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白咽了口水,声音很低:“其实你不必......” “闭嘴。”宴玦打断了他。 他斜着眼睛,半侧过脸瞟他一眼,接着便又垂下来不说话了。 地上有什么好看的,重尘缨想道。 他为什么知道,因为他在看他,光明正大。 视线小心翼翼又大开大合地从额头开始,划下鼻梁,落在薄唇上......停顿几秒,又再度收束,览进了全部侧脸。 宴玦不说话,重尘缨也不说。 他只看,滔滔不绝、绵绵不断地看。 是凉薄的长相,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他陷进这片絮雪里,无知无觉抬起了另一只手,甚至还想再近一步。可下意识迈开的腿还没来得及落下,宴玦却忽然退了一步。 手上的温度也消失了。 宴玦抬起眼睛,朝门口偏了偏脖子:“行了,你可以走了。” 才通畅了不久的呼吸又堵了起来,重尘缨扯了扯嘴角,语调幽怨:“将军可真狠心,让一个伤患独自夜行......就不怕我出了点什么事,赶不上明天的封印列阵?” 耳朵里听见了封印二字,宴玦陡然便阴下了视线,他压着眼皮,直勾勾地盯向了重尘缨:“明日之事你若再耍花招,便必不会像今日一样简单了。” 重尘缨面色一滞,忽得把脸垂了下来,将语气也压得又轻又低。 “我知道......”
第16章 在你不在我 重尘缨今日故意没束发,只任其洋洋洒洒半披下来,同额前零散的两缕卷翘交相晃荡。也没穿窄袖,长衫落下,轻轻又荡荡。 他抱着手臂倚在驿馆前的圆柱上,懒懒扯了个哈欠。眼皮再一抬,便看见规整浩大的玄甲卫已到了门前。 宴玦立于马上,视线落下来,却只看见重尘缨一人。那忽然优柔的头发甚为抢眼,尤其和鸦黑带红的深色广袖簇在一起,叫整个人都映衬得更加苍白虚浮,薄薄一片多是病态......让他不禁怀疑昨晚那流失的内力究竟去了哪里。 一抬眼睛,便正巧碰上了重尘缨投来的视线。这人如往常般勾着张扬的笑,哪里有半分柔弱的样子。 他如愿得到宴玦目光的长久停留,眼底闪过几丝小计得逞的狡黠,连眉尾也挑了起来。重尘缨微微歪了歪头,把后背站直了,语调悠然地冲宴玦眨了一下眼睛:“早啊。” 竟是连称呼都不带了。 宴玦淡淡一瞥,没做理会,只两手拉住缰绳,把脑袋又转了回来目视前方,不再看他。 重尘缨也不恼,嘴角含着微末的笑,独自站在屋檐底下,视线穿过包围自己的灰暗荫蔽,看见耀目的阳光化作珠链饰在他发顶,流转出更为净透的澄芒。 刺眼,也沉默。 马上与墙下,两厢无言。 可朱砂和玄南彦还未出现。 宴玦忽然一偏头,看向了重尘缨:“他俩在哪?” “这可就问倒我了......”重尘缨语气稀松,慢悠悠一抬眼,却对上了双异常沉寂的眼睛。 冷漠、狐疑,不加掩饰。 重尘缨蓦然一愣,从那并不友好的视线里意识到了什么。胸口忽然哽了气,他垂下眼睛,嗓音也发了沉:“宴玦......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吗?” 宴玦偏着眼睛,略微顿了顿,嘴唇正要开口,但还没出声便被凭空打断。 “宴七!”背后传来了玄南彦的喊声,还有马蹄踏路的急促节奏。 回头望去,是两人共乘,自街口奔来。不过奇得是,朱砂才是那个纵马的人,玄南彦坐在她身后,眉开眼笑乐得自在。 “现在可有信那么一点儿了?”借着扬起的嘈杂喧嚣,重尘缨上前一步,停在了宴玦马前咫尺处,他背着双手,轻声开口。哪怕是身处低处自下往上,可抬起头,目光却依然烈烈,眼底闪过乍起的暗色。 宴玦垂眸看着他,眼神微动,却没立刻接话。他利落地翻身下了马,直到背身过去朝着玄南彦的方向,才低低开口: “相信与否,在你不在我。” “好......”重尘缨飘飘一点头,乍然溢出声轻笑,“宴七。” 宴玦忽得站住脚,半回过头,朝他露出了一边眼睛,眉头几不可见地挤出了些微弧度:“少得寸进尺。” “朱砂想尝尝咱们北洲的早茶,就特地带她去溜了圈儿......”玄南彦扬着眉毛,率先从马背上下来,接着便伸出手,让朱砂搭着他的掌心也跟着下来,“没耽误事儿吧?” “哪儿能啊,我可少吃了好几块豌豆糕。”朱砂也接上话,笑得明媚。 重尘缨微微掀起视线,静悄悄地踱步到宴玦背后,凑过身,把嘴唇若有若无地贴近了耳朵,语气幽怨:“瞧人家多贴心,你什么时候也尽尽地主之谊?” 宴玦往旁边一缩脖子,同他拉开了距离,语气寡淡地一瞥眼睛:“大白天做什么梦。” 又朝玄南彦两人扬了扬下巴:“走吧,别让封老前辈等急了。” - 柳文尚在星沙宫前来回踱步,指尖缩在袖子里不停摩挲着,明明是不过三十出头的年轻才俊,行事却和老古董一样瑟缩保守。才远远见到了玄甲卫的马车,便急忙迎上来杵着。 “宴将军,这......这杨大人遇刺之后,四位宗师还差了一位,该如何是好啊......”他嘀咕着语气,眼睛偷摸瞄向后面三个人,说话的声音很小。 可再小也被玄南彦听见了。 “这不是正好四个吗?柳大人慌什么......”他一挑眼尾,往前迈开一步,站到了宴玦旁边,笑嘻嘻地抬手指了指自己。 柳文尚愣了神,表情僵硬地看向了宴玦,似乎不太明白。 “柳大人怎么如此惊讶,这是不相信本殿下?”玄南彦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依稀看见宴玦点了点头,柳文尚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急忙朝玄南彦拱手作揖:“六殿下哪里话,微臣实在惶恐......” 玄南彦的确是北洲灵修中的佼佼者,否则也不能成为玄甲卫副将,只是宴玦这弯月亮亮得过于璀璨,才掩盖了其他相邻星辰的辉芒。 站在后面的两人听见声音,却是一副意料之中般的淡然模样,依然神色如常,朱砂是昨日共处里便早已得知,而重尘缨,则先将视线落在宴玦身上停留片刻,接着便是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毕竟不管是谁,都无关大局。 他视线一凝,忽然盯住了柳文尚。 那人重回镇定,惊觉自己竟冒了满额头的冷汗。他胡乱抹了把脸,再次扬起和善的笑,将诸位引至了宫殿门前:“诸位请见,封老前辈已恭候多时了......” 四个人接连上前,重尘缨却故意慢了步子,落在了最后面。 他回过头,发现柳文尚只是停在门口,并没有跟上来。于是脚步顿住,脑袋一偏,凉飕飕地便开了口:“不一起进去?” 似乎没料到会被注意,柳文尚蓦然一愣,有些尴尬地扯了个笑:“重大人说笑了,微臣无德无才,怎敢污了世家家主的眼睛。”又一拱手,将脑袋低埋于双臂之间,直至宫门合上,也未曾抬起。 重尘缨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发现宴玦竟也停下脚步,漠着表情站在前方不远处,直直看向自己。 “别这么看我,我可什么都没做.......”重尘缨呼了口气,音调说得侃然,可眉尾却无端垂了下来。 但宴玦却仰起下巴,等他走至自己身旁,便兀自问道:“柳文尚有问题?” 眼皮微微颤动,重尘缨抬起视线,唇边不自觉便晕开了薄笑:“不是不相信我吗......” 宴玦只是静静盯着他,不说话。 他忌惮,却又相信那双眼睛。 “宴七......”重尘缨挑起眉毛,表情颇为得意,“让我这么称呼就告诉你。” 宴玦淡淡斜他一眼,视线移开来目视前方不再看他,接道:“我不答应你就不喊了吗?” “当然不。”重尘缨语速轻快。 他忽然瞥见宴玦发尾的那根小辫子卡在了耳廓上,半悬半挂,并不自在地晃晃悠悠。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将那被禁锢住自由的银扣顺了下来。 若隐若现的触碰带着些微的牵动,让宴玦神色微愣,在重尘缨得逞之后才轻轻偏了脖子。 那片长期被遮盖住的皮肤露了出来。 藏在隐秘暗处,是屏息凝神的饵。 “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重尘缨盯着他的侧颈,飘渺间竟听见了发丝蹭在柔软皮肤上的细细声响,叫人无端吞咽了口水,连说话的声音也轻极了。 “他胆子小又畏缩,对谁都毕恭毕敬,更别说冒犯了皇子......” 他低着眼睛,语气飘忽,不知道在说谁。 “怯懦于心,只是比别人更加在意某些人某些事罢了......”
第17章 往事不可追 星沙宫吞天纳地,是由世家之一的白玉堂协同北洲主建、维系域河封印的灵力核心。 在白阎罗第一次提到星沙宫时,重尘缨便兴致缺缺,毕竟人对于自身不存在的东西,一向没什么好奇心,更别说本就不在乎。 他只敛住视线,安安静静站在身侧听着交代,眼睛落在两位师父之间的棋盘上。 “星沙宫有封老堂主亲自布下的防护法阵,寻常人根本进不了殿门,更别说破坏封印......”白阎罗支着脸,懒洋洋地勾了颗黑色棋子按在棋盘上,“如今封印无端损毁,便是内里出了问题。” “你觉得......北洲出了叛徒?”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瞧了眼光明正大多出的一子,也没出声制止。 “白玉堂坐镇世家之位,窥天命辨阴阳,乃道统根本,若他们做了叛徒,人族还不如直接投降了罢......”白阎罗倦懒着嗓子,慢慢悠悠地一抬眼,并不意外地看见对面的男人微暗了脸色。 “我可没任何看不起你的意思,打个比方而已......”她将眉尾挑了起来,唇边也溢出了薄笑,“如此一来,能接触并破坏封印的,自然只有北洲朝堂。” 男人不搭话,只是一点头,忽然看向了重尘缨:“配合他们把这个人找出来......另外北洲之人除了宴玦,谁都不能相信。” 重尘缨蓦得掀起眼皮,带着不解,音调里的懒散和白阎罗如出一辙:“那宴玦不就是个年轻将军,值得二师父如此信任,还要单独提一嘴?” 男人润了口茶,语气淡淡:“能参与封印修复的,自然都是经由我亲自考量过的......” 一听这话,白阎罗顿时兴趣更甚,上半身往前倾斜,手肘压在棋盘上,将棋子挥散一地:“我此前就好奇了,你怎么旧人不用,竟挑些年轻人,虽说功夫不差,但总差些阅历......” 可男人只是为那转瞬狼藉的桌面苦了声轻笑,对这发问置若罔闻。 “不能说?”才顿了两秒钟,白阎罗便眯起眼睛,退回来坐好摆了摆手,“那便当我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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