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澈蹬着自行车,速度很慢,佘初白在毗邻的人行道上行走,一只手抓着车把手之间的横杠,掌控速度。 “以前都是你载我的。”郎澈嘀咕。 “看路。”佘初白毫不留情地将那张谈话时不自觉侧过来的脸拍回去,啃一口甜筒,不以为然地说,“你现在要是能坐进去,我也不介意载你。” 那时他才几斤?装进袋子放车篮里刚好,现在都快比他还大只了。 猪吃饲料都没这么能长。 绕着城市公园转了一圈,佘初白感觉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才放手让郎澈自由骑行,专心享用起融化的冰淇淋。 顺着风,郎澈越踩越快,飘落的梧桐黄叶擦过飞扬的发梢,被气流吹得在空中转了好几圈,才悠悠荡荡归于尘土。 佘初白将蛋筒一口咬进嘴里,迈开腿跑起来。 以他的体力,追着跑个几公里还是小菜一碟。 然而,没跑出几十米,闻不见气味的郎澈就捏紧把刹降速,频频回过头看。 佘初白皱起眉头,严厉地大声喊:“看前面!” 忽而刮起一阵诡异的大风,一张巨大的梧桐叶猝不及防盖到郎澈脸上,将视线遮挡了个干净。郎澈抬起一只手去掸叶片,歪向一侧的车身难以维系平衡,哐当一声,连人带车翻倒在人行道上。 后方的电瓶车见状紧急刹车,差一点就要酿成连环事故。 佘初白从匀速慢跑飙到百米冲刺,先是向骂骂咧咧的外卖员连声道歉,之后再伸手想将郎澈拉起来时,人已经自己默默地爬了起来,又默默蹲下扶起自行车。 车没摔坏,但郎澈的一边膝盖被磨破了。醒目的裤子破洞下,露出几道不深不浅的血痕口子。 郎澈死死抿着嘴不声张的表情,不好说是根本不痛,还是因为怕挨骂而不敢说。 往前几米就是一家药店,真会挑地方摔。 要不是没有讹诈的对象,佘初白都要以为郎澈误入歧途搞上碰瓷了。 付完钱走出药店,佘初白幡然醒悟,他不正是那个冤大头吗? 郎澈坐在药店门口的台阶上,卷起一条裤腿,佘初白瞄准伤口,呲呲按了两下喷嘴。 “嗷——!”郎澈立刻疼得大叫,抱着膝盖想躲,挨了一个眼刀,又颤颤巍巍地把腿伸直。 佘初白冷哼一声撕开两个创可贴,狠狠按上。 郎澈疼得牙关打颤,强忍着闷哼,再之后,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佘初白将酒精盖上,和创可贴一起揣进兜里。 郎澈埋头悲切呜咽着,他记得小时候佘初白也给他上过药,但那次绝对没有这么钻心刺骨的疼痛。 由此联想,人类真是很脆弱的一副躯体,小小一点擦伤竟然就如此难以承受。 与风和日丽的自然环境界限分明,被阴暗气息环绕的郎澈,似乎正在掩面泣不成声。 佘初白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太过了吗,还是该买碘伏的吗。 算了,现在痛一下长点记性,好过将来哪天横穿马路被车撞死。 跪在大马路上抠着血肉模糊的尸体碎片,这一幕绝对会让佘初白连续做上好几年的噩梦。
第32章 公园20分钟效应 在药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半刻钟,虽然没被人当成乞丐丢硬币,但却遭到了药店老板的委婉驱赶。两人虽说不是一左一右镇关西,坐得不远不近更像堵门闹事的。 佘初白起身拍拍屁股,朝着行动不便的郎澈伸手:“要不要背你回去。” 郎澈仰起头,高处的阴影投射到眼中,显得佘初白更加高大了几分:“小时候都是用抱的。” 佘初白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不耐烦地回:“小时候小时候,你看看你还小吗。” 郎澈噘嘴站起来,佘初白搀扶着他,一瘸一拐走了一段。 经过公园,郎澈望着草坪上惬意野餐的人们,目光中满是向往,有话不直说:“今天太阳好好。” 佘初白在心中默默翻白眼,撒娇装可怜真是有一套。 “那就去公园里坐一会儿吧。”佘初白的回答就像游戏里的NPC,没有感情起伏,只是一种固定程式。 长椅落满灰尘,佘初白掏纸擦了擦。两个人坐一张刚刚好,不会太挤,也不会留有一段隔阂疏离的距离。 公园里有不少人在摆摊,套圈飞镖打气球,生意冷清,另几个卖冷饮糖葫芦棉花糖的,稍微还有点人气。 顾客多是蹒跚学步的学龄前儿童,缠着父母撒娇耍赖,而那些深知糖精色素危害的大人,一边瞪着吆喝煽动的摊贩,一边无奈掏钱。 这一幕不断反复上演,结局大致分为两种,HE的小孩如愿以偿,舔着廉价甜蜜素心满意足,BE的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再被强行抱走。 佘初白记不太起他小时候是哪种了。 日头偏移一分,暖洋洋的光线将人也晒得懒洋洋的。 远远看着木桩上的糖葫芦一串一串减少,只剩下最后几根,佘初白侧过头,问郎澈:“要吃糖葫芦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 “哦。” 又是一片无言的寂静,半小时过去。 就这样坐在公园长椅上虚度时光,佘初白感觉内心深处干涸已久的某片栖息地又重新一点一点焕发生机。 花儿开放,鸟儿歌唱,河狸筑起堤坝,三三两两的野生动物从堤坝上列队走过。 然而现实情况却是,他们面前连一只狗也没路过。 佘初白天生不喜欢小动物,但就像被诅咒一般,他越是不喜欢,那些没眼力的小动物越是围着他打转,以玩耍亲近之名行欺压之实。再长大一些,他的体格足以支撑他不再畏惧那些没分寸的鸡鸭猫狗,也逐渐修炼出一种令小动物们不敢近身的气质。 但再怎么说,在遛狗圣地连看也看不到一只,简直就像是,另一股神秘力量将那个诅咒硬生生掰到了两极的另一端。 佘初白侧目看了郎澈一眼,勉为其难地想,可能也还算小动物吧。 小孩子都是没有选择权的。 即使是被汉尼拔抚养长大,也只会一意孤行地认为自己的父亲既温柔又绅士,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是天底下最值得崇拜的人。 正如郎澈对他的盲目信任与依赖,也只是一种没有对照组的无知。 一个又一个由思考引发的幻想就像云朵,在佘初白眼前悠悠飘过。 佘初白从椅子上起身,去买了一根棉花糖。老式的,像蛛丝一样一圈一圈绕到竹签上。 等待棉花糖制作时,一只拉布拉多跑到佘初白脚边,朝他摇尾巴。 佘初白微微弯腰摸了摸,得到回应的拉布拉多立刻直立起来,两只前爪抱到佘初白腿上,将脑袋往上凑。拽着牵引绳的主人在旁解释,这狗有吸人的习惯,没人摸就会不开心,二人一狗的场面很是融洽有爱。 突然之间,欣喜地汪汪叫着的拉布拉多倏地噤了声,从他腿上滑走,紧张地回头查看,马上面露惧色,夹着尾巴跑远了。 佘初白也回过头看。 郎澈坐在原地,在佘初白看向他的一瞬间,猛地将眼中的凶戾藏好,换上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一只手揪着发尾,吹着口哨眼神飘远。 ……佘初白曾在无数本漫画中看过如出一辙的心虚表现。 不是吧,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不是振振有词地说什么自己不是狗吗,那还跟另外一条狗争风吃醋。 佘初白握着一个又大又白的棉花糖,走回长椅坐下,第一口递给郎澈,郎澈摇着头躲开。 看来肉食动物不喜甜。 佘初白低头咬了一口,嗯,果然不好吃,只是看起来可爱。一整团吃完,就跟什么都没吃过一样。中国人有自己的舒芙蕾。 佘初白起身扔签子的时候,郎澈突然两眼放光。 烤肠摊摆出来了。不是一根放一格的切花淀粉肠,而是一群躺在烤肠机上匀速翻滚的纯肉肠。 郎澈目不转睛地盯着烤肠看,哪怕哈喇子滴下来,也没有主动开口要。佘初白只好扮演一个称职的家长:“要吃烤肠吗。” “要两根。”郎澈立马图穷匕见。 佘初白:“只能吃一根。” “哦,那好吧。”郎澈乖乖点头。 佘初白继续说:“吃完就一口气走回家。” 郎澈点头应允,丝毫不考虑仍在隐隐作痛的膝盖的意见。 烤肠机刚通电没多久,肠且生着,佘初白就站在旁边等。闻着诱人的香味,又扫了一次付款码。 他宁愿站在风口等,也不愿跟口水直流的狼妖呆在一块儿,哪边生命安全更有保障他分得清。 郎澈晃着健全的那一条腿,百无聊赖地望着佘初白。 有时会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他一眼,很少的时候,只是为了确认他是否还老实待在原地。更多时候,都不会看他。 郎澈现在也有手机了,他不觉得手机比人好看。 工作群临时要召开一个线上会议,佘初白回复完消息,刚出炉的烤肠也没心情吃了。他疾步走到长椅旁,催促郎澈起身,将两根热腾腾的烤肠都塞给他。 郎澈却迟迟没有伸手接,一门心思盯着远处出神。 佘初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名笑容洋溢的小女孩正在草地上逆风奔跑。她身后,无数个五彩斑斓的泡泡纷飞翱翔,闪闪发亮地漂浮在空气中。 佘初白收回视线,碰了一下郎澈的头发:“干什么,不是说自己不是小孩吗。” 郎澈仰起头,眼中那种强烈明艳的色彩淡去,某种不可捉摸的欲念也随之消散,嗓音低沉: “我在听泡泡破掉的声音。” 啪。
第33章 我闻到 大片斑驳的树影倒映在车前盖上,郊区道路两旁的行道树野蛮生长,是市中心整齐划一定时修剪的香樟Plus版。 佘初白坐在副驾,光天化日,却惶惶不安得频频抓紧扶手。 早知道就去后备箱和那些瓷砖样品坐一桌了。 柳似云担任着司机一职,津津有味地听着缓缓从车载音箱流出的恐怖奇谈播客。 不幸中的万幸是,柳似云并不会像他一样因为那些骤然激烈的鼓点而大惊小怪,佘初白还赶得及在车祸发生前给自己买上一份人寿保险。填到受益人一栏时,眼前不可避免地闪过一只狗的身影。 万一他出什么意外挂掉,父母朋友难过一阵子,总还是能回归正常生活。但郎澈的处境就……不能再心慈手软,要逼着他赶快适应社会,独立生存。 想着,就给郎澈发去一条消息: 「在干吗,有在好好认路吗?」 安全系数最高的电瓶车,佘初白都没给自己买一辆用于通勤,但为了只狗,几千块洒洒水就出去了。 很快收到郎澈的回复:「有。」附一张运动中的模糊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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