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门倏然被踢开,外头守夜的太监被吓了一跳,又见摄政王殿下放在手里的眼珠子安王殿下只披了间外袍便冲出来,恨不得即可挖出双眼来谢罪。 陆景策阴沉着一张脸跟在其后,抬手一指,“拦着他!” 几个宫人正要依言围过来,也在此刻怜枝猛地转过身,双目赤红地直盯着陆景策,他眼中的愤恨如同从天而降的利剑将陆景策钉死在地。 沈怜那绝望的,颤抖着的声音回荡在漆黑死寂的夜里,显得这样的惊心动魄。 他说陆景策,你如果再敢拦我,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不是气话,不是说谎。 陆景策知道,如果自己再逼他,之后他能得到的,就只有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了。 他缄默地看了怜枝片刻,最后一抬手,止住了宫人们向前的步伐。 “让他走。”陆景策说。 他转身,回了寝殿,背影看起来有些寂寥。 这是陆景策第一次让步。 *** 地上早已覆了一层薄雪,怜枝赤足踩在上头,冰的两脚通红,这还不够—— 夜里呼啸这的冷风无孔不入地钻进氅缝之中,沈怜枝几乎要冻死在这里,三魂六魄被冻住,冻成一只怨鬼,永远地被禁锢在这里。 他走不动了,太冷了。明明是自己要逃走的,可是走到半路却又停下了——天黑极了,这儿连只灯笼也没有,怜枝甚至不知道自己乱跑到了哪处。 他没回椒房殿,椒房殿中尽是陆景策安插在他身旁的人,那一双双眼睛都是陆景策的眼睛,这让怜枝觉得无比压抑。 怜枝靠着背后湿冷的墙,无力地瘫坐了下来,膝盖磕在冷硬的汉白玉砖上,只是他再也感觉不到痛了,怜枝环抱着自己的手臂,连哭的声音都是低沉的——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子被另一件宽大的衣裳罩住了,或者说兜头盖住,斯钦巴日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因为怜枝的双耳都被那厚厚的袄子捂住了,因而显得有些沉闷。 “傻子,找你半天了。” 怜枝的眼泪忽然就止不住地涌出来了。 这个粗暴的愚蠢的斯钦巴日,用粗糙的袄子将怜枝的脸擦干净,边擦还要边抱怨,“哭哭哭……好了……” 他很无奈,顿了一会,张开双臂将沈怜枝抱住,“好了。” 现下怜枝如此模样,连路都走不了几步,自然是无法回椒房殿的——更何况他带着斯钦巴日,也没法回去。 斯钦巴日一弯腰,将沈怜枝背在身上,两人又沐浴在夜色中混沌地走了一圈,最终只着一件单衣的斯钦巴日被冻的受不了了,试探地开口,“喂——去哪。” 怜枝哭完了,却还带着一点鼻音,“去长安殿。” “……这是在哪?” 最终怜枝趴在斯钦巴日背上给他指路,斯钦巴日依着他的指示找准了地方。 这地方自打怜枝离开后便一直荒废着,起先陆景策还会命人清扫,可等怜枝回来了,再之后又住进了椒房殿,这长安殿便无人管顾了。 如今这殿内很是荒凉,更没有炭火取暖,怜枝坐在榻上,身子底下垫着斯钦巴日的外袍,斯钦巴日用手去暖他冰冷的脚,怜枝坐在高处俯视着他—— 他看了许久,看的斯钦巴日也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两人对视时,沈怜枝忽然松了手,那虚虚披在身上的外衣落下,他的身体,没有半分遮掩地展露在斯钦巴日面前。 痕迹,所有的一切,沈怜枝静静地注视着斯钦巴日惊愕的脸,然后□□……到底是个男人,纵使再气愤,还是无可遏制地变得呼吸粗重。 “那是……什么?” “如你所见。”怜枝说,“珍珠。” “东珠。” “陆景策赏我的,我不想要……”怜枝的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能帮我弄掉么?” 斯钦巴日的喉结上下一滚,他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发热的掌心几乎要将怜枝灼疼了,“我……试试。” 他将手洗净了,凉水拂过,手掌不至于这样火热,可那带着微凉水珠的指尖碰上去时,怜枝还是没能忍住瑟缩了一下。 那儿还有些疼,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怜枝不自主的将半身重量压在斯钦巴日身上…… “好了么。”怜枝问他。 斯钦巴日没说话,只是放开了他,他在怜枝面前摊开掌心,那粒被金环穿透的,水光淋漓的东珠躺在手中央。 “太滑了。”斯钦巴日说。 怜枝脸颊极红,抬腿踢了他一脚,可斯钦巴日却闷哼一声,而后抓住怜枝的脚腕往前一扯,他低沉地喘息着,贴在耳畔响起的声音叫人腿软—— “我帮了你,你也该帮帮我吧?”
第85章 旧梦 斯钦巴日想要什么,要怜枝怎么帮他,沈怜枝当然明白,但他偏偏就是不顺着斯钦巴日的意思,偏偏就是要装傻—— 他抬手遮住斯钦巴日满是欲望的眼睛,万籁俱寂时斯钦巴日忽然觉得自己脸庞一热,那是沈怜枝附身在他面颊上印了一个吻。 “只有这个。”他听到了沈怜枝清浅的,含着笑意的声音,“不许贪心。” 斯钦巴日沉顿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掀开怜枝的手,而后虚跨在怜枝身上,一手捏着他的下巴便倾身吻了上去,四瓣唇相贴,斯钦巴日几乎是有些急躁地吻他—— 沈怜枝根本就没有帮他,又或者是越帮越忙,斯钦巴日啄吻他的唇,又亲他的脸,他抓着怜枝的手往下,“不行,我不要这个,你帮帮我……” “斯钦巴日……” “帮帮我,沈怜枝……”怜枝想将手抽回,可斯钦巴日的力道却很大。 “求你了……”这话说的甚至有些可怜了。 这蛮子力大无穷,沈怜枝无法挣脱他,是以指尖在斯钦巴日手底心上狠狠地一掐,这一下使得斯钦巴日被迫松开了手,“嘶…沈怜枝。” “都说了,不许贪心。”怜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抱起双臂,抬起足尖去戳弄斯钦巴日绷的硬邦邦的小腹,这明晃晃的挑逗,又不肯让斯钦巴日更进一步—— 他站起身来,落在怜枝身上的眸光变得更为深沉,而沈怜枝毫不在意地抬头直视他,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僵持片刻,终究是斯钦巴日轻笑一声转开头:“算你厉害。” “……”沈怜枝瞟了眼他的侧脸,微不可察地松出一口气来,而斯钦巴日也没能注意到,沈怜枝撑在身后的拳头慢慢地松开——他知道,他赌对了。 如今的斯钦巴日已与从前的他截然不同,这不过是个测验,斯钦巴日不会再动他,斯钦巴日够听话,不会再忤他,或者说……为他是从。 昔日斯钦巴日桀骜不驯的模样犹在眼前,老实说,沈怜枝甚至有些难将他面前的斯钦巴日,与他印象中的、从前的斯钦巴日所联系在一起,怜枝几乎有些茫然。 他发怔时,斯钦巴日狎昵地捏了捏怜枝柔软的脸颊,他又恢复了那个半蹲着的动作,两人平视对方,沈怜枝落进那双幽绿色的眼眸中。 是不是错觉呢?他竟然觉得斯钦巴日看他的目光很有几分温柔。 “在想什么?”斯钦巴日问。 他的手指从怜枝的脸颊游弋到他垂落在颊侧的发丝,他修长的手指玩似的绕着怜枝的头发,沈怜枝拍掉他的手,“别吵。” “我想出宫。”怜枝开口道。 斯钦巴日闻言挑了挑眉,那股得意洋洋的喜气压根藏不住,“你想明白了?那我们——” “不是。”怜枝打断他的话,而后掀起眼皮睇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 “只是出去走走。” 斯钦巴日方才没升起多久的喜悦骤降,沈怜枝眼睁睁地看着他面色转阴,怜枝顿了顿,抬手将面前人稍推远了些,“不愿意?那算了……我也不过是随口一提,你…” “谁说我不愿意了。”出乎意料的,还不等怜枝说完,斯钦巴日却开口接了下去,他扬起眉尾,又是怜枝很熟悉的,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模样了。 “天涯海角我都带你走——” *** 沈怜枝并不想走得很远,在之后的某一个安静的夜里,趁着守夜的宫人们都睡熟了,斯钦巴日便偷偷潜入椒房殿将怜枝带出了宫。 斯钦巴日可真有本事,偷鸡摸狗的事儿做多了,越来越熟门熟路,怜枝本以为这样高的宫墙,要翻出去必定要历经一番曲折。 他将自己的忧虑道与斯钦巴日,却被人嘲笑了一番,怜枝自然是很不高兴,与他呛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也跌进太液池里成落汤鸡么——” 沈怜枝讥嘲地一笑,“像你上回那样。” 这样丢脸的事又被拿出来说,斯钦巴日很不高兴:“你说话怎的总是这样夹枪带棒的,凶死了。” 怜枝翻了个白眼。 现在他的脾气真是坏极了,也不再畏惧斯钦巴日,是以能够肆意地往他身上撒火,斯钦巴日虽然很怀念从前那个怯怯地偎在他身边的怜枝,但转念一想,如今的沈怜枝也很有一番风味。 有人连见他一面都难,至少怜枝还愿意与自己打情骂俏呢,此为自己一胜,有了这一胜,也就是说斯钦巴日大获全胜,这样想着,斯钦巴日心里甜滋滋的。 怜枝看着这人又怒又笑的,觉得蛮子真是奇怪到极点了,斯钦巴日挂着笑容揽住他的肩膀,“瞎想些什么呢——我自有妙计。” 他信誓旦旦道:“你以为这皇宫密不透风,无孔不入?错,大错特错——” 怜枝见他说他有鼻子有眼的,也被唬的跟了过去,他还当斯钦巴日有什么通天的能耐呢,谁想他口若悬河的说了半天,真正出宫的法子却是—— “钻狗洞?!”怜枝先是不可置信一瞬,而后柳眉倒竖,勃然大怒,“你疯了?” “我死也不钻。” 斯钦巴日嘴唇向下一瞥,“你还想怎么办?指望我带着你飞檐走壁?你行么——当心摔成肉泥了。” “那也不成!”怜枝拢了拢衣襟,指着那被杂草盖住的,狭小幽暗的洞口,“钻狗洞,成何体统啊?” 斯钦巴日只一句话便能治住他:“你还想不想出宫了!” 沈怜枝当然想,想得要命,在这周宫里,无时无刻不处在陆景策眼皮子底下,这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了。 早两日怜枝与斯钦巴日在长安殿中逗留了片刻,怜枝再回椒房殿中天都快亮了,陆景策极其在意那几个时辰他究竟去了哪儿—— 他是没脸来亲自盘问沈怜枝,也分身乏术,可陆景策那个脾气,怎能罢休?第二日几乎是将整个周宫翻了个底朝天……只是沈怜枝提前向斯钦巴日通风报信,陆景策与那帮无用的奴才什么都没查出来。 怜枝偶尔也暗忖道人真是贱的,他在草原上时心心念念的想着回周宫,可等他真的回了周宫,却又觉得压抑烦闷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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