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在当时且又是地势险峻的贫穷地区,两百块钱对于他们来说相当于半个月的工资。 路北庭养尊处优太子爷,实实在在是切身体会不了柴米油盐的含量,但能从蒲岬那震惊不已的表情上感受到。 也再一次让他确定,蒲岬不敢忤逆眼前这位少年,即使不明白少年为什么会这样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也不敢多说多问。 诚然,路北庭当时也不明白少年为什么会帮他至此。 少年说:“拿着吧。” 路北庭谨慎地拿过,看着对方手腕那道豁口,仍然在汩汩流血,一路上被雨水浸得伤口周边翻起的皮肉发白。 “你的伤……” 少年又往衣袍随意擦擦,像是擦泥水似的,一点痛都没有:“没事,你看起来更严重,快进去找警察吧。” 少年说着坐上摩托车后座:“我们走了。”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犹豫片刻,或许是身后派出所给路北庭的安全感,他如释重负的呼出口气:“我叫路北庭。谢谢你们。” 少年柔和地笑道:“不客气,遥祝你好运。” 未来得及问少年姓甚名谁,摩托车便已经行驶开远,其实,当时路北庭的身体状况并不能让他再有多的精力去问,刚走进派出所两步就晕倒了。 当他再度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路老爷子以及陆予等人,睁眼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繁华的商都。 这是路北庭的人生当中的最狼狈、最惊恐、最难以忘怀的一段经历,可在此后的生活里并不常想起来,也许是出于晕倒后发烧的缘故,也许是潜意识抵触去回想那段难过的日子,记忆断断续续、迷迷糊糊,并不真切,偶尔在生病时会回想起来,总觉得像做了一场离奇古怪的梦。 随着时间的推移,路北庭不再记得当年救他一命的白衣少年具体长什么样子,少年的样子渐渐在他脑海里虚幻起来,唯有妥善存放至今的两百块红钞会令他恍惚,提醒着他,那并不是梦。 当然,还有陆予身上那顿被他外婆动的家法,痛的也非常真实。 路北庭原是来找陆予旅游的,谁料,竟然走散了,那白痴还以为他故意躲起来,所以生闷气跑去吃香喝辣。 陆予的外婆很彪悍,因为此事,两人几乎整整绝交了五分钟。
第13章 神怒了 窗外阳光直直射进眼睛,路北庭皱起眉头,缓缓从梦中醒来,抬起千斤重般的手臂挡住。 四四方方的窗外天气晴朗,蓝天白云,沉重的脑袋转过另一侧,就见陈朝之正好推门进屋。 她惊喜道:“醒了?” 路北庭撑着床坐起身,靠在床头,轻轻摁着眉心问:“我睡了多久?” 发出的声音很哑。 陈朝之倒杯温水给他:“睡睡醒醒的,今天是第三天。您要是再不醒,您的同事都快要急发疯,特别是那个刘组长,电话天天跟轰炸机一样。” 路北庭喝了口水,却问:“他有来过吗?” 陈朝之反应一会儿,才将他口中这个“他”反应出来指谁:“来过,刘组长亲自去万物殿把人请下来为你祈福除病邪。而且你们是大学同学嘛,自然是要来探望一下的。” 路北庭指腹很轻地摸了摸额头,眸光略微发散:“哦,是吗。” 不知何时,应该是半夜吧,画面中只有晦暗的壁灯亮着,他眼睛睁开条缝隙,有一道模糊的人影逆着光。他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苦味——当时只觉是嘴里的药太苦。 后来迷迷糊糊觉得脸上有点痒,轻轻的落点如羽毛,随之又是鼻梁、又是唇角,最终落在额头中间,不再是蜻蜓点水,温软的触感明显几分。 胆小的采花贼只敢在夜间无人时才敢出没。 路北庭思绪散发,陈朝之在此时说:“我去跟院里婶婶说一声,煮点清粥给你。” 路北庭颔首:“有劳了。” 待在卧室多日,路北庭进浴室洗了个澡,穿好衣服出去散散闷气,随处瞎逛。 招待院很安静,简中易带着同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宣传工作,生活时间长了,几乎融入村寨的各项活动中,下农田、学针绣、做果干炊饼……组员散发在各地,讲究的就是融入集体再潜移默化他们的思想。 同事在偶然看见路北庭经过,会特别勤快,同时向他问好,再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掏出手机在群里发: “注意注意,一号魔头病好了,在视察工作,家人们提起十二分精神,让他看看我们年轻人的精神面貌。” “不是吧,病刚好就工作,这不就典型的工作狂嘛,精力旺盛啊。” “放心吧强子,奔三的人比不上我们后生仔,况且人路哥精力旺盛关你何事。” “我服了,你这人思想咋这么龌龊呢!” “努力干就对了。” “……” 路北庭顶着五月烈阳看手机,亮度拉爆,看着这几人聊了三分钟,真是怀疑群里没有一个智商正常的人。 他靠在某户人家的墙壁阴影处躲凉,敲打出一行字,点击发送: “你们是不是发错群了呢?” 非常好意的提醒一下,然而群里刹那间噤若寒蝉。 唯有简中易发了一条:“一群傻子。” 没人敢反驳。 大概是转到没有他这个魔头的群里尴尬探讨去了吧,路北庭将手机放进口袋,弯弯绕绕十多分钟,偶然听见在稻草堆后有户人家发出低低地哭泣。 侧耳倾听,声音熟悉,于是路北庭便不请自来的踏入门槛,还真是蒋悦。 她坐在人家院子里的一口天井边,哭得稀里哗啦。 “发生什么事了吗?”路北庭敲敲门板,直接走进去,听到屋里还有人,声音似在争论什么。 靠近了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味,是从蒋悦身上散发出来的——衣服黏着湿哒哒的黄色液体,手脚裤子都是沾着血迹,洗了一地红色的水洼。 蒋悦抬头一看,眼眶通红,又激动、又委屈地喊:“路哥!你病终于好了!” 路北庭点头“嗯”一声,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给她,然后不动声色退后两步。 “谢谢。”蒋悦抹拭眼泪,“您怎么来了?是找达灵的吗?” 他也在? 路北庭目光越过她身后,看向屋内,里头的争论愈发激烈。 按照当地规矩,要么是柏唸在万物殿待烦腻了下山透透气,要么就是被人请下来的。结合当下情况,后者概率更高。 “不是。里面怎么回事?” “陈姐正在和这户主人蓬噶在吵架。”蒋悦提起来,满脸愧疚又无奈,“说起来也怨我……” 本来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蒋悦到处溜达,顺便强子他们走访人家,正好今日轮到这户人家。 蓬噶有个傻子弟弟,叫奏闽,今早蓬噶去城里卖果蔬,家里的母牛忽然生产,奏闽傻乎乎的哪里懂接生,在村里到处咋咋呼呼,好巧不巧、好死不死撞上好心人蒋悦,结果时间拖太久又接生出意外,小牛窒息而死。 实则,一头牛并不值钱,主要也不是因为钱的问题。 哩寨在十月下旬有个叫“灵神游园”的大节日,而牛是他们村寨的吉祥物之一,每年会由村民祭祀出一头顺利生产后的母牛,寓意大概是属于一切平安顺遂,今年正好轮到蓬噶家。 闻讯赶回来的蓬噶大发雷霆,直接一巴掌扇在奏闽脸上,手指像要戳着他的眼睛说:“养你个没用的窝囊废,这是祥物,祥物懂吗!怎么能找个外族人接生,那是玷污!” 又因为此事,导致蓬噶不许奏闽出门,把人锁在家里,还要蒋悦付出应有的代价,赔钱不要,拿着大柴刀就追着她砍,万幸刚跑出门口就撞上陈朝之和刘组长。 现在屋里吵得不可开交。 蒋悦激情讲述完全程,路北庭安静听完,没有表达出任何该有的安慰或恐慌指摘等诸如此类的情绪。 路北庭问:“你刚才说人锁在哪里?” 蒋悦回答:“锁在……牛棚啊,怎么了?” “哦,那还好。” “好吗,那可是牛棚诶。” 路北庭被人贩子拐卖到山里那段时间,住的也是牛棚。 举刀砍人,仅仅是因为一头牛。 这是犯法了,但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才不管法不法,多的是泥古不化的人,相信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以求取各种心愿。 原本十多年前,总是有新闻说一些游客、探险家、被拐卖的在大山里如人间蒸发,报警找都找不到,最终大多以不了了之结案。这其中有部分可能是遇难,另外小部分是因为外地人不懂这个民族的礼数信仰,无意冲撞而被当地人残忍杀害抛尸也未可知。 简中易说,就他从上个领导那接手这个扶贫兼宣传思想的项目,从中得知,现在的村寨整体改善很多,一直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怎么好的呢,他想,柏唸定然居功甚伟。 “有伤到吗?”路北庭问。 “没有。”蒋悦松开捂着左脸的手说,“就是我也被扇了一巴掌。” 左脸红肿一片,可想力道之大。 路北庭淡淡地说:“别哭,我过去看看。” 微笑着说的,看似亲切温和,实则内心毫无波澜。 何种世面都见惯不惊了,能让他产生剧烈起伏的向来只有那么一个。 路老爷子能准许他来,大部分原因不是因为慈爱和开明谅解他喜欢男生。 而是因为愧疚,愧疚被他的狠厉、严苛教出一个没有共情能力、没有人情味的路北庭。 相对于正常人的感情,路北庭很缺乏,甚至于亲情也很疏离淡漠,唯独那点人情味,偶尔在跟发小陆予和楚宴鳳相处时才看得见三四分。 直至路北庭长成型了,年轻有为,在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路老爷子倏然发现自己看不懂孙子那微笑中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单纯的、习以为常的面具。 不过长江后浪推前浪,路老爷子现在也管不了他。 他决定要走,谁也拦不住。 思绪飞散间,路北庭的衣袖蓦然被拉一下,他侧首回看。 “路哥,您要小心,那个蓬噶脑子也不太正常。”蒋悦被他看的莫名一缩回手,“他好像有那个暴躁症。” “暴躁症,揍服就好了。”路北庭笑道。 听起来有点像讲笑话,过了两秒,蒋悦唇角渐渐扬起,露出一点安心地笑容。 这户人家估计是村寨里最破、最穷的,路北庭个子很高,单手扶着门框顶端,略微低头弯腰进屋。 蒋悦也猫着腰进屋,其实以她的身高完全不用多此一举,这样反而像做贼,偷感极重。 “路哥,我们进去该怎么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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