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烟颤了颤眼睫,他提着那只塑料袋,里面的木盒子出乎意料地沉重。 他犹疑地松开手。 周朗星笑了笑。本该是甩威风的时候,当秦风搀着他出现在周叔容的墓前,多好的炫耀机会……唉,眼前那么多墓碑,让他的心灵都肃穆下来了。 争风吃醋,也不至于让另一个兄弟陷入发狂的境地。 周叔容心眼针尖大,他从小就知道。 放你一回罢。下一次,正大光明牵着秦烟的手来祭拜你,气活你! “我还是觉得你不该来爬石梯。” “我已经养很久的病了。这腿快好了,过几天就拆石膏了。你信不信,我爬得比你还快?” 周朗星说走就走,果真健步如飞,秦烟差点追不上。 “你慢点,不要意气用事!” 周朗星回头将花抛到秦烟的怀里: “花给你,你多拿一点东西就公平了。我们比比,谁先到达!” 秦烟望着周朗星意气风发却一瘸一拐的背影,有点无奈,却不自觉笑了。 他追赶上去,“这就公平了?我还得让让你,我保证不跑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周叔容的墓前。 散落在地上的花瓣还很鲜艳。 周叔容正微笑看着他们。 秦烟凝视着相片上的人。 “为什么一定要黑白相片呢?” “为了区分……他从此不是人间的人吧。” “听着多伤感。”秦烟眼热热的,垂头放下花束,“这是你喜欢的黄玫瑰,我竟然现在才知道。” 周叔容去世后,他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才知道周家那么富裕,才知道他们的父亲多么冷遇忽视他们。 “我应该穿你送的那身白西装,我看得出,你很喜欢。可是,那天你没有来赴约,我穿着它走了好多地方,不小心被你学校里的树枝勾坏了。我跑了好多家地方,都说没有能力修复。原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件高奢品。” 我果然没能力拥有那么高贵的衣服,或人。连你也丢了。 秦烟絮絮叨叨,未尽之言咽回心里,他知周叔容不爱听。 蹲下去了,他便站不起来。那么近的距离,几乎亲上那张冰冷的相片。 那仿佛是一只冷冰冰的笼子,周叔容被关在里面,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只是那道浅浅的微笑,已经定格,永远不变。 周朗星在身后瞻仰着,看着那张似乎亘古不变的相片,心底一丝奇怪的不适感忽地跳跃了出来。 就好像,墓是一只空壳,而周叔容不在里面。 * “怎么会忽然想来墓园?” 周朗星请吃饭,吃一顿很简单随便的炸酱面,甚至没有固定的店面,只是一个流动摊位,一张折叠桌,两张折叠椅。 老板还在往不锈钢盆里撒各种调料、香菜、花生碎,一起用力搅拌。 秦烟很怕周朗星将那只摇摇欲坠的椅子坐坏。 “忽然想见他,就来了。也没什么理由。”周朗星隐蔽自己的用意,佯装不甚在意地回答,边拿出木筒里的一次性筷子,分给秦烟一双。 秦烟已明白周朗星的身份,见他一点不介意摊位的简陋,不由道:“你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居然请我来吃炸酱面。好稀奇。” “就当我好奇,想体验一下你的生活。” “哈。你们两兄弟思维上的理解也很一致呢。” 周朗星笑笑。哪有那么巧,不过是追寻着周叔容的痕迹罢了。 他们两兄弟的追求者一向很多,某一个深夜,周叔容的朋友圈出现一张奇怪的照片——暗黄的灯光下,奇怪的路摊,支着一张折叠桌,桌上有两碗浮着紫菜的馄饨,馄饨皮几乎是透明的,裹着一团团粉红的肉。 这张照片流传了出去,校友惊呼这是某某城市特色的敲馄饨摊,深夜流动在各个街头。 因此,在寻不到提前毕业进入公司的周叔容的前提下,学校里的爱慕者们掀起一阵在深夜街头寻找流动馄饨车的风气。 从墓园出来,周朗星居然见到了一个流动摊位车缓缓驶过,怪有缘的,不由唤住老板。 “可惜,是炸酱面,不是敲馄饨。” 听见周朗星的嘟囔,秦烟惊讶道:“你想吃敲馄饨?我知道那家老板的流动路线!不过……他只在夜晚出来做生意。” 周朗星眨眨眼,秦烟的话好像有待商榷,他试探道:“可是你昨天说,今天不想和我见面。” 这话说得很委屈,秦烟窘迫道:“原意不是这样的。” “不,就是不想和我见面。不止今天,可能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总之,我这张脸会让你伤心。” 会不会让秦烟伤心,暂且不提。现在伤心的人很明显是周朗星了。 秦烟在心里自我检讨了一番,然后睁着无辜的眼,“可我们还是见面了。” 周朗星幽幽道:“对啊,看在周叔容的面子上。” 炸酱面上来了,对面的周朗星好像没有胃口了,叹气道:“可惜不是敲馄饨。” 你够了,你对敲馄饨有什么执念吗?老板看过来了! 秦烟看一眼腿上的黑塑料袋,里面的木盒子显示着自己的存在感,过了零点,就是周叔容的头七了。 反正很难熬过这中间的时间,而且明天便上班了,就满足一下周朗星的执念吧。 秦烟妥协了。 “我陪你去找馄饨车,好吧?你不要再抓着我昨天的话念叨了。” 周朗星得逞了,吃过一口面夸道:“老板,面好香啊!” 老板头也不回地感叹,“可惜没有敲馄饨香啊。” 周朗星:“……” 秦烟看他吃瘪,不由得失笑。
第11章 一只木盒子 周叔容那颗心永远不会再跳了。 但,眼下有一剂良药。 秦烟一整天兴奋莫名,激动得无与伦比,但觉时间难熬,同时心底也十分忐忑。如果那人是骗子呢?是傻子呢?是疯子呢? 诅咒一个似乎瞎了眼的老人,难免良心不安。 但……说给任何人听,死去的人还能再回到身边,都觉得天方夜谭吧! 何况,他付出的代价不是现实中的货币,而是虚无缥缈的寿命。 木盒子摆在眼前,朴素,没有花纹,也没有上锁,只要轻轻拨开那个暗扣……秦烟深呼一口气。 现在,时间来到正午,距离零点还有一段好漫长的时光。 周朗星从洗手间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太过嚣张,瘸着腿到处乱蹦,终于摔了一跤。没受伤,只是双手扑到水沟里去了。 秦烟为他着急,嘴上没好气地说:“你不逞强,老老实实让我扶着,什么事也不会有了。” 周朗星还嘴硬道:“我来这里,又不是让你来照顾我的。” 他手上黏着臭泥,秦烟顾不了许多,赶紧带他回家冲洗。 将他送进洗手间里,秦烟便坐在沙发上望着木盒发呆。 这时—— “我早就想问你了,”周朗星走过来,半靠在沙发扶手上,看向茶几上的木盒,“那是什么?” 在墓园山脚下,他便已经注意到了。每日不忘观察秦烟穿什么衣服的他,又怎能不留意那只始终提在手上的黑袋子? 本以为,那是送到周叔容墓前的东西,意义就宛如那束黄玫瑰。 可是,直到下了山,那只黑袋子仍然留在秦烟手里,连吃炸酱面,也不离开身边。 这只黑袋子显得神秘起来。 到底是什么? 让秦烟拎着来墓园,又拎着出墓园? 周朗星捡起被风吹到地上的黑塑料袋,目光紧紧盯住木盒子,“袋子里的东西就是它?” 秦烟无声地点头,仍然专注木盒子。 他想了很多,在周朗星洗手时,他一直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他。 换位思考,如果是周朗星得到能让周叔容回来的秘方,而为了秦烟好,怕那秘方是假的,便沉默地藏起来独自使用了。 如此,他能不能接受这个所谓的“为他好”? 不!不能接受的! 他不能接受! 就算空欢喜一番,也要参与进去。这合该是两个人为最亲最爱的人劳心劳力,为什么将他排斥? 秦烟心念电转,已有了决定。他咬了咬唇,接下来的一番话很荒唐,像极了一个人走投无路的幻想,但他还是要说。 只是要从哪里说起,才不显得自己荒唐不可信? “朗星……” 周朗星看向他,“什么?” “如果,你得到一个能让叔容回来的秘方——” “秦烟!”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整,就已经被周朗星打断了。秦烟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看起来很激动,甚至抓住了他双肩。 “秦烟!”周朗星喉结滚动,“他已经走了,你不要再多想了!” 秦烟张了张嘴,周朗星的激动似乎跟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有些分辨不出来到底哪不一样。最终,他只是用气音告诉他:“不是多想。” 说得似乎很无力,没有一点证据。他的目光移到那只木盒上。 周朗星很认真盯着秦烟,自然没有放过这并不算微妙的目光。他也看了过去,那只木盒静静蹲在桌上,在周朗星眼中,它忽然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气息。 是它搞的鬼? “木盒里面到底有什么?” 他松开秦烟,伸手去拿木盒。秦烟怕他打开木盒,还没到头七,那一切就毁了。他扑了过去,抱住那只小巧的盒子,一个不察,竟翻滚在地上。 周朗星大惊,忘记自己是一个行动不便的人,企图去捞人,同样跌倒了。 秦烟没有受伤,但周朗星伏在地上,脊背一起一伏,不知哪里疼得厉害,一时起不来。 秦烟惊慌道:“你没事吧?你怎么样?!” 周朗星勾着脑袋,并不出声,所有的情绪全在起伏的脊背上。 秦烟爬过去,一只手颤抖得摸上男人的肩,掌心下的肌肉有生命力地在跳动,散发着蓬勃的热气。 周朗星慢慢抬起头,脑后的皮筋松了,余下的头发散乱,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只冷冽的眼睛。 他说:“没事。” 漆黑的头发下,他颈侧的青筋因隐忍而暴露出来,刚刚摔下来,那条断腿撞到了玻璃茶几上,但他忍着痛,对秦烟说没事。 秦烟不信,抱着那只木盒子,想去检查他的身体。 周朗星不想他发现,于是伸出手,“给我看一看你的盒子,好不好?” 秦烟愣住,接着后退,一边摇头,一边用怀疑的眼神逼停了周朗星。 周朗星维持着手臂伸过去的姿势。他静静地凝视着秦烟的脸,然后慢慢收起手臂。接着,他扶着沙发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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