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走过去,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却在碰到对方的一瞬间陷入暴怒,他将人按在沙发上,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困在笼子里的兽,被逼到走投无路。 “够了!闭嘴!通通闭嘴!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沈寂头昏脑涨,脑子里有成百上千个人在耳边说悄悄话,没了舌头的牙齿只能嘎吱作响,发出磨牙般的折磨。 手腕被一只手掌握住,沈寂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过去,对上了邻居的眼睛。 平静的眼睛犹如携带着某种魔力,让沈寂安静下来。 “老师,不要害怕。”邻居道:“他们都是假的,只有我才是真的,不信,你可以摸摸。” 邻居的手牵引沈寂的手放在那具年轻的身躯上,跳动的心跳从胸腔内上升,传来蓬勃有力的生命力。 沈寂被那诡异的生命力所震撼,任活生生的邻居握住自己的手掌,放到唇边吻了吻。 “老师,我喜欢你,作为回报,你也应该喜欢我,即使做不到喜欢,也不要拒绝我,好吗?” 沈寂听到自己回答:“好。” 被放倒沙发上的人变成了自己,沈寂真实地感受到野兽的啃食,他的血肉,他的骨髓,他的身体,正在献祭给某种野兽,以此获得脱胎换骨。 而灵魂缓缓上升,冷眼旁观落泪的自己。 …… 沈寂被困在了噩梦中。 不知哪一天起,他误入了一个异变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人类拥有畜生的头颅,住房沦为怪物的巢穴,龙的鳞片遮天蔽日,睁开一颗颗硕大的眼睛。 他与爱人相拥而眠,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具无头尸体。 他从梦中惊醒,身体潮湿黏腻,男友的脸沉眠睡梦中,神态安详不朽。 沈寂撑起身体下了床,忍着不适挪到浴室,打开花洒清洗自己。 喷薄的水流浇灌在崭新的躯体上,让旧日的自己得以摆脱过去的枷锁,重获新生。 洗完澡,男友迎接在门外,轻轻拨开沈寂的长发,吻了吻他的额头,喊了声:“老师。” 沈寂突然间陷入混乱,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男友,还是邻居。 男友牵着他的手,把他按在凳子上,打开吹风机对准他的长发,耳边痛苦的呜咽,伴随着呼啸而过的野兽响起,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哭声。 可脸颊干燥,湿润滑腻的长发握在男友的手中,正在慢慢被风干。 离他而去的另一部分也逐渐回来。 等到吹风机停下来,一个清醒的沈寂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名为江沉的邻居从身后伸出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喊道:“老师,天黑以后,您会感到害怕吗?” 沈寂闭了闭眼,拿开挡住视线的手,起身直面对方,“跟你谈恋爱,就可以答应为我保守秘密吗?” 邻居好像看到了某种心爱之物,满意地笑了,“是的,老师,跟我谈恋爱,我就为你保守秘密,你希望的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你做。” “也包括成为凶手吗?” “我说过,我会成为老师的共犯。” 沈寂结束这场谈话,“你该离开了。” “期待下次见。” 邻居依言离开,将这片安全地带始终留给沈寂自己。 沈寂投身创作的故事中,一直到筋疲力尽,才愿意去回忆那场谈判,毫无疑问,那是一场完全失败的谈判。 沈寂做好了被威胁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的威胁竟然如此另类,他惊惧交加,只想把那张脸狠狠撕下来,可后来,犹如看见男友死而复生,再次体会到如影随形的恐怖,失去所有反抗的念头。 谈判被身体的交易取代,最终依旧进入正轨,无论如何,交易顺利进行,沈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 第二天,沈寂踏上四楼的走廊。 四楼住着一位郁郁不得志的演员和一位年迈的老太太,沈寂看了眼空旷的走廊和那两扇大开的门,并没有过去拜访的打算,他的目标在五楼。 每天争吵的夫妻就在五楼居住。 刚推开楼梯间的安全门,就听到了女人尖锐的声音,女人在咒骂,男人粗重的吼声不甘示弱,破碎的家具从敞开的房门内飞溅而出,那扇门是走廊上唯一开着的门。 沈寂很快意识到,四楼和五楼的住户都没有锁门的习惯。六楼和七楼的住户是否同样如此? 他听着愈加暴躁的辱骂和撕打,心中不为所动,耐心等待着一个时机。 男孩说,每天中午十二点,那对夫妻就会撕打着跑出公寓楼,等到下午一点又会原路返回。 耐心等待一上午,临近中午十二点,沈寂听到一声受到惊吓的哀嚎从那间房子里传来,他推开安全门的一条缝隙。 看到一个瘦弱的女人率先跑出来,准确无误地朝与之相反的另一面楼梯而去,然后是一个格外强壮的男人,那个男人的身高绝对超过了两米,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女人追去。 沈寂没有看清女人的脸,却清楚地见到了那个男孩口中像一头熊一样高大的父亲。 这对夫妻会是男孩的爸爸妈妈吗? 等到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沈寂走出安全门,来到那对夫妻的门前。 又脏又乱的房子里铺满垃圾与碎片,让人无从下脚。沈寂小心迈进,在客厅的一堆杂物里捡到一个裂开的相框。 取出照片,上面是男人和女人,还有一个身穿条纹病服的青年。 男人身材高大,女人美丽惊人,他们共同站在青年的身后,将自己的一只手掌放在青年的肩膀上,像是把青年按在了那里。 而青年坐在椅子上,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镜头,失去焦距的不止是眼神,还有任人摆布的身体,仿佛一架丧失所有的傀儡。 面朝沉寂的卧室门无声打开,沈寂似有所感,缓缓抬起头,亲眼看见了被绑在床上的不幸。
第7章 不幸是我唯一的朋友 照片里的青年,出现在现实中,仍穿着那身条纹病服。 青年被捆束带牢牢绑在床上,紧闭双眼,眼球在眼皮下不安地抖动,脸色扭曲惊恐,好像梦见了极为恐怖的噩梦。 沈寂面色阴沉,男孩讲述的夫妻故事中,并没出现这个青年。 在男孩的故事中,这对夫妻以前是富翁,后来公司破产,欠下数不尽的外债,迫不得已逃到这所公寓里,从此隐姓埋名。 他们都将过错推到对方的身上,指责,埋怨,辱骂,撕打,仇视,脱下光鲜亮丽的外衣,甜蜜的爱意转变为刻骨铭心的仇恨。 曾经是爱侣,如今是怨偶,曾经携手迈进幸福之家,如今头破血流想要逃走。 沈寂看着照片中的男女,彼时他们光鲜亮丽,拥有想要的一切,那时候,可曾想过此时身败名裂? 照片里面的青年望着照片外面的沈寂,好像在另外一个时空看着另一个自己,脸上疲惫不堪,忽然朝他眨了眨眼。 沈寂惊出一身冷汗,快速看向床上被绑的青年,青年依旧紧闭双眼,似乎从未偷偷睁开眼看自己。 除了青年,房间里再没有多出的人了,沈寂离开那对夫妻的家,无法带走不存在的爸爸妈妈,只带走了一张不知道真假的全家福。 楼梯间里,男孩在沈寂身前站定,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幅知道自己做错了的样子等同于不打自招,可惜沈寂长着一颗铁石心肠,打定主意不会心软。 男孩抬起头,用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可怜兮兮地说:“不幸是我唯一的朋友。” 沈寂一噎,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塌陷了一角。 他到底没有发火,却并没有不打算追究这件事,十分冷静地点出问题的关键所在,“你隐瞒了这件事,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平衡。从今天开始,我的潜意识将不再完全信任你,你明白这个后果吗?” 男孩仰头看着他,稚嫩的脸庞被赋予一层天然的保护色,即使不说话,也很容易激起成年人的保护欲。 沈寂视若无睹,继续道:“后果就是,我会怀疑你在骗我,从而不再那么努力帮你找爸爸妈妈,你能接受这个后果吗?” 男孩脸上默默流下两行泪水,仍用那张死气沉沉的小脸看着他。 沈寂在台阶上坐下,与男孩平视,知道他已经完全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于是不再追究,将那张全家福递给男孩,“好了,来谈谈你唯一的朋友吧。” 男孩眨掉睫毛上挂的泪珠,呆呆地接过那张照片,很久以后,他自觉地坐到沈寂旁边,说道:“我承认,我是故意引导你去五楼的,我的爸爸妈妈根本没有住在那里。” “为什么这么做?” 男孩沉默了。 “不能说吗?” 看着手中的照片,男孩做下了决定,选择吐露心声:“我想让你进去帮我看一看,不幸有没有死去。” 沈寂听明白了,名为不幸的青年是男孩唯一的朋友,“为什么你不自己进去看望他?” 男孩闷声道:“我被挡在了外面。” “他生病了吗?” “他大病将死。” “他还活着。” “只有身体活着。” “其他呢?” “其他生不如死。” “我帮不了他。” “我同样如此。” 沈寂感到悲伤,不再说话了。 过了会儿,男孩道:“只有这件事我瞒着你,但现在你已经知道了。爸爸妈妈的事,我从未欺骗你。” 沈寂看了他一眼,让他放心,“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找到爸爸妈妈,不会失约。” “你真是个好人。” 小孩子童言无忌,沈寂没当真。 在楼梯口跟男孩分别,时间还早,演员和老太太是沈寂下午的目标。 郁郁不得志的演员,没有学历,没有资历,跑了大半辈子龙套,好不容易演上一回有名有姓的配角,开机第一场戏就把腿给摔断了,剧组为了息事宁人,掏了钱作赔偿,转脸就换了新角色。 一穷二白,穷困潦倒,演员终于放弃心中的理想,在一家游乐园找了份工作,每天扮作小丑逗笑观众。 好景不长,翻修的那一天,游乐园地下出了重大事故,连带着附近正在筹备的娱乐设施也被迫停工,后来乐园倒闭,演员失业,彻底失去逗笑观众的资格。 沈寂来到演员家门前时,演员正在上吊。 麻绳悬挂在门梁上,沈寂还是第一次看见在自家门口上吊的人。 脸色铁青,眼球凸出,快要被勒死的前一刻,麻绳不堪重负,与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演员一同跌倒地上。 沈寂看他摔得不轻,半天没有爬起来,伸手扶了一把。 演员哆哆嗦嗦站起来,对着沈寂傻乐:“不疼,嘿嘿,不疼,你没事吧?我没事啊。” 男孩的故事中,演员最终心智失常,变成了一个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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