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呼了口气,心里闷得慌,却还是故意吐了口无所谓的笑腔。 宴玦不吭声,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开。 也没得到回应。 “嗯......”他的哽了哽嗓子,无端发了哑。 “我等你。” 冷不丁卡出了一句话。 重尘缨一愣神,终于把视线移了回来。 宴玦眼睛里有能点燃引子的焰火,滋啦一响,便直触心底,呼吸剧烈。 他不明白...... 不在意的话为什么还有这副表情? 不能再看了。 重尘缨凭空咽了口水,从他身旁走过去,离得很远。 “先走了。” 在他最后一只脚踏出星沙宫的瞬间,宴玦握紧了拳头,声音顿挫,几乎咬牙切齿:“给我盯着他。” 宴玦站在星沙宫门前,哪也没去。 直到橙亮的光落在脸上,傍晚临近的时候,玄甲卫才终于来报,他注意着将军的表情,小心翼翼道:“重大人停在了昭街,一个人。” “把那条街给我封了,离得远点,我一只苍蝇都不想见到。” 嗓音里浸泡薄刃,极端发寒。
第50章 昭昭 夕阳将沉,余晖却没落下来,狭窄的长街上拢着灰色的阴影,一侧白墙高耸,一侧庙门破烂,黯也不黯。 重尘缨停在道路中央,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走到这里。 大概是因为看不见人,也看不见光。天是昏黑的,云是暗红的,雾雾蒙蒙,像是鬼域。 黑暗和死人才更适合他。 可这里不是鬼域,他又该往哪里走? 重尘缨低着眼睛,看着方方正正的青砖地面,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今天。本该是一个轻而易举混完即走的牢骚任务,本该是一个板上钉钉只待时机的决定,却因为一个人全盘打散。 他呼了口气,抬起脸,却在前方不远处的破庙门口看见了一个人。 宴玦背靠着门前一根红圆立柱,侧脸对着他,下巴稍低,毫无情绪地倚着,手里抱着冥麟。 耳侧的那根辫子搭在肩上,亲手给他带上的银质发扣无光也能泛亮,时不时晃出细微的白色。 很抓眼睛,很慌心神。 重尘缨目光一滞,没想到那人会在此时出现。 “你,怎么在这?”他犹疑着语气,声音并不大。 但空街擅声,不难听见。 宴玦朝他转过脸,面无表情,甚至眼神发寒。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兀自说道:“所以你还是要走。” 重尘缨掀起眼皮,明知故问道:“什么意思?” 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宴玦站直后背,彻底转过身,正对着他走来。冥麟握在手上,打横垂在身侧,随着脚步起落闪出异样的芒,而他背后,是无限逼近黑色、无限被压缩挤仄的云。 和梦里的样子几乎重合。 眼睛闭上又再次睁开,话语直白,掷地有声:“你还是要去妖族,对吗?” 重尘缨猛然愣住,眼睛眯下来,藏着危险的光。他沉了语气,视线盯着不放,迈开步子也走了过去:“你怎么会知道?” 在距离只剩咫尺的时候,停了下来。 宴玦毫不躲闪地直视着他:“你我也算同床共枕,你想什么,你觉得我猜不到?” 重尘缨哽了喉咙,不搭话。 宴玦竟然能猜到他的想法......这就足以让他难以置信。 可知道了却瞒着不说......不阻止不作为,是只当个热闹,当场好戏乐子吗? 是啊,他怎么忘了宴玦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兴头来了就玩玩,过了连再见都懒得说。 就像看笑话一样冷眼旁观。 明明我是为了你才本心难定左右难顾,而你却是无甚所谓,全然不在乎吗? 重尘缨无端便着了火。 又在瞬间愤怒到极点。 “为什么?”偏偏宴玦还压下眉眼,恶人先告状一般质问了语气。 装什么装。 重尘缨冷笑一声:“能为什么,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讥诮刻薄,高高在上。 宴玦猛地僵硬了表情,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毕竟重尘缨从没用这个语气和他说话。 “我压根不在乎最后到底谁会死谁会活,我只知道这世道越乱,我就越高兴。”重尘缨表情戏谑,暴露出最恶毒的本相,好像之前见到的人都是假的,“最好都给我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他看见宴玦眉头紧拧,便再近一步,火上浇油般眯起眼睛:“你以为再逢春是妖族的秘术吗?不,他就是人族创造的。” “不只是人族,还是世家榜首的云阁。” 宴玦的瞳孔在放大后骤缩,只浸了一滩死沉沉的黑水。 重尘缨勾起单边眉尾,挑衅的视线如同腻在黏稠腥臭的污沼里,闪烁着晦暗又阴冷的光。 “他们为争家主之位剥夺我的灵力,践踏我的尊严,连那些上位者都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又为什么要把伪善的人伦和刻板的世俗奉为圭臬?” “还要苛求我站在他们这边?” 哪怕早已听白阎罗猜到点什么,可听重尘缨亲口说出来依然让宴玦倒吸一口气。他顿时有些恍惚,不自觉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我从不觉得你会这样想......” “你不觉得又能怎么样?我就是这样的人。”重尘缨冷哼一声,看着宴玦那副依然起伏不大的表情,越发觉得憋屈。 火燃烧在胸腔,膨胀着,炙烤着,愈发拥挤,愈发恼火。 看吧,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就是不在乎。 不在乎。 那凭什么我还要在乎你。 “你是天之骄子,我是阴沟里的老鼠,错看我也不奇怪。” 于是,他勾起半副虚假的笑,说出来的话刻薄又恶劣:“毕竟我们最多也只是亲过几次,睡过几觉,我连你什么味道都没尝过,能有什么感情.....我给了你什么错觉让你觉得你能了解我?” 唇分又唇闭,那毫无温度的话却直刺心底,无端叫人打了个寒颤。 宴玦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可重尘缨立刻又逼了上来。 他看着宴玦显然愣住的脸,得逞般都弯了弯起唇,忽然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故意凑得极近,又含混了语气:“你若还是不信,不如现在就让我给上了,说不定就相信了......” 宴玦的呼吸再次一滞,几乎如浸寒潭,如坠冰窖,后背却还在冒汗,隔着皮肉,甚至能感受到水珠滚落的冷刺。 他是这么想的......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额角跳了又跳,面头也跟着忽冷忽热,胸口堵着的明明是一团虚无的气,却疼得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自己做了这么多,在他眼睛里依然也只是个玩物,甚至连玩物都比不上...... 垂在身侧的手几乎都在发抖。 “滚!”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 宴玦拿舌头抵住下颚,一巴掌掀了过去。 啪—— 这一巴掌打得重尘缨猛得偏过头,后知后觉地愣住了。 宴玦这是......生气了吗? 他应当是乐于看见俗人暴火,玩物失控的。尤其是他试探许久,从未成功的宴玦。 可为什么自己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宴玦竟然会因为自己生这么大气......他以为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在乎...... 可是他在乎。 重尘缨忽然间很高兴。 原来他只要表现出一点点在乎就可以轻而易举让自己再次缩回去吗。 而自己刚刚又说了什么...... 他慌慌张张伸出手要去抓他的胳膊,可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便被打断。 “所以你从来就没打算选我......”宴玦忽然开了口,喃喃自语。 重尘缨惊惧的心头上又被捅了一刀。 “我比不上你那自以为是的决定,更比不上那些主动给你送上门的作弄对象。” 宴玦还是陈述的语气,却罕见拔高了音量,声音里是诡异的平静。 “你倒还真会装。”嗓子忽然又轻了下来,握住冥麟的手指紧了又紧。 不是的...... 重尘缨摇了摇头,再度慌了神。 当然不是的...... 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就真的回不去了。 于是,他猛地扣住宴玦的后脑,朝着嘴唇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宴玦皱着眉往后退,可又躲不过那手劲,便狠狠咬了下去。 重尘缨勉强松了口,可两只手还紧紧掰住他的后脑勺,额头抵着他,强迫他看着自己,任唇边的血流下来,让狭窄的呼吸里充塞着锈腥味。 “明天踏水阁,蝰会出现在那。”他紧忙开口,呼吸急促,眼神幽黑。 宴玦双目猛颤,也跟着急促了呼吸,他揪住那人的衣领,吐出的字也跟着抖:“重尘缨,你最好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重尘缨把他重重按倒在庙前的台阶上。手掌护住他的头,挡下了石阶边角的磕碰,自作自受地划破皮肤,细石子渗进血肉里,筋骨发麻。 可他顾不上疼,只急切又慌乱地咬宴玦的嘴唇。 “你在乎我......”声音极度不稳,“你想我留下来对不对......” 像燃烧的云,高悬着,飘渺着。 “放开......”宴玦还在骂,可挣扎的动静已经聊胜于无。 衣服磨在石阶上,是喑哑的弦,环佩碰在硬地上,是粹重的筝。嘶鸣交响,破开寂空。 腿被打开,又被折了起来,仰躺在硌硬的台阶上,后背随着某个人的动作,止不住得往上跑。 宴玦高仰起脖子,手臂圈在他耳侧,一口接一口的短气吐出来,浑身都在发抖,像一尾搁浅在岸,垂死挣扎却又濒临窒息的鱼。 极致的脆弱,难以言喻的漂亮。 重尘缨一点儿没动他的衣服,交领口是完整的,长带是紧扣的,只是欺压在他身上,捧住脸死死盯着他遥远又咫尺的眼睛。 隔着视若不见的蔽体之物,挤压,顶撞。 不加收敛地冒犯。 恨不得骨头打碎,血肉拆烂,再拿金针银线粗鲁又密切地缝合在一起。 这场没有实质的交锋持续得并不久。 重尘缨忽然停下来,猛地把宴玦搂进怀里,齐齐倒在台阶上,手臂禁锢着后背,抱得又死又重。 宴玦回抱住他的肩膀,下巴搁在颈窝,腿还挂在那人身上,同样不顾一切地拥抱,勒得发痛。 发丝缠在一起,铺撒在一阶一阶的白砖上,激烈的,荒唐的,疯狂的,克制的,压抑的。 他们竭尽全力相拥,也竭尽全力按住爆裂的火。 “如果不是地方不对,我真的会现在就......”重尘缨闭着眼睛,没把话说完,声音还有余热。 宴玦忍着把他一脚踹下去的冲动,嗓子里哼出声沙哑的嗤笑。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1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