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纯牵了两匹马过来:“多谢二位前辈援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若二位不嫌弃,请上此马。” 任逸绝与他玩笑:“你是要请我们到东浔城去?还是赠马由我们路上代步?” “这……”崔景纯于斩妖除魔上甚是干脆利落,于人情事故上就稍逊一筹,闻言红了红脸,垂着脸道,“二位前辈已至东浔城,又救了我等性命,我意当然是想请二位前辈移驾城主府中,由我略尽地主之谊,更何况此獠杀了数名弟子……” 他语声渐小,想到若二人真要离开,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一时间生出几分不知所措来。 任逸绝并无刁难之意,便将话题接过:“既是如此,那我等却之不恭,不过一匹马就够了,你们七人三骑,未免太委屈了些。” 崔景纯顿时松了口气。 千雪浪淡淡道:“难道我们三人一骑,就不委屈吗?” 他无意叫人难堪,只是坦诚直言。 “哎呀,殷无尘如今被玉人打昏,怎能算是一个人,最多只算半个物件。”任逸绝将殷无尘抛上灵马,笑道,“咱们还有话问殷无尘,若将他放在崔家弟子马上,只怕他还没到东浔城,已被大卸八块。” 七名弟子逃生之余,渐感悲痛,听了任逸绝此言,纵是实情,心中难免哭笑不得。 任逸绝又眨了眨眼:“还是说……玉人要放我与殷无尘两人独骑,若他突然醒来将我掳走,那玉人岂非得不偿失?” “殷无尘对你的忌惮,远胜他们七人。”千雪浪并不吃这套。 任逸绝道:“远不及玉人。” “这岂非更证明你的不凡。”千雪浪跃上马背,转头去看站在原地的任逸绝,淡淡道,“我不过是供你驱使的利刃,纵然无我,你也会想出别的办法。” 任逸绝的神色微凝,还不待他说什么,千雪浪又道:“上马来。” 既是如此,任逸绝也不好说些什么,便上马坐在千雪浪身后,灵马虽不在意三人的重量,但毕竟体型如此,加上一个晕厥的殷无尘,空间就稍显得拥挤几分。 “玉人会骑马吗?” 任逸绝正要去拿缰绳,却见千雪浪侧过脸来瞧了他一眼:“有什么不会的。” “玉人虽是全才,但此次还是叫任某一展骑术吧。”任逸绝闷闷一笑,还是伸手将缰绳握住,把千雪浪困在自己双臂之中,“没冒犯玉人吧?” 千雪浪本就生得高挑,被任逸绝这般一搂,只能被迫偎在他怀中,淡淡道:“我若说冒犯,你会松手吗?” 二人贴得极近,说是耳鬓厮磨也不为过,任逸绝脸上微微一红,安抚道:“请玉人忍耐一二。” 七名弟子则由修为较高的照顾修为较低的,皆是双人同骑,唯独崔景纯一人得一匹马。 崔景纯便驱马过来,与二人并行,邀请任逸绝道:“三人一骑,确实稍显拥挤了。前辈不妨到我马背上来?” 千雪浪口吻冷淡:“过去。” 任逸绝只好换乘一匹马,看着千雪浪无限哀怨,见他无动于衷,又叹道:“那玉人可要看好殷无尘,绝不可叫他逃了。” 千雪浪的面容掩藏在帷帽之下,瞧不出神情,只听他淡淡应了一声,算是答应。 众人回程,因各有损伤,精神皆不太好,马儿便行得缓慢,还有几名年幼的弟子已伏在他人身上哭泣,一时间呜呜咽咽,尽是悲声。 崔景纯眼睛一红,几乎也要哭出声来,勉强忍住伤悲,清了清嗓子后道:“方才前辈说,脱险后便告诉我姓名,不知现在能说了么?” “我姓任。”任逸绝道,“名唤逸绝,奔逸绝尘的逸绝。” “原来是任……”崔景纯正要说话,身子忽然僵住,不禁睁大双眼,轻轻地念了一遍:“任逸绝,奔逸绝尘的逸绝。” 脑海之中,仿佛又回到六岁时的光景。 那一年他随着父亲南下,途中也不知是为着什么事情闹了脾气,便一路跑了出来。 转眼间天就黑了,崔景纯饿得心如火烧,不见有人来寻,心中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只觉繁华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却皆与他毫无关系,不由得更感孤独伤心。 崔景纯年纪虽小,但怕丢丑,就悄悄避开人群,拐进小巷,找了一间大门紧闭的宅子,坐在人家的台阶上流眼泪。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走到他身前来,递过一碗米饭,那米饭上盖着鸡腿青菜,还浇了些肉汁,搁着一柄羹勺。 “娃娃,你为什么伤心?”那人道。 崔景纯抱紧双臂,不停吞咽口水,警惕十足,哽咽道:“关你什么事!” 那人哑然失笑:“倒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你纵要伤心,也当吃饱饭才有力气,饿着肚子怕要昏头。” 他将饭碗轻轻放在地上:“这是我自酒楼买来的,你害怕的话,可以找个安全所在吃。” 崔景纯听他语声体贴,不禁捧起饭碗,嗅着碗中饭香,辘辘饥肠实在难以忍受,若非自幼家教严厉,几乎要埋头进去,他艰难挪开目光,又小声问道:“多谢你了,那……你叫做什么?我……我叫崔景纯,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这些许小事,谈什么报答。”那人道。 崔景纯甚是倔强:“你若不告诉我名字,这碗饭端走好了,我不吃。” “呵,你既有这般志气,好罢,我便告诉你。” 崔景纯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姓任。”那人道,“名唤逸绝,奔逸绝尘的逸绝。” “啊!”崔景纯眼睛一亮,“我学到过,昨天爹爹刚教过我。” 之后的事,崔景纯已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那人飘飘然离去,没入人群当中,如梦似幻,若非手中饭碗,仿佛从未有过这一场奇遇。 待崔景纯将饭吃完,准备离开这个地方时,父亲总算到来,原来他早已知道自己的下落,故意不露面,是想叫自己长些教训,少发大少爷的脾气。 他被父亲抱在怀中,重返繁华街道,望着远方人流,不断搜寻,总盼望着还能再见那人一面。 多年已过,脑中记忆逐渐淡去,那人相貌也已模糊,唯这几字,仍记得分毫不差。
第26章 易地而处 崔景纯全身一震,几乎要摔下马去,还是任逸绝一把拉住缰绳,稳住二人身形。 “怎么?”任逸绝关心道,“是伤到何处了吗?” 崔景纯几乎胡言乱语:“不……不是……” 另一旁的崔慎思也催马赶来,与千雪浪一左一右夹着崔景纯并行,满面担忧:“景纯,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崔慎思话才说完,瞧见任逸绝驭马前行,其风姿潇洒优雅,实难言说,若非他搂在怀中的是与自己一道长大的崔景纯,堪称一对璧人。 也许是因为太过熟悉,崔慎思心中只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古怪,不知该如何表达。 崔景纯却没想这么多,心中激动之情难以压抑,禁不住道:“十五年前,郦城城西的一条巷子中,任前辈可还记得遇见过一个六岁的幼童?” “十五年前……” 任逸绝自听见名字时已认出他来,但仍故作踌躇,含笑回应。 “确实是有个心气甚高的小娃娃。他似是与家人离散了,又甚是戒备,我便买了碗饭请他吃,他却索要我的名字,若我不给,就不肯吃饭。” 崔景纯脸上一红,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羞赧:“任前辈,当年郦城的一饭之恩,我……我心中永远铭记。” “原来任前辈就是……”崔慎思讶异道,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还真是有缘。” 崔慎思身后的那名年轻弟子许是因为年纪还小,性情也活泼些,他本是萎靡不振地靠在崔慎思身上,闻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如此说来,任前辈已救了少城主两次!所谓救命之恩,涌泉相报,看来少城主此番是要涌江相报了。” “什么涌江相报。”崔慎思举起剑来,轻轻用剑柄敲了下那年轻弟子的脑袋,“我看你是真要想想怎么对二位前辈涌泉相报。” 任逸绝微微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更何况任某此番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当真有什么功劳,也是玉人之功。” 这话便将众人目光引到千雪浪身上。 千雪浪头戴帷帽,身后是昏迷不醒的殷无尘,他虽是不声不响,但众人见着他时,总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恐慌。 这恐慌既是对实力的认可,也有天性上的恐惧之情,正如幼兔偶遇雄狮,纵然雄狮帮忙咬死了饿狼,也并不妨碍这恐惧的转移。 “他们的感激,我并不稀罕。”千雪浪淡淡道,“任逸绝,你也感激我么?” 听闻此言,众弟子不禁面红耳赤,却也知是实情,以千雪浪如此实力,看不起他们这些小辈也属常情,又悄悄竖起耳朵,听二人交谈。 “哎,任某怎能不感激。”任逸绝无奈,“玉人又有什么问题要问?” 千雪浪道:“方才你我同行,为何不许我立刻出手?” 此言一出,众弟子无不愕然,皆生出满腹的疑虑,可少城主刚认下这幼时的恩人,众人又才受了救命之恩,因此千万个疑问就在嘴边,却无一人出声。 任逸绝看他们的神色,哪能不知这群少年人在想些什么,心中不由一叹:玉人啊玉人,你心若冰雪,却不知道红尘繁杂,这话真是害我好一番解释了。 “我们二人来时,见虎妖作乱,并不知他是血魔。”任逸绝道,“只知他有可能伺机而动,是也不是?” 千雪浪道:“我又没问这个。” 他语调冰冷,却无人敢质疑话中真假,弟子听了这番话,心中稍觉松快了些。 “之后我见虎妖涨皮而破,才想到是血魔的陷阱。”任逸绝又道,“以血魔之残忍凶性,玉人与我同出,他心知必死无疑,那么玉人认为,他会怎么做?” 千雪浪沉默。 众弟子却如听师长授课一般,得此考问,皆纷纷冥思苦想。 崔慎思垂头思索片刻道:“困兽犹斗,更何况血魔,他必定……他必定……” 他忽然恍然大悟,惊呼一声:“为奋战到底,血魔必定多杀几人,他那邪法诡异,正好补充。” 至于补充什么,如何补充,已不必多说。 “不错。”任逸绝轻声一叹:“那几名弟子已死,可你们犹生。殷无尘与我交过几次手,此人胆大心细,又甚是骁勇,若是迫他太紧,他必存鱼死网破之心,纵然杀不了我,也定会将你们统统杀死。” 千雪浪道:“所以,你以自己为引,又以言语拖延,就是为了让他吸收血肉,愈合伤势,保留一定的实力。如此一来,血魔必将你先视为目标,纵然我再出现,他也必定心存侥幸,觉得能够逃生。” “玉人果然聪慧。”任逸绝道,“那几名弟子已死,虽然可惜,但死后还能挽救生者的性命,也不算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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