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肤化为鸡皮,红颜顷刻白骨,瞬息之间,正在更换灯烛的绿云化成一具干尸,魔气自她七窍之中逸出,壮大许多。 千雪浪拔刀便斩,刀气甚威,前路上飞舞的魔气难承其势,连抵抗之力都没有,顷刻间消弭无踪,连同路上花草,一并叶碎蕊消。 流窜觅食的魔气过于杂乱,城主府中开始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千雪浪眯起双眼。 他隐约能感到,殷无尘正在变成某种更恐怖的,更难以想象的存在。 这魔气只是凭借他的本能在壮大自我。 他在魔化。 这时任逸绝已赶至,又喊道:“玉人?这是怎么回事?” “快离开!寻个安全地方躲起来。”千雪浪寒声道,“殷无尘要成魔了!” 任逸绝一时惊住,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千雪浪追入院中,不禁思索。 魔气凶残,如今之计只有先寻巡逻弟子,一来提醒他们防守,二来问询崔景纯的下落,毕竟崔景纯是少城主,所言较自己有分量许多。 任逸绝心下一定,当即转换方向往外而去。 千雪浪感知任逸绝往相反的方向离开,心神稍稍一松,紧握红鹭,目中寒意更盛。 无论此魔如何逃生,又要复生多少次,今日,千雪浪要送他回到六十年前就该踏上的那条黄泉路上! 红鹭刀身上血气渐浓,这把刀本就暗藏未闻锋斩魔之愿,因此开锋之时,所沐便是魔血,对半魔有意想不到的压制作用。 当日凌百曜未能反应过来就死于刀下,除去修为上的差异,未尝没有红鹭的功劳。 空中的殷无尘双眼忽动,他那眼眸上已随着魔化的侵染而覆上一层灰翳,观之空洞,全身骨头格格作响,似得新生。 殷无尘长发流淌,翳眼一眨不眨地盯紧红芒渐盛的红鹭刀,他嗓音干涩:“刀……危!危险!” 声到最后,已成狂怒嘶吼,察觉到眼前威胁,环身魔气骤然没入体内,不再束缚殷无尘手足,他重重砸入废墟之中,激起偌大烟尘弥漫。 烟尘未散,殷无尘已疾驰而来,千雪浪面不改色,挥刀相迎,刀气先破衣襟,正要斩向躯壳,却顿失气力,刀锋仿佛撞入一团绵软,难以施力。 原来是殷无尘以手相护,魔气自掌心而出,如软索缠绕红鹭的纤瘦刀身,将此刀绵绵束缚双手之中。 千雪浪毫不留恋,松手脱开,只见魔气无尽,已将红鹭尽数吞没,他凝眸沉思,想到殷无尘吸食血肉的本性,忽将左腕横在唇边,狠狠咬下一口,鲜血顿时如注。 红鹭由千雪浪喂血多年,虽未有灵识,但也生出感应,感知主人血液,登时大发神威,于魔气之中反抗愈发激烈起来。 殷无尘的翳眼顿转千雪浪手腕,体内对血肉的贪食本能一起,就连周身魔气也深受其影响,皆尽数摇颤起来,他双臂挥动如舞,口中生津,不住流涎:“血——血!” 血腥气不但引动红鹭,同样引动魔气暴乱冲向千雪浪,他全然无惧,举手喝道:“来!” 此声刚落,红鹭顿时破开魔障,红芒直冲云霄,自空中骤然转过数圈,重归千雪浪之手,他回身挥出刀芒。 破困之势何其威猛,殷无尘心神被血液所牵,对魔气掌控自弱,因此红鹭才一脱困,魔气受挫,顿时失去控制,又遭刀芒相击,霎时间轰然炸开。 殷无尘被魔气一冲,整个人撞上半边残壁,胸腹中翻滚不止,猛然吐出一口黑血来,正溅在千雪浪洁白衣摆上。 千雪浪挽刀起势,不顾左腕伤势,双手握住红鹭刀柄,往下一送—— “且慢!” 红鹭当胸而入,穿骨透背,殷无尘神智于濒死之际短暂回归,双目圆睁,似是狂喜,又似是惊惧,黯淡了下去。
第29章 斩魔神锋 殷无尘一死,魔气顿消,苍天再复明净,若非满地残垣断壁还在眼前,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红鹭杀人饮血,心满意足,又无强敌环伺,杀气褪去,刀意渐慵。 千雪浪于是收刀转身,只见不远处站着一名面容肃穆的华服老者,方才那声“且慢”想来就是从他口中而出。 二人虽未见过面,但如此修为,城中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千雪浪淡然点头,算是见礼:“崔玄蝉。” “如此修为,却是这样陌生的新面孔,还持有这般威力的斩魔利器。”崔玄蝉已近三百余岁,又有子孙,平日习惯以老人模样出现,方显自然,他抚摸长须,浮现怀念之色,“哎……自六十年前的除魔大战之后,大铸师就封炉归隐,不知他近来可还好吗?” 大铸师,既是未闻锋的身份,也是众人对他的尊称。 未闻锋于铸造一途的造诣极高,修道一途上能够出名的铸师本就不多,在前面冠以大字,乃是敬他为此道第一人。 “他从未跟我提起过你。”千雪浪道。 如此高傲的姿态,当真熟悉。 崔玄蝉并不与他小辈计较,只叹:“大铸师眼高于顶,除去和仙君,又有几人能令他为之牵挂?只是那场除魔大战太过惨烈,活下来的寥寥无几,我心中想念,因有此问。” 千雪浪心情不佳,闻言稍稍提起些许精神:“他还好。” 崔玄蝉端详千雪浪片刻,缓缓道:“想来,阁下便是和仙君的高徒?” “是。”千雪浪微感讶异,“认出红鹭倒也罢了,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见他吃惊,崔玄蝉得意一笑:“我虽样貌生得老,但眼还没花,如此斩魔神锋,在大战时未有威名,定是战后所铸,铸师之中,唯有封炉的大铸师有如此本领。阁下如此修为,我却不曾耳闻,可见淡看名利,又能得大铸师为你破例,必是和仙君门下。” 千雪浪沉默片刻,他是无情之人,并非是无知之人,崔玄蝉如此身份,将姿态这般放低,无非是感慨怀念当年故人。 他无意再多卷入这场不属于自己的久远回忆,问道:“你方才为什么说且慢?” 如此不近人情,倒比和仙君更盛,当年和仙君还知敷衍我两句闲话哩。 崔玄蝉心头微酸,自当年除魔大战之后,故友凋零,知己不存,这许多年来守在东浔城中不免寂寞,难得遇到故人之后,不由得起了一点老小孩的性子。 他慢慢走到殷无尘的尸身前,故意道:“你可知他是什么东西?” 千雪浪冷冷道:“抓他时还是人,杀他时已经不是了。” “这话说得倒是干脆,倒不能说不对,只是还不够详细。”这是正经大事,崔玄蝉虽有逗人之心,但神色仍凝重起来,“准确来说,他是魔奴,还是未成的魔奴。” 千雪浪皱眉道:“魔奴?” 就在这时,忽听外头一阵乱哄哄的响动,由远到近,夹杂呼喝声,兵器交错之声,还有灵兽嘶吼咆哮之声。 崔玄蝉一下泄了气,忽翻个白眼,顿失庄重风度:“吵也吵死,真来了有本事的人,这般呼喝有什么用处。我怎么生出个蠢货来,难道是上苍嫉妒我英明神武?” 很快这幽寂的静山云居就被崔家人马挤满,众弟子纷纷对崔玄蝉行礼:“城主!” 崔玄蝉皮笑肉不笑:“好啊,都是我崔家才俊。” 又见众弟子似潮水般往两边分开,当中走出一名鹰鼻鹞眼的中年男子,他模样与崔玄蝉有几分相似,只是眉宇间阴郁更浓:“爹,发生什么事了?” 崔玄蝉凉凉道:“没什么事了,现在只等你亲老爹死,免得叫这群弟子白来一趟,不能给我哭丧送行。你正好现在去捡个盆来,再将衣裳那半边白色扯下来,凑个打幡摔盆,做足全套,一全孝心。” 那中年男子又气又急又惊:“爹!你这是什么话!” “你也知道不是人话!”崔玄蝉勃然大怒,“混账东西!我叫你戒严,你带着弟子来我这儿做什么!我要你这点孝心?要不是这吸血的魔奴已死,我看今天不是你给我摔盆,就是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亏得你还有点分寸,知道没带我那乖孙来!” 崔景纯正好自后头赶来,喊道:“爷爷!” 众人噤若寒蝉:“……” 崔玄蝉神色一凝,注视冷汗直流的中年男子,深呼吸了两口,转回头去看千雪浪,缓缓放出声音,两眼无神,如魂魄不知飘向何方:“难怪和仙君修无情道,真是有先见之明。早知道我也该去修无情道的,现在就不会里里外外有这一群小冤孽缠着我了。” 千雪浪觑他一眼:“你如此性情,修不成的。如今这样,就很好了。” 噢。崔玄蝉美滋滋地想:到底是个年轻人,嘴倒是比和仙君甜。 “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如此说话。” 石破天惊的一声,来自那名被训斥的中年男子,显然老子心中虽美,但儿子并不这么想。 崔景纯忙道:“爹,这便是我跟你说的那位前辈!” 任逸绝自他背后走出,站到千雪浪身边,低声询问:“玉人,你如何?” 千雪浪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中年男子一怔,神色略见错愕,态度倒是稍放缓了些:“原来是……不过阁下纵对我儿有救命之恩,也当放尊重些,你可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崔玄蝉打断了,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站在一起的二人,又问千雪浪道:“你叫玉人啊?” 千雪浪沉默片刻:“……千雪浪。” “嗯?”崔玄蝉用手指搓了搓胡子,看起来颇有几分天桥下骗钱的老神棍神韵,“那他怎么叫你玉人?难道他是你道侣?咦,怪了,你们无情道也能有道侣的吗?岂不是破功了?” 本是随口的称呼,不料被前辈高人认真询问,任逸绝尴尬之中略显羞窘。 中年男子方才还在说千雪浪不知礼数,没想到一下子轮到自己亲爹问东问西,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只能憋出一句“爹!”以示警告。 崔玄蝉嫌他聒噪,推开他的脸:“叫唤什么,人在这儿,魂没丢,真这么闲就去喂喂马,多大的人了还整天爹前爹后的打转。崔崇庸,你长得有点年头了,别在这里装嫩,你老爹已经过了看你怎样都可爱的年纪,现在只想吐。” 崔崇庸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唯有千雪浪面不改色:“他不是我的道侣。”
第30章 并无交情 崔崇庸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 “爹,您老人家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当场就炸了锅,崔玄蝉眉毛一轩,眼带怒意,冷笑了一声:“小题大做?哼哼,小题大做!你敢说这是小题大做!我看你这小子真是被你老子宠坏了!” “噢,不对,真是把我气昏头,你老子就是我。”崔玄蝉伸手拍拍自己的额头,胸膛不住起伏,闭眼缓和一会儿方才睁眼,扫过众人,火气渐生,大喝道,“我虽不认识那魔奴,但他必定是名魔修,以血食为手段,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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