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铮无法想象,为人父母的究竟需要多少次的自我说服,才能在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以那种平静的语气说自己已经沉睡两年的女儿“一切安好”。 沈披星在戴月面前格外寡言,除去一开头介绍了夏铮,在病房的十几分钟里多数时间都在沉默。从医院出来后,坐到了车上,才和夏铮说道:“我们上次遇上的那个向导,他口中的老师,应该就是鄢醴说的那个共鸣炸弹的引爆人,但现在还不能确定伏击郑宓和姜姝妤的是老师还是‘他’的学生。” 当初的郑宓和姜姝妤不过只是精神连结,自然没抗下共鸣炸弹,虽然郑宓拼着一条命保住了姜姝妤,但姜姝妤也因此陷入混沌,苏醒过来时由于失去了最关键的一段记忆。在那之后不久,戴月和她的向导遇袭,至今昏迷不醒。 同样的招数,第三次的目标是沈披星。同样只是精神结合的沈披星能够活着,也要归功于在关键时刻回想起一切的姜姝妤。 精神连结作用有限,二保一的情况下,姜姝妤毫不犹豫地把屏障全部都堆给了沈披星。她留给鲸小队的最后的讯息也和鄢醴的情报相互佐证上,间接救了应友鹿和周执的命。 再后来发生的事夏铮就大概清楚了:他被白塔找到并告知了姜姝妤的死讯,在拒绝了白塔安排的结合后被扣在白塔强制“考虑”。半个月后,夏铮见到了沈披星,最终松口。 沈披星解释得简洁,但关键信息一个没少,夏铮不难从中推测出在他“考虑”的那半个月,沈披星还躺在病房里意识不清的事实。 夏铮其人,越是在意的事,越要表现出浑不在意的模样。表面上说什么“出力的不是我”“升官了不亏”,但实际上,没有人比夏铮更难以释怀:被限制人生自由,被剥夺择偶权,被人监督着毫无尊严地交媾,每一条都在鞭笞着夏铮本就过剩的自尊和羞耻心。 但直到今天,夏铮才终于知道了沈披星视角发生的一切:队友牺牲了,自己重伤,躺了半个月后醒来,被告知下一个向导已经找好了。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现在的沈元帅滴水不漏,无懈可击,稍微有点鲜活的表情都仿佛会暴露破绽。
第22章 军部不允许喝酒,郑宓和沈披星不止一次以茶代酒,喝茶谈心。或许是因为两人有过类似的经历,郑宓总是地把自己和沈披星同类对照,反复回忆自己的言行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对此,沈披星格外理解,却也爱莫能助,郑宓求助无门,只好尝试着用客观事实去反推主观的结论。 “当初你一再心软,但现在你拒绝得很果断,所以你其实是否认了当初的做法,逻辑成立吗?” “这都什么东西,阮院长知道了得抓你回去重修推导课。”沈披星下意识地皱眉,但张口又不知从何反驳起。郑宓期待了半天,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倒是差点把自己绕进去。 “或许你说得不完全错,但实际上情况不是简单的对错就能概括的,”沈披星忽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初做得对不对。” 夏铮是沈披星遇到的第一桩感情债,事实上,沈披星自己也时常反思,虽然自己的态度明确,但面对夏铮时是不是还是太优柔寡断了一点。保留体面的代价是让夏铮持续地累积希望,可注定要落空的希望不是什么好东西。时间不能重来,沈披星无法回到过去换一种选择,也就无从对比一开始就快刀斩乱麻和放任自流到彻底崩盘究竟哪个更好。直到现在,沈披星对待夏铮的态度依旧处于寻找最优解的实验中。 出于对夏铮的保护,沈披星一开始没有过多和夏铮提及自己这些年的遭遇。而这段时间的经历过后,出于同样的理由,沈披星最终还是选择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尽数相告。 幸而,在沈披星讲述的时候,夏铮没有流露出诸如心疼、怜悯之类他不愿意见到的情绪。但依照沈披星对夏铮的了解,对方绝不是一个会无动于衷的人。姑且不提向导过度优越的共情能力,夏铮本来也就是一个敏感细腻的人。哪怕沈披星讲的是一个陌生人的事,夏铮也做不到毫无波动地听完。 当沈披星用心观察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很难掩饰住什么。从医院回来之后,夏铮虽然面上不显,和沈披星相处时的态度似乎也没怎么变,该不客气还是不客气,但沈披星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用词的些微变化。 夏铮精确无误地避开了任何一点可能会勾起沈披星伤感情绪的话题,在损他时也更加精准,从频率上看甚至不减反增。沈披星猜测或许是他是觉得那样的自己比平时要更加放松才刻意为之,原因则是沈披星的确感到了久违的放松。 “如果我是教育科教材编纂室的,我一定要在《哨向理论入门》里写……” 沈披星放下文件,抬头看见夏铮暗自握紧了拳头。 “尽管哨兵和向导存在过人之处,但不要对成为其中的一员抱有太大期望,事实上,哨兵向导非但不一定能出人头地,而且还有一定概率断子绝孙。” 沈披星定定地望着夏铮,过了一会,重新拿起了文件。 “真是惭愧,我竟然还会指望能从你这里听到什么好话。” “你说什么?” “我说挺不好意思的,让你给我当秘书确实有点屈才了。”沈披星面不改色地改口:“等会有客人要来,可以帮我拿一下中和剂吗?” 夏铮暗含警告地瞪了沈披星一眼,替他从柜子里取出中和剂,打开了盖子递给了他。沈披星对着自己还没喷到两下,喷雾罐的声音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他轻轻摇了一下,确认道:“用完了。” “啊?我给你拿瓶新的,”夏铮接过空瓶,顺便看了眼上面贴着的开瓶日期:“中和剂这么不耐用的吗?我们抑制剂一次就只要一小支。” “这个规格的我一般一个月用一瓶,这瓶的话……应该是上次文燚猋用多了吧。” 这么说起来,从新城回来以后,夏铮好像就没见到过文燚猋。距沈披星说,对方是有单独的任务。他们这种有任务在身的哨兵一下子消失个一两个月都是家常便饭。从前公共向导的角度来说,夏铮是不太认同这种哨兵长时间独自在外的情况。 “你是不知道,有些哨兵意识云能乱到什么程度,华汉结都没那么难梳理的。”虽然和沈披星这样抱怨了,但夏铮也不是不能理解,与其说是指责沈元帅苛待手下,不如说在不痛不痒地发牢骚。 这会忽然听沈披星提起上次的事,夏铮也就想起了那场闹剧相关的另一个人。 “我去!”夏铮猛地跳了起来:“我忘记联系阮宜了!” 这都病愈几天了,夏铮还真没想起这件事来,一想到自己任劳任怨地帮沈披星干了几天的活,夏铮顺理成章地把原因推到了对方身上:“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沈披星沉默片刻,在夏铮以为对方终于无法忍受自己胡搅蛮缠推卸责任的做法时,说了声抱歉:“怪我理解力不够,把和阮医生吃饭理解成和甜辣味的烤五花、双层芒果顶的牛奶绵绵冰以及兴省泡温泉相同性质的项目……” 夏铮脸一下变得通红,嗓门被情绪调动,透着些恼羞成怒的嫌疑:“你不是忘了吗!” “啊对,我忘了,”沈披星毫不怀疑,夏铮有这个胆子在元帅办公室对他下精神暗示。沈披星是不太怕这个,但他还是见好就收,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对改口这件事已经熟练得有些可怕:“是我口误,我想说的是怪我忘了提醒你,阮医生前两天被拉到鉴定科帮忙了。” 刚刚才一字不落地复述完夏铮原话的哨兵望着夏铮,神色真挚,语气诚恳:“毕竟我记性不是很好。” 尽管能见到沈元帅这样放松下来地开开玩笑确实是夏铮的本意,但夏铮还是微笑着咬了咬后槽牙。沈披星还要说什么,通讯仪震了一下。 几秒钟的时间,沈披星眼底那点轻微的笑意消失殆尽,彻底得让夏铮有种刚刚的插曲是他幻想出来的错觉。沈披星死死盯着屏幕,片刻之后,抬头看向夏铮。 夏铮心中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鉴定科那边发来消息,阮医生今天没有去他们那边,家里也没人,调了阮医生小区的门禁记录,显示他昨天压根就没有回家。” “观察结束,预备潜入,记录,5。” 文燚猋摘掉了助视镜,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样子,把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灰色房屋上。 这一片都是工业园区,从表面看,这个根据执照以加工为主要内容的工厂和其他的工厂并没有太大区别。然而文燚猋会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它实际上表里不一。 文燚猋在工厂外部游荡了三天,摸清了监控设备分布,日常作息以及应急出口等,毫不费力地摸进了其中。 摸完一栋厂房的功夫,文燚猋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出发前没去白塔做个精神梳理。仪器运转的轰隆声,泥土气味掩盖之下,却仍然被文燚猋觉察到的消毒水味,无不散发着危险的味道。文燚猋内心啧了一声,吞下一片小白片。 虽然时机不太对,但文燚猋还是思维发散地想起了沈披星。以前他和沈披星两个都是单身哨兵,出门在外没办法找公共向导,都是小白片当糖吃的人。文燚猋自认即使比不上沈披星,放其他哨兵里也算个哨中翘楚,可每次和沈披星一起,就一副爹不疼娘不爱的狗不理样子。最匪夷所思的是他们和别的小队一起出任务,沈披星只是吃两颗小白片,那群向导就一副被帅到失语的样子。 至于吗!文燚猋腹诽着,又往嘴里丢了一片小白片。 文燚猋的老师说过,三流的哨兵靠五感,而一流的哨兵,这种敏锐的状态可以从感知延伸到直觉。 虽然目前一切顺利,但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厂房里信号完全被屏蔽,文燚猋回想了一下自己最后一次的留言——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定时报告。如果真的留在这了,连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但就算现在明确地告诉他他五分钟以后会死掉,文燚猋也不一定能想得出什么遗言。 能说什么呢,和你们做队友很开心?可以的话有空时候帮我去看看我老爸老妈?还是“还好没**的找向导”?文燚猋不知道,他是一个说不来话的人。 文燚猋瘪了瘪嘴,无声地翻进了天花板上预留的通风通道,动作没有因为这些想法而带上丝毫的犹疑。 气流、声音、以及味道,文燚猋闭着眼,通过这些在心里勾勒出这一栋建筑大致的格局。 ***! 文燚猋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地耸了耸鼻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感知到那个信息素!
第23章 阮宜仿佛一觉睡了很久,又或许压根没有睡着。夏铮陪着他做了为期三个月,共计25次的精神暗示疗程,可现在阮宜不太分得清,之前那种扑面而来的要被撕成碎片的恐惧和遗忘掉那种感觉后的“正常生活”,究竟哪个是事实,哪个是一场梦。锋利的哨兵信息素逼得他不敢醒,可阮宜没办法一直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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