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你指定爱看,那小鸟和我小时候一样呢。” “……季玉华。” “哎!这呢嘛,这边这边,小心脚滑,你说它会和我一样吗,听你说话会笑?” “……” 雨声渐远,青灰色的宫墙下两道身影相携远去。 战前。 阿史那玄找上了季子衡。 “你这样为国尽忠,不觉得可惜吗?” 他没有打伞,雨水打湿了儒衫。 季子衡整理着甲胄,头都没抬。 “将军百战死,不为忠,为民。” “你此去,或许有去无回。” 季子衡笑了。 “为民而已。” 阿史那玄觉得自己都要有点疯了,他问:“改朝换代呢?” “不是每个死都需要指向复仇或是改朝换代。”季子衡终于抬起眼直视这个搅弄风云的国师。 “你或许会觉得我没脑子,也会觉得我胸无大志。” “国师,我知道这场仗是你的安排,除此之外,很多我都知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你?我要有本事戳破你,我早那么做了。但现在没时间给我一点点揭穿你的阴谋,而且现在说配不配,没用。” “国师,这一仗我可能回不来了,但如果我不去,边城数万黎民一定都活不了。” 季子衡跃身上马,火光照亮了他甲胄上的雨珠。 “你们这些文官,应该看看百姓,真的。” 大军踏雨而去,声音是令人心惊的决然。 …… 阿史那玄施法留住了季子衡的念想。 季家从此一蹶不振,甚至无需他再多言什么,昏庸的皇帝自己就给季家扣了个叛将当诛的名头。 和尚跪殿喊了七天。 同年冬,旧僧化了新塔一座。 这是阿史那玄离复仇最近的一次,彻底拉断季子衡这根国之柱石,也是他赢得最漂亮的一次。 可是他并不觉得畅快。 哪怕他将自己当年没来得及拿出来的昼阳国路引摊开在皇帝面前时,他都不畅快。 自从收下了季子衡的念想之后,阿史那玄觉得自己出了问题,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开始……悲悯。 他恐惧于此,干脆把自己的魂魄和念想融在了一起。 待阿史那玄以为终于覆灭了这个王朝,他可以潜心于复活故国时。 那一树一鸟出现了。 阿史那玄在季留云身上看到了纯粹,他本能地厌恶这种纯粹,开始寻找最干脆的办法,创建一个永恒的昼阳国。 他开始研究如何不受感情束缚,在这样的痛苦中诞生了第一批辙人。 辙人的诞生,扩大了阿史那玄的野心,继而息世诞生。 他要创造一个永恒的秩序世界,在这个永恒里,留雀河将会长流万古,涵泽永世不竭,留阳城里那个雕花门廊里,永远会有老师准备着加了果干的酸奶等自己游历归来的学生。 可是,两千五百年,太长了。 长到,他看着信徒们虔诚地献上生命,心中只剩下冰冷的计算。 “老师,您说爱与恨是一体的。”阿史那玄对着手中的玉刀说。 “可是我发现,只要足够强大,就可以超越爱与恨。” 直到观世诞生。 那些曾经追随他的人,到头来却背叛又否定他,甚至用他的规则来挟制他。 他追逐永恒的脚步越来越快,内心越来越空,那一树一鸟还在追着他不放。 阿史那玄越是追求掌控,就越是失控,连最后,玉刀都背叛了他。 多么可笑啊,他想,一个人的清白重要吗? 重要吗? 阿史那玄不记得了。 直到季济弘迎着漫天坍塌的规则捅了他一刀,他在这只鸟眼睛里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早就不是那个白肤黑发的少年人了。 他再也看不见文字的灵魂,再也听不到自己的灵魂。 故国的呼唤逐渐模糊,磨耳,也磨命。 两千多年蹉跎,两千多年罪过。 阿史那玄想。 好想听故国说一次爱他这个迟迟未归的孩子。 这个孩子从未留住西沉的日落,也没能抓紧东散的流沙。 他把自己也弄丢了。 季留云虽然拿回了念想,但阿史那玄的魂魄始终没个处理方法,要是下阴间,就得合和师出马。 “一言难尽。” 陈巳合上怀表,他抬了抬还吊着石膏的手臂,咂嘴说:“丫的太倔,这我劝不了,我家老头来也不行。” 小古也来无往巷里凑热闹,戳了戳那团魂。 “戾气太重,不合和,下不去。” 顾千思忖道:“那就只能封印了。” 光球里的阿史那玄忽而大笑道:“你们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样子,高高在上,只知道我们是边境蛮夷,可你们对我们何尝不是中原霸权!” 这是一个极致锋利的立场问题,实在难以回答。 顾千拿来一个碗,倒了酸奶进去,又加了好几大把果干,放去那团光球面前。 “现在十块钱就可以吃一大碗加了很多水果的酸奶,不需要战争,也不需要两千多年的坚持。” 季济弘被捆得像个木乃伊一样,靠在椅子上躺尸,即便半死不活,也不减输出。 “你他娘这个时候善良什么!” 灵球里也响起阿史那玄的嘲讽。 “别想感化我,没用,只要我有机会,我还会复国。” 顾千直接戳穿他:“你是为了国,还是为了人,你自己清楚。” “没想感化你。”顾千现在不能用灵力了,他掏出一个纸人递给季留云。 “把他魂魄弄进去。” 季济弘急了。 “我们之前也封印过他!他总是很快就破开封印了!” “哦?”顾千挑眉问。 “怎么个封法?” 季济弘:“五马分尸。” 季留云:“大卸八块。” “这就是你们时代的局限性了。”顾千摇了摇头。 “提到拆分,就只能想到剁成一块一块的。” 季留云望向顾千。 后者起身走进厨房,取出破壁机。 金属刀片反射着科技与狠活的光芒。 他说:“时代变了。” 小古对此很欣赏。 “活阎王。” 作者有话说 来咯来咯! 鞠躬~
第53章 所执 ◎活着活着,就活下去了。◎ 为将军正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时间太长,许多直接证据都毁在了过去。而且常态看法已成。 “铁案效应”面前,因为季子衡这个“叛将”身份几乎成了后世史书的标准答案,论断根深蒂固。 但,总有出奇的地方,两千五百年之内,中间偶尔会有几个朝代的文人或是史官,客观地记录这位将军,字里行间甚至透露着赞许与欣赏,没人知道是什么导致了这些人更改意见。 顾千明白,这是季留云和季济弘多年以来坚持的成果。 而这些零星的记载,为还原真相铺上了第一级阶梯。 现在,季留云手中虽然有足够的证据,但如何在不暴露自己是个妖怪的前提下展示这些证据,是一个需要谨慎处理的问题。 本来,偶尔出现这样的事,可以联系阴阳之间的相关机构,由他们代为出面。 可是季留云没有提过,顾千也没有建议。 谁都明白,这件事必须由这一树一鸟来亲自做。 观世一战之后,这条为将军正名的路他们走了半年之久,过程何其艰辛。 甚至,季留云还动用自己所有资产,成立了一个叫做“季文化研究”的民间研究机构,以机构的名义追溯历史。 声音逐渐传播开来,加上考古研究这些年来不断进步,许多新旧朝代交替的重要文献不断面试,根据研究院的推进,甚至还在许多地方志中,发现了一支名声颇好的军队。根据古云瑞国文字,将旗为“季”,根据出现的先后时间对比季子衡出战记录,都能有所对应。 整理可得:此军所到之处敌寇丧胆,却让黎民安枕,甚至将士们会卸甲执锄,助农耕种,行军扎营,不扰民居,反以粮饷接济贫困。 所过之处,盛名大作。 而这样一支军队的领将是何为人,迅速引起了现代社会的讨论。 会是叛将吗? 叛将需要对百姓好吗? 叛将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随着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许多学者和机构开始整理同一时期别国的文献,发现在对立角度上,能读出敌国对于这个季子衡又爱又恨的态度——爱是因为欣赏,恨是因为打不过。 这种来自于敌营或者中立方的评价很有说服力,但依旧不够。 单个出现的证据不足以完全推翻已有定论,需要多个独立来源的证据互相印证——历史需要非常严格的证据链。 但做了,多少都会获得回应。 因为影响和讨论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终于,在六月初找到了云瑞国后主的墓,同月,棺椁里发现了一封罪己诏。这位云瑞国后主在史书上留下的评价并不算好——昏君、懦弱、不思进取。他在位期间没有开疆拓土的功绩,却也勉强保持了朝廷运作,直到最后被敌军压境。 罪己诏落笔于亡国后,自明罪过,也说明自己听信奸佞折损朝中栋梁。 至于为什么要写这封罪己诏,以及这样一位亡国之君为什么还能体面下葬,历史学家众说纷纭,比较合理的大约就是,这是他的真心悔过,毕竟字迹上确有部分颤抖潦草。而他,是一个极其注重名声的皇帝,这封罪己诏是他给自己的历史形象留下的最后注脚。至于敌军,也就是后朝为何要给他体面下葬,这也是历史上一个为了名声的传统做法,尊重敌人,继而证明自己不是野蛮的侵略者,给亡国之君一个体面的葬礼,能最有效的衔接前后政权。 这封罪己诏,是一个残破帝王在最后时刻的话,也成为了季子衡正名的关键证据。 抹黑一个人,只需要当时的皇帝唇启唇合一句话,为他正名,一树一鸟坚持了两千五百年。 六月底,季留云以收藏家的名义无偿捐出了所有关于将军的旧物,其中就包括那柄象征了季家开国功勋的青铜剑。 七月中旬,发布会。 出发当天,小鸟激动得上窜下跳,甚至拿了好多小皮筋,拜托陈巳把自己的头发编成一条条小辫子,再仔细地束好。 甚至早半个月就挑好了自己要穿什么衣服。 自从得知终于到了发布会这一天,顾千数次听见季济弘趴在屋顶上哭。 忘了说,介于这边夫夫同居,所以季济弘含泪搬……到了隔壁。 而无往巷014号的另一个隔壁,原本被闻书兰和城长歌二老用来接近外孙,如今已经认回小顾千,这套院子就留给顾学养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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