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样貌虽老,但目光仍如雄狮一般凶猛惊人,扫过众人,凛然生威,众弟子无不失色惊慌,纷纷低下头去。 崔景纯顶着压力答道:“是……是的,爷爷,方才就是想禀报你老人家这件事……” 崔玄蝉看了爱孙一眼,又转向崔崇庸,强忍火气:“你这蠢货!自己是个大豆包,还带上一群小豆包,倘若不是小玉人动手够快,让这魔奴把你们这群来送菜的豆包生吞活剥,到时候修为暴增,化身成魔,边吃边补,只怕我将他击杀时,整座东浔城里也仅剩我跟小玉人两个活口了!” 崔崇庸哑口无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来问你!我让你戒严,你不听,乃是犯上!你若真有本事,能自己做主,那我也不怪你,可你做代城主做了几十年有余,却仍无半分对敌经验,少思错察,于情况毫无掌控!”崔玄蝉喝道,“别说帮忙,你连不要添乱都做不到,你还认为我是小题大做!” 崔玄蝉见到殷无尘的尸体时,还未有什么感觉,等无知无畏的儿子爱孙一同到来,才忽涌起后怕,一腔怒火越涨越猛。 崔崇庸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面如死灰,不敢多说什么。 崔景纯壮着胆子道:“爷爷,爹也是关心你。” “关心?”崔玄蝉朗声长笑,听不出是喜是怒,厉声道,“你们活跳跳的有此心,我很欣慰,若你们死板板地躺在这里,那我岂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崔玄蝉这般连声怒骂下来,莫说崔崇庸本人,就连其余被波及的弟子也吓得哑口无言,不敢出声。 除了崔家人之外,还有一个人面如土色。 那就是任逸绝。 殷无尘已死,按理来讲危机已解除,可任逸绝却觉真正的危难这才开始。 而且这危难远比殷无尘更难处理。 因为这个麻烦叫做崔玄蝉,准确一些,是清阳崔氏现任家主兼东浔城城主兼落星君的崔玄蝉。 尽管会叫崔玄蝉为落星君的人,时至今日,已无几个还活着了。可他人的死亡,又不意味着崔玄蝉实力的下降。 好巧不巧,任逸绝曾听人提起过“落星”二字的由来。 崔玄蝉在少年时期偶得过一块天石,炼化之后,竟得十颗灵气浓郁的珠髓,他便以珠髓练功,进展飞速,珠髓溃散后竟未化为灰烬,反倒散作无数星砂,成为与崔玄蝉心意相通的法器。 这星砂变化万千,随他心意而动,可幻化世间万物,当是时曾有人形容崔玄蝉出手,其景如九天碧落,万星皆陨。 “落星君”之称便如此传扬开来。 至于任逸绝为什么会想起这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来,当然是因为已死的殷无尘。 人,是他们带来的人。 魔,是在城主府出现的魔。 死,是崔家众人遭此残忍的毒手。 任逸绝忍不住悄悄问了千雪浪一句:“玉人与崔玄蝉的修为相比如何?” 千雪浪一向很诚实:“他更强。” 任逸绝礼貌道谢,习惯承担起两人之中思虑更多的责任,面色十分沉重,发现做不做千雪浪的道侣在生死攸关的大事前暂时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对于任逸绝这样的人而言,一旦遭遇到无法以智力弥补实力的强者,滋生的不安感往往较常人更重。 任逸绝现在只希望崔玄蝉能变回方才和蔼可亲的家常模样,哪怕是问他跟千雪浪打算何时摆酒也不要紧。 无论如何,都比知道殷无尘是由他们二人带到城主府后,这位热情好心的老人家认为他们是不怀好意,决定变回落星君,让二人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九天碧落,万星皆陨”的风采这一情况要来得容易解决。 唯一的好消息是,千雪浪始终与他站在一起,这让任逸绝颇感心安。 千雪浪忽然开口:“你还要忙多久?” 他虽没指名道姓,但众人皆知他是在对谁说话,不由得纷纷转过头来,面露惊骇之色,就连崔景纯都怔住了。 任逸绝已从安心变为绝望。 “虽然我做这个挂名城主不管俗务很多年,但毕竟府里出了这种大事。”崔玄蝉余怒虽然未消,但也不至于对千雪浪发作,“等会儿族老们大概就要来找麻烦了,再说还有各种麻烦要收拾,怎么着也还要一会儿吧。” 千雪浪道:“那这具尸体我带走了,你忙完来明月烟楼寻我。” 崔景纯本想说些什么,可过于惊讶,一时竟然忘言,只见千雪浪躬身搂起殷无尘的尸身,携住任逸绝的手,就这般撇下不知所措的众人离去了。 不知所措的人之中,仍然有任逸绝。 方才与千雪浪分别后,任逸绝就在城主府里寻找崔景纯,一路虽有不少修为低微的仆从遭遇毒手,但好在巡逻弟子还算训练有素,临危不乱,数人及时结成灵阵抵御魔气,没再扩大伤亡。 不过这些巡逻弟子抵抗已是吃力,自无法再随意行动,只好将汇报情况的重任连同崔景纯的下落一同告知任逸绝。 等任逸绝找到崔氏父子时,崔玄蝉才刚现身,随口吩咐一句后就没了踪影,他只好先跟崔崇庸与崔景纯二人说明情况,这才有了先前众人匆匆忙忙赶往静山云居,见着崔玄蝉大发雷霆这一幕。 他仍记得入城前,千雪浪说过与崔玄蝉并无交情。 怎么才这么一时半会儿不见,千雪浪就与崔玄蝉成了如此聊得来的新朋友。
第31章 生性谨慎 两人回到明月烟楼,任逸绝顾不得自己接下来没地方可住,更顾不得可能会被崔玄蝉秋后算账,心中已有千万个疑问要出口。 最终任逸绝选择最重要的一点,指着尸体道:“玉人为何将他带回来?” “你听说过魔奴吗?” 任逸绝谨慎地思索道:“方才从崔城主口中刚刚得知,那是什么?” 千雪浪道:“我也不知道。” 任逸绝:“……” 任逸绝深吸一口气,避免自己就这样晕过去,将眼下能得到的所有线索理了一遍,试探性问道:“魔奴……是不是与殷无尘身上的变化有关?” 千雪浪“嗯”了一声:“崔玄蝉是这样说的。我只在殷无尘身上感到一股非常熟悉的魔气。” 任逸绝沉吟片刻:“熟悉的魔气,难道玉人曾在历练时与幕后之人动过手?” “不,我是在问天身上感受到过这股魔气。”千雪浪道,“而这股魔气的主人在六十年前,就应该死在师父手里了。” 六十年前死而复生的魔者,莫名魔化的殷无尘,魔奴…… “嗯……莫非那魔者在当年除魔大战之中,死里逃生?”人死成鬼,怨念生邪,这是常理,可任逸绝不信世上有死而复生之事,因此想到了最有可能的一点,“于六十年后,又再卷土重来,甚至控制了殷无尘?” “也许。”千雪浪仍端端正正地坐着,“等崔玄蝉来,问他就是了。” 任逸绝听这傲然自若的口吻,觉得甚是好笑,又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欣羡来,故意道:“殷无尘在城主府里作乱,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要是崔城主迁怒咱们,玉人要怎样办是好呢?” 千雪浪一怔,他倒是没想过这回事,却也不甚在意:“他真这样不讲理,我带你杀出去就是了。” 其实最初对于崔玄蝉实力的忧虑一过,任逸绝已想好各种退路。 排在第一的自然是利用崔景纯,不管怎样说,他们都救过崔景纯的性命,想来救命之恩总能约束着崔玄蝉不要怒极杀人,那么最多就是被扫地出门。 其二,就是千雪浪。崔玄蝉纵然强过千雪浪,可绝不会轻易与他动手,一来有失身份,二来难免要付出一些代价。 若崔玄蝉只是崔玄蝉,那也罢了,偏偏他还有一整个崔家要管,作为东浔城的象征,他绝不能受伤。 只是这主意虽与千雪浪的念头相似,但毕竟只是他的盘算,远不及千雪浪亲口说出来得这般贴心。 任逸绝心中又生出种种柔情来,口吻不自觉软下去,想着要待这人好一些:“玉人……玉人带我杀出去吗?我怕是要拖累玉人,若真那样,你自己逃走就是了。” 千雪浪淡淡道:“那咱们俩就死在一块儿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任逸绝知他并无别意,仍全身一震。 外头的崔玄蝉听得甚是腻味,心道:满嘴死啊活的,怎么显得我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还说不是道侣,真成道侣,还不知道这怎么肉麻恶心呢。 于是崔玄蝉进门来,咳嗽了两声。 任逸绝飞快地把神态收回去,自然地端起茶壶,做起绿云之前做过的事:“崔城主来了,我去煮水泡茶。” 他做这种琐事一向很自然,不怎么怕露丑丢怯,好像只是与朋友玩乐时甘愿多担些麻烦的寻常好人。 如果是对着崔景纯如此,倒也罢了,可他对着崔玄蝉与千雪浪仍是如此,可见心性之坚。 崔玄蝉看不出任逸绝的来历,倒也并不是很在意,到他这个地位与修为的人往往不需要再注意很多事,很多人了。 他坐了下来,等着上茶。 崔玄蝉的模样已经够像主人了——其实话倒也不能这么说,他本就是这座东浔城的主人,千雪浪的模样居然比他还要更像此地的主人。 当年的和天钧也是如此,他一进门来,当时主事的是谁来着……嗯……好像是白简书生解博识,那呆头书生都成了学生,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 倒像是和天钧发起的这场除魔之会。 不过也是,谁叫在场众人之中,和天钧的拳头最大。他能来,不知道多少人心里松了口气。 恍惚之间,崔玄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除魔之会的前一日,每张椅子上都坐着人,纵然过去了六十年光阴,他竟仍然记得每一张脸,还有和天钧的目光。 在白简书生做出安排的时候,对于恐怖的敌人,众人心中仍存有不安之感。 可当和天钧到来之后,望着他平静的面容,所有人的心,在那一刻忽然定了下来。 “魔奴是什么?”千雪浪将崔玄蝉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崔玄蝉的魂魄从六十年前归来,他回过神,老不正经地笑了笑:“哎呀,不等那位小兄弟过来一起吗?我瞧他不像你的侍儿随从。” “他不是。” 千雪浪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要等任逸绝,他心中往往只想着自己,还没习惯再装入一个人。 想到方才任逸绝的确对此很好奇,千雪浪补充道:“是要等他。” 崔玄蝉认识的无情道人相当稀少,有成者更是屈指可数,凭借对和天钧的了解,他忍不住再次询问:“你们当真不是道侣?” 千雪浪注视着他,不再多言。 崔玄蝉只好认输:“好吧,不是就不是,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只是生性谨慎,爱多确认一下。你不高兴就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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