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秋天到了的缘故,天气转凉,玻璃门也变得冰冰凉凉,有些冻手。 他收回手指,无助地搓了搓。 印象里,学长从来不会这么尖酸刻薄地说话,虽然有时也会说他太过懒散,但在他焦头烂额赶deadline的时候,也会心软地借他作业抄。 学长……居然是这样看他的吗? 路杳抿了抿唇,心情复杂。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傻,学长嫌弃他成这样,他居然一点都没感觉到,还一心认为对方是个不错的人。 “教授对他可好啦,课题一团稀烂地交上去,也笑容满面地夸夸夸,不像对我们,总是垮着张老脸凶,骂你是猪脑子,骂他是猪脑子,我看路杳才是小猪脑子呢。”又有人说话了。 话音落,引起一片哄笑。 路杳粗粗辨认了下,这片笑里夹杂着四五道人声,而他所在的这个课题组,刚好也就四五个人。 他被所有人笑话了。 他们说他是小猪脑子。 但更恶毒的话还在后边,也是那癫公挑起来的:“你们说,杳杳会不会和教授有一腿?” “啊?”有谁极夸张地抽了口气,“教授六十多岁一老头,还能行吗?” “那可说不准。”学长出言嘲讽。 “那杳杳可太不挑了,找教授……啧啧啧,还不如找我呢。他哪次小组作业没抄我的?” “杳杳可看不上咱们,他更宁愿和外面的野男人鬼混。上次我去送慰问品,被他关晾在门外快一个小时,好说歹说才愿意收。”癫公道。 “嗤,瞧把他能的。”一人不忿道。 “要我说,都怪我们给杳杳的好脸太多了点儿。这种心高气傲的小美人,就该多治治。” “没错,前辈说得太对了。” “诶,还是别说那么过分吧。杳杳喜欢谁是他的自由,我们管不了。”好久才有了句人话。 “那他别给我们课题组拖后腿啊。”学长嗤之以鼻道,“我不是说生病不准休息,他要是真生病也就算了,可他居然和野男人鬼混。” “咳,玻璃门外有个人影。”先前那人说道。 原来他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心虚了。 “我看那身形,好像是杳杳。” 此话一出,玻璃门后倏然一静。 半晌后,学长淡淡地开口道:“请进。” 礼貌、客套,仿佛他们不知道门外站的是路杳,仿佛他们将要接待一位无关紧要的访客。 路杳深吸一口气,没有逃。 换做以前,他一定会“哗哗哗”掉小金豆子,逃回宿舍哭一整天,然后向学校递交退学申请。 但是现在他不会了。 虽然心酸得厉害,但他觉得,他还不至于为了这群烂人掉眼泪。 他、他为顾医生掉掉就足够了。 而且,他也不想就这样逃走,坐实这群人说他拖课题组后腿这件事,他脑子是笨了些,在项目上帮不了太多忙,但他也不是什么也没干呀。 金属轮滚过滑轨,玻璃门缓缓滑开。 看着路杳瘦小的身形出现在外边,课题组四五个人都有些惊讶。 以他们对路杳的了解,这脆弱爱哭的小东西被凶一句重话,都要立即红了眼圈,他们刚才那么过分的话,足够路杳藏被子里哭上一整天了。 “我病好了,从今天开始回课题组。” 路杳语气冰冷,骄傲又倔强。 搁下这句话后,就目不斜视走进研究室,来到自己阔别已久的工位,将覆满灰尘的桌椅一一清洁干净。 两三道探究的视线落在他伶仃的后背打转儿,后来只剩下一道,学长的那道。 杳杳性子软,稍微吓吓就眼眶红红要哭不哭的,可爱得厉害。他以前就经常隐晦地欺负杳杳,记得有一次把小笨蛋欺负狠了,吓得小笨蛋连着几天忙前忙后地向他献殷勤。 那感觉,不得不说…… 真特么爽死了。 那之后他故技重施,爽了好多次。 他早就对杳杳怀了不干净的心思,也爱极了杳杳呆呆软软的性子,可他今儿瞧着杳杳这冷冰冰的模样,还真是…… 别有一番滋味。 “教授说你的作业可以延期一周再交,大概还有十天左右吧。”他踱步到路杳的工位旁,胳膊搭着挡板,居高临下,“你要自己努力,杳杳。”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 也许是杳杳请了病假,大半个月不见人,叫他有些想得慌;也可能是杳杳不知检点,生病期间还和野男人同居,让他心生嫉妒 ——他总是抑制不住内心深处对杳杳的凌虐欲,就想着欺负杳杳,欺负到哭出来才好。 “哦,知道了。”路杳干巴巴地回。 他看也没看学长一眼,收拾干净工位就坐下来,取来一沓资料装模作样地看—— 看不懂,但他看得很认真。 学长不高兴:“杳杳,你装什么?好像你能看懂这些资料一样。你就是靠着抄作业才能留在我们课题组的,你能不能认清现实?” “那你把作业拿来给我抄啊。”路杳瞥他。 理直气壮的。 学长一噎,旋即可笑地拍拍路杳手中的资料:“你这是求人的语气吗,杳杳?没有我们,你以为你毕得了业?” 路杳扭头瞪他,像一只气鼓鼓的小花猫。 “可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他反驳道,“我会负责研究室的所有后勤工作,我帮你们带早饭、扔垃圾、清洁工位……以换取你们在课题上的帮助。” “我承诺的那些事,我都做到了。”路杳道。 反倒是他们天天推三阻四,要他低声下气地求,才愿意给他作业抄,以至于,后来还发生了天台告白的事。 学长的脸色难看起来。 他竟不知道路杳还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一面,唇瓣一张一合地露出小白牙呛他,好像自己多么聪明似的,未免太欠收拾。 “那些事随便叫一个保洁来都能做,能与我们做研究的比吗?”他傲慢道,脸上隐隐显出狰狞。 他忽然很想给路杳一下—— 轻轻打那么一下,好打破路杳冷淡的表情,打得他惊慌失措地哭出声,拽着他的裤脚求他。 可他刚起这个念头的瞬间,一阵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感陡然攫住了他,这恐惧感仿佛是从骨髓中冒出来,使他骨骼战栗、冷汗顿生。 他差点儿狼狈地哆嗦起来。 好在他控制住了,同时也不敢再想给路杳两巴掌这件事。 他只能在嘴巴上找回点面子:“我们答应帮你,只是看你可怜,你别不知好歹、自取其辱。” “我求你们了吗?你们要是不乐意,一开始拒绝掉就行。何必先使唤我当保洁,现在又反悔?”路杳寸步不让,像个小辣椒。 和顾医生闹分手,他真的很伤心。 这伤心让他成长、让他冷酷、让他忘乎所以,让他觉得顾医生以外的人都糟糕透了,所以他要毫无顾忌地…… 怼死他们。 得罪人怎样?抄不了作业又怎样? 大不了退学回家,躺平混吃等死,反正他本来也没有太大的人生追求。 之所以读研,也是因为这位教授是他已故父母的朋友,盛情难却,他才苦读好几个月,考进这所研究室。 他了解教授的好意,无非是怕他孤零零闷在家里,闷出毛病来,所以让他出来多见见人。 可是多见见人又怎样? 遇见顾医生那样好的人,偏偏不能长久相处;回到课题组找他的“老朋友”,却发现这些人只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随意贬损的对象。 烦死了,他讨厌这些人。 他讨厌这个世界。 他只想躲在自己与世隔绝的小窝里,过与世隔绝的糊涂日子,最好能遇到一个顾医生那样的室友……遇不到也行。 “哈。”学长无话可说,气急败坏地走了。 整个下午,研究室的气氛压抑得恐怖。 晚上,路杳是最后一个离开研究室的,走出大楼时夜已经很深了,学校里见不到什么人,摇曳的树影打在墙壁上,似鬼爪张扬。 他失魂落魄地往宿舍楼走。 他猜顾医生很可能已经搬出他的宿舍了,而他在研究室呆坐一下午,就只看完了两页资料。 他真是一个蠢东西,一个废物。 再然后…… 蠢东西发觉自己被跟踪了。
第139章 别在这里发癫 路杳所在的大学建校已有百年,研究室位处老校区,建筑古朴、植被茂密,每年开放日都有大批游客进校游览,络绎不绝。 路杳挺喜欢学校里的环境—— 寂静、清幽、典雅,比新校区网格般单调的规划和鳞次栉比无趣的方块高楼,更具历史底蕴和自然气息。 然而到了夜晚,这自然气息就截然变样。 冷风瑟瑟、树影幢幢,路灯掩在树荫中、光线昏暗,还有一盏坏的,隔着好远就能看见它癫痫似的直闪,闪一下、灭两秒、再闪一下…… 路杳心里苦,觉得路灯犯癫痫还挺有意思。 他慢下步子,盯着路面忽明忽暗的光影发呆,甚至还想,要是这会儿他手里有瓶酒,再有音响放点儿音乐,他高低要整两口、蹦跶几下。 也就是这是他忽然发现,路灯下的影子…… 除他自己外,还多出了一道。 时近午夜,除了通宵自习室里挑灯夜战的卷王,学校里应该没多少人还醒着,并且碰巧在外边闲逛。 这儿是老校区狭长的过度地带,黄绿的落叶木分隔出好几片泛着泥土潮湿气息的小操场—— 离教学楼、办公楼以及宿舍区都很远。 这个时间点,不该有人在这里晃悠。 除非那个人有着半夜健身的怪癖,或者失恋中需要一个抱头痛哭的地方,又或者…… 他是坏人。 路杳警惕地盯着多出来的那道影子—— 自从他停下以后,影子也停下了,就那么静静地缀在他身后,自以为没有暴露,殊不知路灯早已照出影子跟踪者的意图。 路杳深吸一口气。 他怕的要死,血液慌乱地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让他热扑扑地红润起来,像个煮熟的虾子……还要可悲地哆嗦两下。 好在,他拼命忍住了哆嗦两下的冲动。 然后提起不太有力气的两条腿,牟足了劲儿往小操场边上的树林里边跑。 影子愣了下,奋起直追。 可怜的路杳才跑出两步路,就被黑影追上,他仓惶万分,拾起地上的一截枯树杈子,转身就是一顿狂戳乱刺瞎比划。 “啧,杳杳,你别招人笑了。” 见行踪被发现,黑影索性不装了,他抬手打掉路杳手里蠢兮兮的小木棍子,从阴影中施施然走到灯光下。 路杳震惊地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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