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道:“好,那我们继续。” “树种”仿佛能懂人言,自发开始进行下一轮抽选。 这一回抽中的是丁听蓉,那对闺蜜中的银行职员。 019提问:“在座有你信任之人吗?” 丁听蓉没有犹豫:“有。” 019接着问:“你背叛过她吗?” 这一次丁听蓉没有马上回答,她身子忽然一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019又问:“当时是什么情况?” “初中我们一起住校,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在宿舍闹了,后来生活老师单独把我叫到她的房间,问我是谁主导的……”丁听蓉嗫嚅道,“其实是我,但我当时太害怕被请家长了,就说……是朱怡。” 说完她小声地朝旁边的朱怡道:“对不起。” 朱怡没有说话。 019脸上的笑容忽然放大,好听到了什么非常美妙的故事一样。 他又盯着丁听蓉看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转回头:“好的,那就开始下一个问题——” “树种”再次启动,方思弄眼看着那些树叶仿佛有生命一般轻轻摇摆,在一个很偶然的瞬间,忽然觉得脊椎一凉,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36章 掘墓人05 十几秒后, 这种预感应验。 方思弄眼看着正对着他的那片小叶子缓缓搭下来,流出了红色的液体,一直线地向他流下来, 最后染红了他面前的“6”号数字。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起飞,但面上看不大出来,脑袋机械地转向了019。 019再次进行了一遍抽取问题的动作, 得到问题时他的眉毛挑了一下。 “问题来了呀——” 他看向方思弄,画着红色眼线的眼中有一丝残忍的神情, 嘴角还维持着一个非常夸张的弧度。 “在座有你所爱之人吗?” 所有人都是头皮一麻。 这是让劳帅变成怪物的问题,一个字都没有改变。 可这个问题中的“爱”究竟要怎么衡量? 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从劳帅的结局来看,应该更偏向主观一点, 毕竟人家是正经的两夫妻,都算不上“爱”。 可是什么才算爱呢?达到什么程度才会被判定为“爱”呢?是一定要爱情中的爱?还是亲人之间的爱?朋友之间的爱行不行呢? 要爱到什么程度呢?是现在大众的情侣之间的那种爱?还是要罗密欧与朱丽叶之间的那种爱才可以呢?这个“爱的阈值”由谁判定?回答者又怎么才能搞清?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都看着方思弄。 方思弄却似乎比其他人都从容,他的两只手放在桌上, 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片刻, 然后很平静地说:“有。” 众人的心都跟着他的回答提到嗓子眼, 密切注视着他,想看他会不会马上就变成那种怪物了…… 然而几分钟过去, 无事发生。 019追问道:“你为什么爱上他?” 这时,玉求瑕却忽然出声:“请问, 这个游戏每一轮不是只能提问一个问题吗?” 019霍然转头,被妆容和装饰物描绘得妖异非常的眼睛几乎放射出冷光,牢牢钉在了玉求瑕脸上。 玉求瑕却很平淡地与他对视,似乎一点也不感觉害怕。 良久的对峙后,做出退让的居然是019,他那双华丽恐怖的眼睛一弯、一眯, 提起一个笑,整个人的气场就不一样了,从一个恐怖的杀人狂魔变回了亲切的变装女皇,他朝玉求瑕微微颔首:“您说得对,玩游戏的每个人都要遵守规则。” 接着他又笑眯眯道:“那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吧——” 接下来的两个问题中的是桑滁和罗师师,他们得到了一个跟蒲天白刚刚那个关于奇怪食物差不多的无厘头问题,两人都诚实地回答了,顺利通过,游戏得以继续进行。 游戏进行到这里,方思弄也感觉自己稍微理出了一点头绪:这个主导游戏的“树种”,肯定有某种心理探测和监控的能力,提出的问题都是针对到每一个人的,并不是真的在随机抽取问题。 比如对夫妻,它就提出了“爱”的问题;对朋友,就提出了“信任”的问题;对那些看上去就没有什么心事的人,提出的就是些无关痛痒的搞笑问题。 换句话说,它能窥探到人心中的弱点。 他正想得有些入神,忽然只见又一缕淡红色注入了自己面前的数字“6”,让它的红色变得更深了。 他猛然抬头,就对上了019那双妖异的眼睛,同时听到019的声音:“不好意思了,6号玩家,又抽到您了呢,那么我们继续刚刚的问题吧——” “接着第一个问题啊,请回答:你为什么爱上他?” 所有人的视线又投过来了,但方思弄只感觉到了其中来自他身旁的一道。 他知道在跟玉求瑕有关的问题中他肯定是千疮百孔,但真的要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的现在,一桩桩一件件把那些事情说出来,即便是他,也不确定自己一定能做到。 他感觉胸中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喘不过气来,脑中几乎一片空白,他用双肘撑起身体,通过深长的呼吸缓解体内的疼痛,在019又催促了一次之后,颤抖着开口:“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所有人都惊呆了,要真是在现实中玩这种游戏,实在回答不出来就算了,可在这里用这种回答的话……会变成怪物吧? 好在片刻后,方思弄又找补了一句:“在我的家乡有一句古话,是‘情不知所起’。” “问题是必须回答的。”019说完这句话却没有发难,居然用一种堪称温和的语气做出引导,“你回忆回忆你能记得的,清晰地意识到的,强烈的第一次心动吧。” 方思弄又往前趴了一点,借着身体和桌沿的挤压,用拳头抵着心口,慢慢地说:“我第一次看到他,就很心动。” 019的笑意没有那么温和了,语调中也流露出了一丝危险:“拜托,亲爱的,我已经对你很宽容了——你至少得讲得更详细一点。” 经过几次深呼吸,方思弄感觉身体里的痛苦减轻了一些,眼前的黑雾也散得差不多,也就清晰地听出了019话中的凉意。 他好像必须认真回答了。 他努力地回忆着。 刚刚一想到这些从来没有宣之于口的事情要在玉求瑕面前说出来,在回忆的痛苦中还很清晰的就是羞耻,可在如今生死一线间,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真心话大冒险这种游戏,虽然没有在现实中玩过,但多少还是知道的,一种酒桌游戏,主要就是为了整蛊娱乐和谈恋爱,可没想到场景一换,这些平庸的问题竟能带来如此巨大的痛苦。 他必须讲真话。 他被迫劈开自己的血肉思想,回到最初,寻找这段已经结束的感情的源头——一见钟情、两年追求、六年相恋、两年决裂…… 这十年感情早已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已经迫使着自己忘记了很多当初的事情。 而现在被迫回忆,他头痛欲裂,那些画面还是风驰电掣地跳回眼前。那间阴暗的、总是带着不好的气味和消毒水味道的逼仄出租屋,和妹妹那两条丝瓜一样黑黄的瘫腿,还有、还有那面精致的橱窗上面反射的锋利的、来自于对面的摩天大楼上的冷光……一丝一毫都没有模糊,转瞬之间,它们都回来了。 好在,在这种剧痛间,那种在众目睽睽之下剖心剜腑的羞耻感已经完全退居二线,他得以完全地沉入自己的回忆里:“第一次……第一次见到他……” 他回想起那一天,似乎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北京的天空高远空旷,蓝得人心慌。 他在进图书馆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玉求瑕。 玉求瑕身边有好几个人簇拥着,但那一刻世界寂寂,好像除了玉求瑕以外一切都消音了、褪色了,阳光清澈如水,落在他的肩上、发上如同一层薄纱。 方思弄道:“他戴着一只白色的蕾丝蝴蝶结发绳。” “我给我……给我妹妹也买过一只。”又过了一会儿,他沙哑道,“佩儿……我妹妹……生了很久的病,戴起来不好看。可他戴起来,好看极了……那一瞬间,我就意识到,我完了,我爱上他了。” 其实拢共没说出多少字来,但方思弄却觉得自己的喉咙仿佛被刀揦开,心跳在身体里隆隆作响,耳边不合时宜地划过一道道尖锐的长音—— 他所剩不多的理智在沉闷的崩溃间散乱出现:也许玉求瑕说得对,我应该去看看医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一边肩膀被握住了,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玉求瑕。 “结束了。”玉求瑕微微俯身,“我们回去吧。” 他跟随着玉求瑕的力道站起来,晃了一下,被玉求瑕拦腰揽住,又缓了几秒才站稳。 玉求瑕没有多说什么,确认他站稳了,就道:“走吧。” 他这才发现一桌人走得都差不多了。 他定了定神,抬步跟上玉求瑕,视线停留在玉求瑕扎起一半的、在后脑勺附近一摇一晃的头发,恍惚间眼前又划过很多很多画面,几乎都是这个角度。玉求瑕的头发太漂亮,所有造型师都想在上面玩出点花来,所以这些画面哪怕数量繁多,这人的背影也少有重复。 一开始是刚入学的新丁死皮赖脸混进牛逼学长的摄影团队。后来倒是名正言顺了,但摄制组多半也跟在导演后面,中间甚至还要隔着编剧、演员等主创。等他终于有资格站到玉求瑕身边了,却还是习惯落后半步,能让玉求瑕占据他视野的大部分。到分手了,他明面上跟玉求瑕老死不相往来,其实只要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一有机会就往玉求瑕的背影上瞟。 一晃,他就这么注视了玉求瑕这么多年。 玉求瑕带着他穿过大厅,熟门熟路地用手腕上的叶片刷开上台阶的那道“水帘”。 “你走前面。”玉求瑕忽然转过身来,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脸上,“我怕你走不稳滚下去。”
第37章 掘墓人06 回到房间, 躺到床上的时候方思弄只觉得浑身都疼,应该是大悲大怮后的肌肉反应。 他身心俱疲,沾床就想睡, 迷迷糊糊间听到管家艾伦似乎又降下来跟玉求瑕进行了几句交谈,提到了温度湿度什么的,但他没有听全, 像在逃避什么一样躲进了深眠。 可在梦里他好像也逃不掉。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在走,在凛冽的寒风间行走。他裹紧身上臃肿的羽绒服, 迎着风、眯起眼睛抬起头。 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在北京雄阔的蓝天下倒映出不可一世的冷光,把他显得很小很小,小得可悲。 北方的冬天太冷了, 大风仿佛能把人的皮都吹开,他顶着风走了很久, 走得太累了,就躲在一棵行道树后面稍微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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