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贺礼”一出,宫殿内顿时落针可闻。 虽然西域诸国都希望与北戎、大绥联姻,更希望两国能够止息战争,让小国能够休养生息。但奕河公主才十六岁,而老北戎王春秋已高,已经年过古稀,做奕河公主的爷爷都绰绰有余……放在西域人眼里,都不愿意嫁给这样的老王,更何况中原的公主? 不过,眼下此事,似乎也不是他们这些番邦使者能够说了算的,他们便等着看好戏便是。 “陛下!” 率先开口的是贤妃,她作为奕河公主名义上的生母,抚养公主长大。而奕河也陪伴她度过了无数宫中寂寞光阴。她觉不忍心奕河嫁去北戎,还是嫁给老北戎王! 李叡瞥了一眼贤妃,沉声道:“贤妃,你意下如何?” “臣妾无能,不曾好好教导公主。奕河公主顽劣不堪,亦不擅诗文,更不懂治国之术,恐怕撑不起母仪天下,维系两国邦交的责任。” 坐在母亲身边的李奕河早就吓得面无血色。她这些日子食不下咽,就寝难眠,白日黑夜都在思考这联姻之事的对策。今日宴饮,她随母亲同坐,便如直面自己的死期一般无措绝望。那北戎大王子丰神俊朗的面孔,看在她的眼里,都变成了地下恶鬼。 “父皇……”李奕河伏地跪下,一双杏眼已经盈满泪珠,平日里樱桃一般红润的唇没有血色,颤抖着道,“女儿,女儿……只愿侍奉父皇母妃左右,不愿出嫁……” 李叡却似来了兴趣,转头又看众位大臣:“众卿以为呢?”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几个默契的眼神来去,便将风起云涌暗藏在那锦绣官服之下。 “臣以为,公主在贤妃娘娘膝下,自然品德修养非寻常女子所能及。若能以公主之躯,下嫁北戎,助北戎开化明理,通躬耕之道,消百姓苦楚,是功德一件,亦彰显我大绥大国之威!” “张大人所言极是……” “微臣认为不然!”又有人站出来,振袖躬身道,“北戎与我大绥风俗不通,乃是‘父妻子继,兄死弟娶’!若当真以奕河公主联姻,只怕有损皇室……” 那位大人还未说完,漠瀚先冷了脸色,道:“这位大人,我父王身体硬朗,你怎可出言诅咒?” 那人根本不与漠瀚纠缠,暗中瞥了一眼贤妃的脸色,见对方暗中点头,才继续道:“况且我大绥国富民强,兵强马壮,何需公主护两国太平?” 大家争论的焦点,似乎已经不在于一个女子的婚嫁,而是两个党派的争斗。朝堂之上本就分主战与主和两派,这些人唇枪舌剑,谁也不服谁。 这时,漠瀚站直了身子,直视着李叡的眼睛,道:“陛下何不见见我这第三件贺礼,再考虑奕河公主之事?”
第54章 公主联姻 宫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漠瀚身上,好奇他所谓的第三件宝物究竟是什么。李奕河更是神情紧张,上齿紧咬着下唇,几乎要渗出血来。 如果可以,她希望漠瀚能够永远地闭嘴。 “我素来听闻陛下信仰建木神女。二十年前,大绥遭遇天灾,北方十二城被洪水尽数淹没。幸得建木神女显圣临凡,苍生才得以活命。”漠瀚在说这段往事的时候,有的年迈的臣子还露出恍然的表情,想来应该是当年的亲历者。 李叡似乎来了兴致,示意他接着说。 “神女以大神通治水,疏改水道才让洪水得以灌入东海。为救深陷洪流孤岛的百姓,神女拔下发簪化为神桥,架起两岸。不过百姓过多,神桥不堪重负,断作两截。神女只来得及将一截发簪收回,而另一截则落入大水,淹没于波涛,难觅踪迹。” 说到这里,李叡的身子已经坐直,双眼熠熠生辉,乌黑的瞳子像是被人用色彩点亮。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君主,在他们看来,除了修仙长生外,李叡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 漠瀚见此,心中知道大事已成,嘴角不由勾起,自得道:“不过,我机缘巧合之下,却无意寻到神簪的另一处,不敢夺人所好,故而献于大绥陛下。” 漠瀚打开锦盒第二重,半截桃花发簪便展露出来。 那发簪通体乌黑,只端头上有两朵并生桃花,粉嫩娇美,似临风微颤。花下还有数片翠绿的枝叶承托,纹路都清晰可见,栩栩如真实的桃花树一般。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发簪仅有半截,下半截不翼而飞,端口参差。 李叡早已按捺不住,从龙椅之上起身。他站在阶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锦盒中的半截发簪,脸上的神色变幻,似怀念,似坚定,仿佛陷入到了某段久远又珍贵的记忆里。没有人知道身居高位的君主在想什么,他成熟硬朗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半晌,李叡开口了。 “不过是赝品罢了。”君主声音低沉威严,无喜无怒。 但是没有人会怀疑,如果漠瀚敢愚弄他,会招来什么样的结局。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漠瀚不急不慢地合上锦盒:“陛下果然慧眼识珠。此物自然是仿制,我也不过是怕你们中原人所常说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真物我会添作两国联姻的聘礼,待接公主下嫁之日,亲自送上。” 说完,漠瀚还转身向李奕河,略一躬身行礼。 李奕河只一双眼睛盯着阶上的君父,期盼命运的镰刀能够再次善待她。 这一瞬间,在李奕河的眼里变得无比缓慢。她看到李叡的嘴唇张开,听到有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刺破她的耳膜,宣判她的结局。 但实际上,一切都不过发生在刹那之间。 李叡毫不犹豫地振袖负手,朗声道:“好,朕便将奕河嫁予北戎,全北戎王相思之苦!” 一锤定音。 李奕河全身脱力,柔柔地伏倒在地。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绝望痛苦,可听到结果的那一刹那,她反而平静了下来。李奕河将脸藏在臂弯之下,眼中的泪水因为许久不落下,反而渐渐干涸。 李奕河前所未有地感受到,原来在她的父皇心里,她是如此无关紧要。哪怕是他的血脉,亦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多可笑,他的女儿,甚至比不上一根断掉的发簪?! 李奕河的贴身宫女馨瑜上前来搀扶住她,声音里已然带上哭腔:“公主……”她哭这个可怜的公主,更多却是在哭自己。 作为奕河公主的贴身大宫女,她必然会作为陪嫁一同前往北戎。 那里苦寒无比,而且听说北戎人茹毛饮血,野蛮凶狠……她可该怎么活下去啊…… 贤妃原以为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北戎王喜欢美人,那中原就选几个姿容不在奕河之下的女子,封为公主送去就行。可没想到李叡丝毫犹豫都没有,一口就应下了这桩婚事! 用一国公主换半截簪子,多么荒谬啊! 坐于百官之首的吏部尚书兼内阁首辅曲和,猛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杯中酒液四溢。他已经年近七旬,是两朝元老,更是李叡的太傅。他只觉自李叡登基之后便性情大变。曾经励精图治,满心抱负的李叡变成了不理朝政,一心修仙的荒唐君王。 难道站上那个位置,就可以彻头彻尾地改变一个人吗? 贤妃看向自己的父亲——曲和,满腹委屈无处诉说。 李叡却不管阶下各人的神色变化与心思流转,反身坐回龙椅。 徐嵘察言观色,适时地走上前,继续主持宴席,拖着嗓子尖声道:“鄯善国使臣献礼——” 新的使臣走上前,毕恭毕敬地说着吉祥话,内容并无新意。 席中有人食不知味,有人志满意得,有人颓然无措,有人漠不挂心。 众人各怀心思,很快这场宴席就走到了尾声。 李叡在侍卫、仪仗和道士们的簇拥下离席,使臣们也要回到专门的使者别馆。 贵人们离开了,只剩下一室杯盘狼藉,觥筹交错。身份低微的宫人们沉默着进到大殿,手脚利索地收拾着与他们无关的盛会之后的残局。 袁引正收拾桌案上的残羹冷炙,忽然见盏中还躺着几颗圆滚滚的荔枝。这玩意儿小小一个,却金贵得很,产自遥远的南方又易坏,新鲜地送到皇都来,不知要多少人日夜兼程。袁引看着它半红半绿的壳,看着它上面还挂着的珠水,只觉得荔枝那皮上一点点的刺突都渗着美味。 按照宫规来说,即便是贵人们吃剩的东西,也轮不到下人们享用。可袁引突然想,他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尝尝这荔枝是何滋味。他从前只见过陈懈小千岁吃过一粒,那莹润的果肉,沁人的果香叫他至今难忘。 袁引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便悄悄抖开袖口,手上一拨,两颗荔枝便滚进了他的衣袖里。 做完这一切,他心虚地头也不敢抬,只撩着眼睛四处瞄,见无人发现,才悄悄松了口气。 倒不是他贪心,他一个,袁强一个。 等整理好宫殿,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袁引知道荔枝易坏,想趁了夜色掩护送去给袁强,不易被人发现。 他一路兜紧了袖口,匆匆穿过御花园往北行去。含凉殿他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次,闭着眼睛也能走到。 袁引走过御花园的甬道,正行得急,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一阵奇异的声音。 像是尖锐的喙啄食血肉,不断撕扯敲击骨头发出的令人牙酸恐惧的黏腻声音。 袁引当即便觉得,一股寒意从自己的头皮炸开,鸡皮疙瘩随之从脖颈处蔓延起来。 这是人对危险情况的本能反应。 此处是皇宫,怎么可能会有猛禽食人?袁引在心中安慰自己两句,壮起胆子借着手中昏黄的灯笼光辉向草丛中看去。 光亮猝不及防降临到漆黑的草丛,躲在其中的生灵被惊吓而起,发出一声“嘎嘎”的凄厉尖叫,扑棱棱振翅而飞,竟是一只硕大的鸦鸟。 原来是鸟。 袁引刚松了一口气,却很快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在草丛之中,还有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袁引吓得腿软,连退两步,跌倒在地。他手中的灯笼被摔倒在地上,无力地翻滚两下,落进了草丛的深处,也照亮了草丛的深处。 在那里,仰面倒着两具已经被乌鸦啃食得血肉模糊的尸体!
第55章 宫廷命案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喜庆的皇帝寿辰,却出了命案——还是两桩。害人害到了天子眼皮子底下,犯案之人胆量着实不小。 叶秉烛还未睡下,便听到了含凉殿的大门被拍得轰响。墙子去开门,却见门外是一队不认识的侍卫。 那侍卫见了墙子,语气不耐道:“叶公子可在?” 皇宫中的侍卫非同寻常。他们大都出身不凡,是官宦子弟,且在禁军中经历了重重磨练,是被选拔出的佼佼者,皇帝真正的心腹。这些人看不上一个小太监,再正常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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