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子紧随其后。 “其实,本宫有过一个孩子。”昭妃突然道。 墙子一愣,竟从未听昭妃提起过。 “是公主还是……”墙子忍不住问。 昭妃却低头:“我不知道。” 哪里有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性别的呢?瞧这娘当的。 叶秉烛却温言提醒:“别再追问下去了。” 墙子不追问,昭妃自己却继续说:“但我希望是个女儿,女儿多好啊,那么乖。她会很懂事,我连小衣服都给她做好了,连名字都给她起好了……”可惜,她从未见过她的孩子一眼。 一眼都没有。 原来昭妃还有这样的往事,平日里她总说自己生前受万千宠爱,墙子还奇怪万千宠爱的人怎么会有执念难了,落魄地游荡在阴界。 但困在这世间的鬼,谁没有个伤心往事呢?
第51章 朝贺参拜 三月望日,祭祀大典。 卯时,宫门开,群臣朝拜。四海列国的使臣于太和门外鱼贯而入,步入这煌煌宫阙,感受天朝的皇家气象。此中,大部分都是来自于西域。这些鬈发碧眼的番邦人,手持贺寿的贡礼,身着自己国家最隆重的礼服,步入历来强大的绥朝的殿堂。他们都屏息持气,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行差踏错,便给自己的国家丢了脸面。 今日,皇帝李叡会在太和门接受群臣朝拜,然后转入皇极殿主持祭祀典礼,最后与众人到撷宝殿欢饮庆祝。 几乎整个皇城都调动了起来,金甲携剑的护卫更是处处巡视,目光如炬一般,叫任何有不轨之心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的盛事,没有人不想凑热闹。便是阴面的妖鬼也纷纷往太和殿凑,若是能瞧见那人间帝王,即便被帝王之气灼伤也是值得的。 墙子跟在叶秉烛身后,默默地挤在人群中。 因为他昨天的事情惹怒了陈懈,这太监免了他的一切事务。这或许对于袁引来说会是灭顶之灾,但墙子看来,他乐得清闲。 不过,热闹,尤其是这种难见的热闹,墙子还是想凑一凑的。 叶秉烛看穿了墙子的心思,主动提道:“我作为皇子伴读和边关将领之子,有观礼的资格,也可以带一个随从。你若是想去,便与我一道。” 墙子也不和他客气,欣然而行。 此时天色将明未明,天际泛着鱼肚白,但太阳却还未升起。众人肃穆地立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屏息静待,无一人敢高声喧哗。金甲禁军三步一岗,面上都罩着黄金塑成的面具,威严肃立。几个绯红制服,品级较高的太监立在汉白玉的高阶之上,宫殿之前,又有宫廷乐师静静地候在一旁。 忽然,一个身形高挑瘦削的紫色身影从殿后走出,仰首阔步,直走到台阶之前,俯视众臣。 徐嵘。 众人仰头瞧着这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宦官,有人心中不服,有人心中畏惧,有人心中向往。但不管是不服、畏惧还是向往,面上的神色都是同样的敬畏和崇仰。 唯有一人不屑地重哼一声。 众人看去,敢如此大胆的,不是北戎的大王子漠瀚,又是谁? 漠瀚位列众使臣之首,身形高大如山一般。而在漠瀚身后,站着大氅锦衣的池安。 在外国使臣的另一列,是大绥的朝臣。其中有人对漠瀚的不敬怒目而视,但更多的则充耳不闻,熟若无睹。朝臣之首,吏部尚书兼内阁首辅的曲和大人手持笏板,目不斜视,没人看得出他的喜怒。 墙子、叶秉烛与学苑众人站在一处,有意思的是,北戎质子漠渎也在其中。此处虽离臣子们有些距离,但墙子耳聪目明,将那边的热闹瞧得清清楚楚。 此时,皇极殿前,忽然转出一列身着华服的仪仗,几个道士紧随其后,为首的就是池安的师兄法华荧。而在法华荧的小徒弟图南之后,便是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真龙天子的气运,让在场的妖鬼无不侧目。 在皇帝身边站定的法华荧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池安,想到前些日子此人和妖鬼大闹观星台,还抢夺走了混元鼎,他心中不甘就翻腾起来。但眼下不是时候,等到宴会的时候,人多混乱,他自有办法收拾池安! 池安对上法华荧满是戾气的目光,猜想到了对方所想,拉紧自己的大氅,又竟微微挑眉,回以一个挑衅的微笑。 暗潮涌动。 司礼监掌印太监徐嵘肃立在玉阶上,朗声道:“大绥皇帝驾到,参拜——” “吾皇万岁——” 众人闻言,臣子们立刻便跪地行礼,山呼万岁。墙子见叶秉烛已经跪倒,秉持着“入乡随俗”的原则,也屈膝点地。 拜人王,也不算亏。 来访的使者们有的屈膝跪拜如那些朝臣一般,有的则只按照自己国家的礼节行礼。譬如漠瀚,他一脸倨傲,双目直视皇帝的面庞,不过将右手握成拳,按在胸口的位置,微一俯身便快速站直了身子,轻轻扬着下巴。 这个倨傲的年轻人,身后是他足以与大绥朝分庭抗礼的北戎,他自然有倨傲的资本。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朝臣,西域使者……或许从漠瀚的身上,能够看到北戎对大绥朝的态度。 大绥虽然依然是泱泱大国,物华天宝,但这样一块肥沃富庶之地何人不想要,何人不垂涎?何况这个国家,已经腐朽和沧桑,肩不起护卫这样好地方的实力。 “万岁,万万岁——” 朝拜之声在广场上久久回荡,尾音直上云霄。群鸟惊飞,鸦黑的翅膀掠过片片琉璃瓦,如漆黑的流星划过明黄的天际。重重宫阙静默无声,如高大的巨人一般俯视着这场盛事。它们见证了这场皇城中无数悲欢离合,见证了无数人或肆意或悲戚的生命。 天家威仪,在这一声声祝祷中,在这红墙碧瓦的宫楼中蔓延。众人精神一震,无不凛然。 站在使臣之首的漠瀚见此情形,颇不为所动,神色骄矜不减。而他的同胞兄弟,混在学苑之中的漠渎却如在梦中一般,露出懵懂向往的神色。 墙子将场中各怀心思的诸人看在眼里,心中暗叹,今天确实没有白来,当真是好戏! 李叡着帝王冕服,君临天下,俯视脚下众生。他才四十岁,春秋正盛,虽不似少年人一般意气风发,挺拔如松,但也另有一番成熟威严如山岳般的气概。 在场众人中,有大半不曾见过这位帝王。连墙子都以为这个数十年不理朝政的荒唐君王会是个脊梁佝偻,肥胖臃肿的形象,没想到竟并非如此。 李叡垂眼一一扫过阶下行礼的众人,不动声色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等众人跪得膝盖刺痛,他才朗声道:“平身,随朕一同行祭天大典。” 皇极殿的祭祀之事早就准备好了,众人跟随宫人指引,静默井然地转入皇极殿。
第52章 突发恶疾 皇极殿,祭天坛。袅袅青烟弥散,威威宝相庄严。建木神女的塑像静静地矗立,她垂着眼,无声地接受着众生的跪拜崇敬。 叶秉烛想,这尊神像与他见过的神像都不同。他从前进过庙宇道观,见过的神佛塑像都不少,大多神像都塑得面目模糊。因为塑像的人不曾见过神佛真容,只能按照自己想象雕刻,而且还要迎合众生对于神佛悲悯祥和或者端庄威严的印象。故而他所见神像,总是天庭饱满,日角珠庭。 可这座建木神女像却不同。它雕刻得极为细致,神女的面容更是栩栩如生。她柳眉星目,唇若点朱,三千青丝随风轻动,每一根发丝都清楚分明。 倒像是雕刻的人见过建木神女一样。 叶秉烛想到前日在皇极殿内见到的神女画像,恍然发现画像与神像上的神女面貌都如出一辙。 墙子碰了碰叶秉烛的胳膊,低声道:“神像那么好看,你眼睛都发直了?” 叶秉烛感受到墙子的胳膊抵着自己的,冰冷的触感穿透春衫而来。他从墙子嘴里知道的,这个大胆的精怪是附身在一具尸体之上,才能来到阳界。所以他手臂上触感冰凉也是常理。 其实他应该推开的,叶秉烛讨厌尸体,因为他早就看够了。可此刻他却偏不想动,只漫不经心地说:“确实好看。” 墙子本来也就随口一问,听他这么一说,反倒心头莫名不是滋味儿。墙子研判地盯着建木神女像审视,最后发现神女的确很漂亮。 他便更不是滋味儿了。 而阴界的鬼,立在墙子身边的杨絮何曾见过这小红墙如此做作的姿态,当即来了兴趣,展开手中的折扇,风流地摇了摇:“小红墙,人家建木神女天人之姿,仙容玉貌,你也不必相形见绌,无地自容啊。” 墙子面目狰狞,用嘴唇无声道:“观礼吧你!”墙子暗暗下定决心,如果杨絮还敢再说,他便去寻岳凛——这个死柳树的恩公——的麻烦。 杨絮何其了解墙子,当即闭了嘴,转身遥遥看向祭台。 祭坛之上,法华荧头戴道士巾,身着紫色道袍,那华美繁复的衣袍上绣着日月、星辰、祥云、瑞兽。衣襟两侧又有暗纹,上面隐隐是太极八卦的纹样。 他的两个小弟子,其中一个就是墙子曾经见过的图南,分列左右,一人持拂尘,另一人捧法印,神情端庄肃穆,沉静的盯着台下众人。 皇帝在神女像之下静立,背影孤寂。都说人家帝王是“孤家寡人”,他会显得孤独倒是正常。 从墙子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皇帝李叡微微扬起的头颅,至于他的神情如何,便看不到了。 之后就是一些跪跪拜拜的繁文缛节,墙子跟在人群里,一会儿起身一会儿屈膝,只觉得无聊透顶,他只心疼这具身躯,好像膝盖磨损得严重。 但更可怕的却不止于此,几个识得墙子的妖鬼,正一边瞧着他,一边凑在一起低声说什么,满脸笑意,应当是在看他的笑话。 墙子当他们不存在,目不斜视。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太阳已经悬在头顶。春日里的阳光并不毒辣,温暖和煦得让人不得不感叹,这真是人间最好的时节。 终于轮到帝王宴请天下宾。 墙子问叶秉烛:“你可有席位?” 叶秉烛点头:“自然。” “那我可有席位?” 叶秉烛闻言,用微妙的沉默应对。 墙子了然。他应该有自知之明的,皇帝的天下之宾客里,并不包含如袁引、袁强这样的人——这样地位卑贱的人。 墙子喃喃道:“早知道是陪着跪,还没有一口饭吃,就不来了……不过也没关系,本墙大仙也不受凡人的这些饮食烟火!” 叶秉烛见状,道:“原来你不受凡人饮食烟火。我原本想,等过些日子得了空闲,便再与你易魂,一同去宫外寻些特色吃食。既然如此,那便就此作罢……” “等等!”墙子抬手打断,一脸严肃,“叫你这样好看的少年独自出宫,我怎么能放心?若是要我保护你,倒也未尝不可。唔……那个卖石头糖的地方倒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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