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也不用等到明天了。”沈晏清当机立断,“我们今天就走,现在就走。” “好。” 白衡寻思天上那两位尊者打完了架,说不准就要来找沈晏清,可不能让这个黑心肝的毒夫知道他和明鸿、谢璟之间的瓜葛。自己阴差阳错地从两位尊者手上拐了人跑,已经是祖坟冒青烟,走了大运了。 先前他停在客栈多日,只是因为沈晏清身受重伤没法挪动,现在能走了自然是要立刻走、走得越远越好。 他们不仅要去东域。 白衡甚至早在喂沈晏清吃元一重回散前,就想好了,他们要去那座困住他上一个百年的“无声地”。他决定带着沈晏清去只有他们两人的海岛上,从此远离人迹,用他的余生永远地监视沈晏清,惩罚沈晏清,也惩罚他自己。 沈晏清将碗搁在床头,跳下床,他穿着靛青的毛绒夹袄,里面一条湖蓝色的云纹绣水罗裙,黑发如瀑,一张俏脸美得冷艳照人。 不论是谁,一眼准能瞧出他是个身材高挑清瘦的男人,可见他虽然穿着小姑娘穿的裙衫,却不会心生怪异之感。 白衡领着人下楼,想到沈晏清重伤未愈无法和他一同御剑赶路,寻思着去买两头脚力不错的妖兽,套了骡车,让沈晏清坐在车上。 走到一半,客栈鸦雀无声。 白衡抬起头,楼下食客个个目瞪口呆、睁大双眼地看着他们俩人,更准确的说是看他身后跟着的沈晏清。惊艳之色在他们的每个人眼中。 这一幕不可谓不熟悉。抚云宝塔下,沈晏清悄然出现在他身后的那一天,满堂寂静唯他光彩,也就是这样了。 白衡忽然觉得浑身不舒服,一个转身,直接将正亦步亦趋跟着他的人整个抱起,借口道:“你走得好慢。” 沈晏清可不觉得自己走得慢。 他一下子想到原因,凑在白衡的耳边问:“爽不爽?” “爽什么?” 沈晏清低声说:“你瞧他们看我的眼神,这世上有多少人爱我,可偏偏我昨晚上躺在你的床上。还不够你爽的吗,还不够你得意的吗?” 白衡脑子一炸,头皮发麻,晕乎到自己买了骡车、买了两匹多脚马,晕乎到沈晏清坐在骡车上,他坐在车前赶马。 沈晏清戴着个丑丑的黑面具,身上的衣服也被白衡换成了新买的灰衣。他通过面具上一对眼孔,看白衡喝醉似的干了一下午的糊涂事,不明白自己一句话怎么有这么大的杀伤力,琢磨天要什么时候才能变黑,他要偷偷亲一下白衡的脸颊,坏心眼的让白衡干更多的傻事。 骡车一路朝东,从南陵城横过去就是琴川。 琴川不同于南陵、太华这种主要由修仙者构成的大型城市,由太墟天宫统治的琴川占据了中域将近三分之二的肥沃土地,是有凡人城镇和凡人国度的超等势力,其中等级制度森严苛刻,民间尤其盛行祭祀、卜卦,有许多忌讳的风俗。 多脚马日行千里,在日落前,他们到了琴川一个叫做寿春的小城。 刚到酉时,几个守卫正在合力推门,将要锁城。 白衡半点不慌,骡车不疾不徐地刚在将合上前过门。他要再走,几十个士兵举着火把围了上来。 这座城正在一条官道上,常有修仙者出入通行,这些个凡人对白衡驱使的多脚马也不觉得奇怪。 举着火把的士兵分立两队半,中间一个穿着红巾盔甲的大汉走上前来,先是恭敬行礼问:“可是天宫的大人?”
第202章 “不是。” 寿春城隶属太墟天宫,底下的人有此一问,实在稀松平常,奈何白衡做贼心虚,他刻意不敢看沈晏清,“怎么了,我们不是太墟天宫的人,你们今晚就不准我们在城内留宿吗。太墟天宫有这样的规矩和道理吗?” 他话多到反常,好在寿春镇看守的小兵并不知道他根底。 沈晏清一眼就看出他在紧张了。 当着人的面,他没问白衡在紧张什么。 问话的首领再鞠躬行礼说道:“没有的事情。这寿春城您想留多久,就留多久,我们不过是多嘴一问而已。” 白衡一扬马鞭:“那就快滚。” 多脚马受了刺激,抬了蹄子就要冲过去,守卫的士兵仍不散开。 士兵首领不卑不亢的说:“在下的话没有说完,恕在下不能放阁下通行。” 白衡此时已在怀疑,是不是太墟天宫的人设了陷阱,要抓他们。 要他驱马践踏平民,他做不到,白衡勒住缰绳,不耐道:“那就快说。” “刚刚在下之所以有此一问,并非厚此薄彼,厚待天宫的使者,而薄视过路的旅人,实在是城内现在出了乱子。” “我们寿春城半月前上报,想要请天宫的使者来处理此事,但使者迟迟不来。” 士兵首领道,“没办法,我们请了几个过路的修仙者大人帮忙,但他们也束手无策。我瞧着二位青年才俊,想必是修仙者中的佼佼者,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两位大人帮我们看看。” 沈晏清半躺在骡车上,听到这儿,他“嘿”地一笑:“你要用什么手段请?” 士兵首领也“嘿”地一笑,他指指城门:“自从月前出了事,我们寿春的阵法就开了,现在这里只进不出。本来你们二位要是在城门等一等,我们告诉你们这件事,二位要是不想管,掉头就走,我们也拿你们没办法。但现在我们同生共死了,我不请你们,性命所迫,这个忙你们不得不帮!” 沈晏清一眼望去,城墙上果然有一层淡蓝色的光波。 一旁白衡不待多言,已弹剑出鞘,他在几十个士兵的惊呼和沈晏清追随的目光中,一跃而上,横剑劈下,一剑既出,三道剑影后发先至,齐齐斩在这阵法上。 阵法顿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但转瞬,黑色的符文鱼似的在光波上若隐若现的爬过,蓝色光波上的裂缝像是呼吸般在张合之间愈合了。 白衡收剑入鞘,这伙人既然以阵法要挟,是不能轻易脱身了。他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不如将这些人都杀了。 这个念头没有成形,他悚然一惊,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且不说就算杀了人也不一定能解开阵法,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怎么能将杀人当做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呢。 这样暴戾的念头自白衡复活以来,时时刻刻又若有似无地引诱着他。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吧,什么事,我帮你。” 守卫的首领见此状,总算松了一口气。 先前也有修仙者得知此事后或者见过这件事后,当机立断就要逃走的,但他们走到城门下,见识到这道由太极宫千年前就此设下的子母同哭阵后,就不再打这个阵法的主意,而是转头想要用杀掉守卫的法子,强迫他们打开阵法。 这样做的人有不少,这半月来,在他上任前的二十八个护卫队首领都是这样被杀掉的。 虽然白衡抽剑攻击阵法的行为确实是将他吓到了,但好在这个年轻人不是个嗜杀的歹人,否则他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阁下心胸宽阔真令……这个令在下佩服。”守卫的首领恭敬道:“在下姓张,单子一个宇。半月来,经过的修仙者不少,但能真正伤到这阵法的人,可真是前所未有了。您是有些真本事的,不知道怎么称呼。” 沈晏清这时也看着白衡,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狠毒到说不准在心里盘算什么时候要了他的命的老公叫什么。 白衡说:“不用称呼,随便怎么叫。” 张宇不强求,他侧目看向沈晏清,客气而自信的说:“您的同伴已经试过一回了,你要去再试一试吗?” “这个就不用了。”沈晏清说,“我的本事可没他的大。” 纵使是太墟天宫,也不会在所有的城镇都设置这种等级的高阶阵法,寿春城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凡人城镇,底蕴应该不一般,沈晏清琢磨,能难倒寿春城以及一众过路修仙者的事情,应该更不简单。 至于是怎么个不简单的办法,他瞧这一行人,尽管面带愁容,但身上血气旺盛,并不是因为饥荒。 寿春城只进不出的阵法是他们自己激发的。 这里能体现出的内容太多,为什么,为什么要限制里面的人出去? 倘若只是城内有大事发生导致威胁城民生命,或者有魔修发狂杀人,这些人不应该一起逃得远远的吗,怎么反而要留在死路里? 除非—— 城内的人一旦出去,会将什么可怕的东西扩散出去。 难道是什么可怕的瘟疫? 不,如果是疾病,他们留修仙者进来做什么,不该斥重金请大夫开药熬药吗。 更何况他们既然能有“只进不出”的觉悟,就该在城门树块牌子,上书:“这里有病,快逃!”怎么还要骗人进来。 一定是比疾病更加棘手的问题。 这么一来,寿春城上书请太墟天宫使者,却迟迟没有人来,就实在值得深思这背后的意味深长了。 沈晏清换了个思考的角度,如果他是太墟天宫的使者,他是故意不来,是为什么? 因为救这些人的代价比让这些人死亡的代价更大。 而从这些守卫并不埋怨太墟天宫的所作所为来看,连他们自己都认可这样的选择。 如果让寿春城内的人都死了,事情就能得到解决吗—— 沈晏清一时忧心忡忡,搞不好他和白衡到不了东域,要先死在这寿春城内。 张宇叫了人将多脚马牵去护卫队的马房,那骡车一块带走了。 沈晏清没了骡车坐,白衡瞧他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在他面前晃了两圈。沈晏清忧心寿春城的事情,白衡当他嘴巴硬,将他扛起来背着他走。 张宇领着两人走到一个客栈前,那客栈一块竖着的黄幡招牌,朱砂红的五个大字“天下第一面”,再一块横着的牌匾上写福来客留。 一眼望进堂食的一楼,里面桌椅都是用极厚的实木做的,边缘坑洼不平,刀痕一道道地在上面刻过。 已经不是饭点的时间,几个食客还呆坐在这里,个个桌前摆了一碗放冷的白面。 三人进了客栈,白衡惊讶的发现水月洞私奔的陈飞云和殷临两人竟也在这些呆坐的食客中间。 两人皆面色苍白,仿佛是受过什么惊吓,瞧不出有没有受过外伤。 他转念一想,想到陈飞云和殷临私奔或许就是从这条官道上走的,进了寿春城并不奇怪。 张宇带着他们上到客栈最顶层的第三层,再走到楼道的尽头,那是最后一间空房。 这空房不怎么大,连个歇脚的板凳都放不下,一眼瞧见一张床,一个临街的窗户,别的再也没有了。 张宇关上房门,白衡同时将背着的沈晏清放到床上,沈晏清同时用脚尖勾住白衡的小腿蹭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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