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何事如此惊慌。” 还是觉枫先问了话,几人才回过神,你一言我一语道。 “山长,流寇横行,老实本分的富户也成了这些人的眼中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书院中近半数学子家中受累,读不下书去……” “对,我等前来,想要……”有面子薄地将话咽了回去,又被脸皮厚些的抢过话来:“我等前来上达天听,请摄政王做主……” 觉枫抿着唇,流寇之事远比他所想还要严重。 他紧锁眉头:“已到这步田地,州衙难道毫无作为?” 方夫子叹了口气回道:“这次的流寇来势汹汹,似是颇有组织,单个州县无力抵挡。” 觉枫默默点了点头,这股流寇非朝廷之力压制才是,可明焰似乎不以为意。望着几人殷殷目光,他不知该如何和大伙儿交代…… 犹豫了片刻,道:“王爷身在棋州,许是要事缠身,不妨再等等。” 几人本以为寻到一线生机,见山长吞吞吐吐,似是颇为为难,皆如霜打了的茄子,泄了气。 觉枫只当没有看着几人神情落寞,又好言安抚了几句,打发众人离开,自己坐在桌前,默默盯着奕国山河图出神。 若是几日前,遇到这等情状,自己或许会去央求明焰,眼下唯有明焰派兵名正言顺,可宋启暗示和陆怀仁的明拒都昭示盛明焰并非不知署州形势凶险,不知他打的是何主意,并没有派兵打算。 就算……就算自己曲意逢迎,他心机似海未必会派兵援署州…… 直到此刻,他才觉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明焰。 若明焰指望不上,自己该当如何? 觉枫捂着胸口令牌,西大营三万人马,兵强马壮,可擅自调动西大营去剿匪,声势浩大难免不会引得人心惶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况且三万人马,粮草又该如何解决……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那股强烈气息霸道占据了他的整个头脑,几乎要将他脑袋涨破,他坐立难安,既头痛欲裂又不舍,生怕那股气息就此消弭,喉咙鼻息似乎完全被堵塞,眼眸涨得发疼,使尽全力才张开紧扣的牙关,得以喘息。 “镜尘,你再教一教我,该怎么办……”眼前的奕国山河图如活了一般,似在眼前四分五裂的怔裂。 他惶恐不安,手指插入发间,扑簌簌两颗泪珠滴落在素白布衣上,洇出一小块濡湿痕迹…… 就在迷茫之际,柔软一物蹭了蹭他脚边,他低头一看,“芙蓉”毛绒脑袋一脸无辜看他,似是察觉他心绪沉郁,不敢打扰。 觉枫一把抱住“芙蓉”,扶着“芙蓉”柔顺皮毛,心绪才安稳下来,“定然会有办法,沉下心来,再细细捋一捋……” “山长……”肖裕急吼吼从外闯入,不错眼珠地看着觉枫,凑近,脸上肌肉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他压低了声音:“哥哥,出事了,对不对……” 觉枫眼眸湿润看着肖裕,没想到他如此机敏。 肖裕狠狠跺了跺脚:“果然出事了,我就知王爷不会放任流寇作乱至此……” 他犹豫了半晌,开口道:“几年前,嚣主,呃,便是王爷。遣散了嚣营,嚣营众将不是做了边地将领便是地方掌兵的长使。我与其中几人还有联络,抽调三百精兵应当不在话下。” 觉枫闻言脑子冷静下来,紧咬着嘴唇,如今政令不通,可私下联络掌兵的嚣营旧部,毕竟不能算是一桩光明正大之事…… 半晌才道:“肖裕,此事性命攸关,你如今愿意说出来,我感激不尽……” 肖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使劲儿摇了摇头:“聂大哥,你知道你最该跟王爷学的是什么吗?” “杀伐决断。” “若是嚣主,他便会命我拿一封密函去网罗嚣营旧部,违令者即刻诛杀。”他说得激昂,略想了想,又言道:“聂大哥,不该苛求你。嚣主身份高贵,武力卓绝,乃天生的霸主,你是宅心仁厚的君子……” “不,肖裕,你说得对。”他抹了把脸,“如今却是最好的法子……” 他笔走龙蛇的手书一封,落款处,他想起镜尘给过一枚缺角的印章,翻箱倒柜寻出,手头遍寻不见印油,咬破食指挤出几颗血珠滴在印上,密实摁压在落款处…… 他盯着那密函许久,才下定决心般叮嘱肖裕:“好兄弟,无论何时,你便咬死了是为我差使送信,其他一概不知。”
第39章 万事成空7 风卷落叶,凄美之景映入眼帘,处处沾染萧瑟秋意。 觉枫正面对一幅奕国山河图,详加审视,力求将其铭记于心。门外传来沉稳的敲门声,肖裕走了多时,觉枫抬起头道了一句:“进。” 门扉悄然敞开,一身影出现在门外,觉枫从座位上站起,眼神流露出几分意外。 “师兄,别来无恙。”来人身材高大,步伐稳健地走进了房中。 觉枫示意他在屋内坐下,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师弟,你此次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觉渊乃他同门师弟,是明焰的授业恩师。此时前来不知可是受明焰差遣。想到这一层,更心生警觉。 任觉渊壮硕的身躯往那一坐,仿若座小山一般。“这些时日未曾回去过乾苑峰,你不如同我一起回去?” 觉渊性格粗犷,不顾觉枫话语中的深意,仅将自己欲言之事脱口而出。 觉枫紧锁的眉宇略微舒展,反思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禁心生惭愧:“师弟,师兄近日琐事繁多,恐难前往乾苑峰。” 觉渊硕大的眸子在眼眶中转了转,瞅了瞅他,闷哼了声:“唉,自从来了奕国,不知你何事烦忧,总是愁容满面得多。可想当初,咱们师兄弟在乾苑峰习武之时是何等的快活,虽说师尊闭关修炼,乾苑峰也总比奕国好上许多。” 觉枫回应,察觉到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快:“你在奕国期间,过得不痛快?” “唉,其实也不能算是不顺。刚到那里时,明焰那孩子勤奋习武,言辞间颇为讨喜,短短不到两年时间,便已学会了我的看家本领,倾囊相授也情愿,后来还带他去几次乾苑峰……” 他微微叹息:“不知从何时起,他突变得难以捉摸,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让我在此地倍感无趣。”谈及此处,他大手在空中挥舞,犹如蒲扇一般。 觉枫颔了颔首,当初他央求师尊让觉渊教习明焰,看中他心地纯澈,一身外加刚猛功夫,足以强身护体,却慢待了觉渊,想来心中满是歉疚。 “对不住了,觉渊。师兄整日懵懵懂懂,漫无目的瞎忙活,慢待于你。如今,我离不得奕国,你若待得不舒爽便回乾苑峰去。待日后,这边之事了解了,再与你把酒言欢。” 任觉渊虎眸一瞪:“唉……师兄,你别嫌我啰唆。你这人总将这些杂事装在心中,一事了了还有一事,总没个完。倒不如狠心断了、舍了,总归还有乾苑峰,过得逍遥快活。” 平日里,觉渊的言辞并不流利,但这些话语却切中要害。即便世间纷繁复杂,若能够洞悉其中奥秘,升华心境,即便面临再大的困境,也能泰然处之。他涩然一笑:“我不如你,觉渊。我尚无法看破纷扰,放下执着。” 奕国山河图恍然在目,眼下迫在眉睫,他怎可罔顾那人心愿,怎可罔顾奕国百姓,此刻弓弦已拉满,开弓无回头之箭,他已然将肖裕等许多人绑上,怎能独善其身,自寻逍遥。 他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壶酒,置于觉渊面前:“觉渊,你欲归去,我自不会阻拦,也无他物可赠。此壶酒便陪你路上解闷吧……” 觉渊内心焦躁,接过酒壶,二话不说便掀开壶盖,径自痛饮一番,然后在屋中转了几圈:“觉枫,自小你便生了副聪明相,也最受师尊看好,人缘也好。谁想你是个笨肚囊……这奕国之事哪里是能消停的,你在此地不过是消磨了大好光阴。” 他握掌成拳,拳头恍如铁锤一般,瞥了觉枫半晌,看他仍是低头不语,又喝了大半壶酒,恨不得给他两拳,将他打晕了拖回乾苑峰。 “哎,罢了。也不知你为何鬼迷心窍……我要回去,可还是想再说一句,让你有个提防。明焰那小子心思深沉,我偶尔待在他那府邸,常听得鬼哭狼嚎,你莫着了他的道。” 觉枫重重阖了阖眸,若放在半月之前,他还会极力为明焰辩护,如今连一向粗犷的觉渊都看出端倪,自己无话可说。 觉渊又将壶中酒尽数倒入口中,揩了揩下巴酒水,“哦,还有一句……若有一日,你在奕国伤了败了,定要回乾苑峰。” 说罢他站起身,一个臂膀便将觉枫拥住,他体格健硕魁梧,觉枫在他面前如同少年一般:“咱们师兄弟还如少时一般……” “好。”觉枫手臂捶了捶觉渊铜墙铁壁一般的肩背。 觉渊乃是言出必行的性子,说罢与觉枫拱了拱手便离了此地。 虽被觉渊抢白了一番,他不气不恼反而心中暖意融融。 学艺之时,乾苑峰上讲究“少食为补”,觉渊身形壮硕,常吃不饱,觉枫时常陪伴他去山中寻些天生地长的野物,两人颇为亲厚。 毕竟,秉持与人为善之道,方能结识真挚的朋友。这岂能视为愚钝?如今让他舍弃饥民,置流寇之乱于不顾,独善其身,实乃不可能之事。 他沉思良久,撰写两封书信,分别致张勉之大人和王府主事程源,将自身筹划与安排告知二人。 秋日的微风轻轻吹过,不经意间拂乱了他的发丝。低头看着那一缕缕被风拨弄的青丝,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他随手拿起一根发带,想要将发丝束起,却认出这发带乃镜尘之物......他留恋地抚摸着发带上的气息,彷如穿过那人的乌发,心中一阵悸动。那发带仿佛承载了岁月的沉淀,带着一丝丝温暖的香气,如同那个人的笑容一样,让人沉醉其中。 觉枫慎重地将发带系于发间,仿佛通过这一举动与镜尘拉近了距离。近期,他身陷琐事,难觅宁静,然而此刻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 他使劲儿怔了怔微微肿胀的双眸,从灾民中传来的消息,署州已然为流寇占据,他们唯有以棋州为据点。再赴棋州,心绪天翻覆地。 心中尚有未了之事,他步履匆匆至方仲简居所,轻叩门扉。秋闱临近,书院平日应是书声琅琅、热闹非凡之处,然而如今,半数学子家中遭受波及,另一半亦心神不宁、忧虑重重。 书院之中,无人能静心向学,院落的秋叶飘落满地,亦无人收拾。 门开后,方仲简露出头来,他的眼神、鼻子、耳朵和嘴巴都显得异常紧张,显露出机警神态。 看到觉枫后,他先是愣了一下,脸色迅速变红,结结巴巴地说:“山、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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