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青梧拔足朝落霞轩的方向奔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璧月先前跟他说过,这个二皇子和梁青此前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只要有欺负苏宸安的机会,那他一定不会错过。这人手段下作,和梁青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春雨过后,寒意料峭,向青梧疾行而过,带起一阵寒风。
第28章 刚落过雨的地面上干净潮湿,一只青葱色的牙箱被人打翻在地,里面的事物被粗暴地翻了出来,那是一些洁白柔软、做工精细的云锦被褥,上面沾染了雨水泥土,还有一些被打落枝头的草屑和浅黄色的小花。 一个宫女跪在地上,身子抖若筛糠。 苏宸安则面不改色地立在一旁,二皇子带的人将他整个都团团围住,这伙人来势汹汹,苏宸安却面色坦然,好像被找麻烦的不是他。 二皇子身着玉质缃色袍,腰间别着一把紫竹扇,手里攥着一方洁白的手帕捂在鼻下,眉眼间满是嫌弃,“快说,这东西是不是你偷来的?本宫可没功夫在这里陪你一直耗着。” 宫女眼里噙满了泪水,拼命地摇头道:“二殿下,奴婢真的不敢欺瞒于您,这真的是七殿下让奴婢给苏公子送去的。” 二皇子噗嗤一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是说这是小七嘱咐你去做的?” 宫女忙不迭地磕头道:“奴婢所说句句属实,就算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哄骗殿下。” 二皇子冷笑一声,“苏公子?”这三个字他咬音极重,“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被叫上一声公子了是吗?” 苏宸安眼皮抬都没抬,那置若罔闻的模样,就好像二皇子针对的并不是他。 “你个贱婢!”二皇子突然变脸,抬脚便狠狠踹向那个宫女,“宫里谁人不知小七与这个贱骨头最是对付不过,你竟敢在背后编排主子?是嫌命长吗?” 宫女身子娇小羸弱,哪里挡得住他这一脚,她捂着小腹面色苍白道:“奴婢……真、真的没有。” “哦?不是你。”二皇子手中的折扇指向苏宸安,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那就是他。” “这些云锦是御用之物,你一个老卒之子怎能碰的这珍贵之物?一定是和这巧言令色的奴婢合起伙来骗本宫的!” 苏宸安周身气质陡然冷了下来,眼底散发着寒气,语气风淡云清,却暗含着风雨欲来的怒意,“你再说一遍。” 二皇子展开折扇,慢悠悠地说道:“怎么?我说错了吗?你就是老卒之子!” 苏宸安藏在宽大袍袖下的手猝然攥紧,指甲陷入掌心的软肉里,手背上青筋暴起,只要二皇子再敢出言不逊一句,拳头便会接踵而至,砸到他的脸上。 “本宫说错什么了吗?你那母亲就是个寡廉鲜耻的贱人,只会勾引男人!本宫看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鸡鸣狗盗之辈罢了!”二皇子眼睛越来越红,越骂越起劲。 苏宸安握紧了拳头,他真想不管不顾,一拳砸在这个蠢货的脸上。可是眼前浮现起母亲苍白担忧的面孔,她会说:“宸儿,忍一忍。” “你怎么不一头撞死!去陪你那死人爹……嗝!”后半句更过分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一条有力的胳膊圈住的他的脖颈。 二皇子喉头一哽,后半截话不情不愿地咽了下去,还打了一个很难听的嗝,就像公鸡打鸣一样。 胳膊勒着他的脖子,二皇子一时难以扭头,急得他破口大骂道:“谁!哪个不要命的敢勒本宫的脖子!你们这些废物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个此刻给本宫拿下,没看到本宫的脖子快要被勒断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还未等二皇子发更大的脾气,向青梧便松开了他,笑嘻嘻地打招呼道:“二皇兄安好啊。” 二皇子眉头紧皱,看清来人后,脸色稍缓,“小七?你怎么来了?” 苏宸安在看到来人后,微微一愣,紧握着的拳头也渐渐松开了。 向青梧为他抚平衣领处的褶皱,讨好似的说道:“我宫里有个迟迟未归的宫女,我寻思着人怎么还没回来,可别是出了什么事,我是特地出来寻人的。” 二皇子听闻他的来意,眉头皱得更深了,“什么蠢材还得劳烦你亲自出去找?” 向青梧见他火气平复下去些许,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就是她。”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宫女说道:“我派她出去办点事,却没想到她却在这里冲撞了皇兄。” 二皇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他觉得脸上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疼,“小七,你不会是真的拿云锦来接济他吧?你和他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种地步了?” 向青梧自然不知道凡间的皇室在礼制上是考究的如此细致,不过看二皇子铁青着的脸多少也能猜到点,一直以来和你狼狈为奸,一同排挤人的同伴突然叛变,还对自己最讨厌的人示好,心中有不平之气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向青梧一直都不屑于应付这种胡搅蛮缠的人,他扯了扯嘴角,按捺住心头的烦躁,耐心地说道:“二哥别气了,我母后刚给他动了刑,又逢春寒降至,我这不是怕他挺不过去,万一死了怎么办?” 这声二哥叫的二皇子通体舒畅,他脸色稍霁,炸了的毛总算被抚平了些,但他还是忍不住冷哼道:“小七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御赐的云锦也敢随便拿出来送一些毫不相干的人。” “二哥别说这些话埋汰我了,前些日子我刚被父皇训斥过呢。” 二皇子心下了然,苏宸安将小七推入水中,虞贵妃又是个睚眦必报的,几十大板又加上罚跪,几乎是想要要了苏宸安的命。 苏昭仪护子心切,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不顾仪容体面,哭哭啼啼地求到皇帝跟前。 后宫的事情就算皇帝再不管不问,但是多少也知道一些。这事本就是七皇子仗势欺人,苏昭仪孤儿寡母受人欺辱多年,他却有失公允,从来没给他们做过主。 当初他强行将苏昭仪纳入宫中,朝堂之上的反对浪潮差点将他淹没,如今苏将军唯一的孩子差点要死在他眼皮子底下。这要让朝臣们知道了,那骂他的折子就会像雪花片一样向他飞来,一人一口唾沫也足以把他淹死。 皇帝怯了,就算是做做样子,但是也敲打了一部份的人。 二皇子在脑中一番权衡后,面对着向青梧的笑脸,只得把心中的郁气压了下去。他忍不住剜了苏宸安一眼,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刚刚这小子的眼神凶的要吃人了,现在却神情温和,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装模作样。 二皇子随即将苏宸安抛之脑后,他揽过向青梧的肩膀,做出一副亲切的样子来,“不说这些个让人不快的事了,今日你可得请我去你那儿吃茶,不然饶不了你。” “好啊。” 两人就这般勾肩搭背的离去了,二皇子的手下一哄而散,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从始至终,向青梧都没有往他那边看过一眼。 苏宸安安静地站在那儿,他穿着荼白色的长袍,外罩一件鸦青色的长衣,衣摆被泥水侵染成了姜黄色。 就像那张不能用了的云锦被,遭人弃若敝屣。 宫女捂着绞痛的小腹,抽抽嗒嗒地从地上站起来,要把那一张脏了的云锦被收回去,缎面被泥水毁得太厉害,就算清洗干净质地也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样的东西是要拿去丢掉的。 她刚把云锦被装进青笼箱内,就听到身旁的人淡淡开口:“留下吧。” 宫女怔忡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些不解,片刻后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这张已经脏了的云锦被。 宫女将青笼箱留了下来之后,悄然离去了。 青笼箱需要两个宫女合力才能抬得起来,苏宸安稍微用力便将整只箱子抬了起来,他看着瘦,但是力气却不小。 沿着宫墙,渐渐转入僻静的小道上,直到看不见四周走来走去的宫女太监和巡视的禁军侍卫。苏宸安把青笼箱放下,喘了口气道:“出来吧,这边没人了。” 这时,不知从哪儿钻出一个身着轻甲、身材魁梧的禁军,这人一见到苏宸安便虎目含泪、直接跪地不起,“末将来迟了,竟让公子受了这等委屈!今后九泉之下,我还有和颜面见苏将军!” 五大三粗的老爷们跪在苏宸安面前哭成了泪人,苏宸安仍旧无动于衷,等他哭够了以后,他才上前把这人扶起来。 这人他认得,名唤赵起,是他父亲以前的旧部。自他父亲战死沙场后,那些老将们,要么被派往边关镇守,非诏不得回京,在苦寒的边关了却残生。要么就是被充入禁军,碌碌无为,前半生马上驰骋,疆场纵横就好像是上辈子的梦一样。 赵起身份不便,只能不定时偷偷来探望他,给他送点衣物吃食,那把用来防身的匕首就是赵起送给他的。 想必是自己刚刚受辱的场景都被赵起看在了眼里,但是碍于身份他不能上前解围,看着赵起泛红的眼睛,苏宸安颇有点不自在,“您别担心,我过得还可以。今天是您当值吗?我怎么记得不是这个日子。” 赵起平复好心情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这让苏宸安沉默了。赵起说的是子继父位,大梁官员较少,就算把所有的候补官员算上也仍旧不够,所以便有人提出官职可以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代代相传,世禄由官吏们的后代世世享用。 眼看苏宸安便要及冠了,他很快就可以出宫袭爵。在他小时候,赵起便找上门来,提出要想办法带他出宫去,外面自会有人帮衬。那时他考虑到母亲这辈子是不能出宫了,他便想留下来多陪陪母亲。 这么多年过去了,赵起想带他出宫的心思与日剧增。苏宸安明白,这是他唯一可以抓得住的机会,逃离这个吃人的地方。 只是这次…… “不了。” 赵起瞪大了眼睛,苏宸安浅粉色的唇让他看起来有了精神了一些,他眨眨眼,以为赵起没听清他说的话,竟然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不了,我暂时还没有出宫的打算。” 当他在心里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苏宸安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他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一往情深的人,他也一向看不上那些儿女情长,他自诩心如铁石,生来便本性凉薄。 所以他怎么会承认自己留下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他听到自己心底深处,那些隐秘龌龊的叫声,简直阴魂不散; 震耳欲聋,吵得他心神不宁,好像只要捂上耳朵便可以忽略那些心思; 缠绵、幽深、炙热的,袭绕在心头。 “我想要他。” 老卒:在古代是骂人的话,大概意思就是臭大头兵。
第29章 向青梧又一次去了落霞轩,这回他无需走狗洞,可以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进去。 他姿态坦然,苏宸安的小小院落在他眼里如入无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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