏暗的地牢,只有我背后点着一根蜡烛。远处能听到滴水声,前方三米好像是个铁门,或者是墙上的水渍勾勒出了虚假的门的形状,跳车的脑震荡还没自己消退。最要紧的,我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而椅子被钉在地上。我的所有关节都被锁住了,手腕都牢牢扣在椅背的横梁上,不得不赞叹一句绑匪的技艺精湛。 绳子是浸过油的牛皮,我能分辨空气里的恶臭——现在我宁愿被人类社会的手铐或者扎带捆住,至少可以试着掰断自己的大拇指。 接下来的感受更直接,我饿了。本来离开家前我是要做饭吃的,现在可能过了四五个小时。也大概是到了饭点,我听到了脚步声,是皮鞋,还有金属的碰撞声,不得不联想到骑士的佩剑——大多数有点地位的骑士都喜欢弄一把剑装样子,但据说他们根本不会用。 墙上确实是道门,而门开了,进门的骑士身材高大,手臂能有我大腿粗,还带着遮挡了上半张脸的头盔——就是绑架我的那个。也是在那瞬间我猛烈咳嗽起来,全身晃动,手腕应该已经磨破了,但我无暇去管。“救——救我——” “别耍花样!” “我癫——癫痫!”我让自己口吐白沫,甚至咬破了嘴唇来让病发变得更加戏剧性。他们没有立刻杀掉我,那我一定对他们有用,而这个人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做决定的。他果然慌了,想要转身出去汇报,我立刻提高音量:“救我——我要躺下来——咳咳咳——” 那个骑士果然转身,抽出那把剑——很短的迅捷剑,然后割开了我身上的牛皮绳。他扶着我的肩膀让我躺在地上,我一边擦去嘴角的血痕一边粗重喘息,随即趁他不备抢走了那把剑。 “停下!”我将剑探入他头盔上的缝隙,距离他的眼睛仅差分毫,“别动——”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试图夺回属于自己的武器,反而后撤两步,站起来跑了。等等,他,跑了?我看着手里的剑,地上散落的绳子碎片,以及大开的铁门。时间不允许我思考,我必须要逃出去,然后——Theophilus,他是不是也被这些人抓住了。 刀锋组织憎恨人类,Lilith在那个清晨告诉我们,刀锋曾经试图杀死尚未签订契约的人类,这导致很多成员上了所有城镇的黑名单。 我已经走到了走廊里,除了两盏煤油灯还有头顶的天窗,现在似乎是傍晚。我尽可能放低脚步声,踩着走廊尽头墙壁上的装饰摸到天花板,然后打开了一扇天窗。没有警报声,是的,这个世界没有电,我不需要担心警报。 引体向上并不难,难的是我现在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等我爬出来的时候,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也许还有血,我只能祈祷这个世界没有破伤风。 我是在一个城堡的后院——没错,就是城堡,像是皇室旁支为了支付巨额的地产税而不得不出租出去给人办婚礼的城堡。外面是红色的,主建筑大概四层高,还有庭院和塔楼,外延出来一个长廊和花园,以及几栋小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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