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顾学正敲着门催促快走,城无声给老人家开了门,用眼神示意院子里那队忙碌的人。 小鸟有陈巳捯饬,季留云的外在形象自然就交给了顾千。 “你再低一点。”顾千搓着手里的发胶,仔细不已地给季留云捋造型。 末了后退几步。 “你说你,活了这么多年,连个像样的发型都不会弄。” 季留云笑道:“顾千大人教训的是。” 季济弘本来乖乖地坐板凳上,结果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居然当着人就开始啪塔啪塔地掉眼泪。 边哭还边念叨,哪里像个鹰,简直像只可爱的小麻雀。 顾千赶紧挥手让季留云去换衣服,自己抽纸巾按去小鸟脸上,陈巳不时出声提醒。 “哎,衣服哭湿了!” 树影婆娑,碎光落在每个人身上。 城无声按着想要催促的心情,把话咽回去好几次。 直到老槐树上的知了开始聒噪,顾学才喊道:“再不走要迟到啦!” 众人都忙乱起来。 顾千牵住季留云。 “走,给咱们将军正名去。” …… 将城博物馆今日格外庄重。 展厅之内,且古朴且肃穆。 穹顶上投着云瑞国的地图,随着时间推移,画面不断变化,那些曾经的疆域在灯光里显现。 两侧的墙边,是季留云和季济弘多年来收集的文物:战旗、甲胄、竹简、文书…… 作为这个项目的最大捐赠者,主持人邀请季留云和季济弘上台采访。 “我们注意到两位季先生和季子衡将军同一姓氏,请问这其中有什么渊源吗?” “或许真的有渊源吧。”季留云的声音沉稳且平和。 “也可能是因为这个渊源,才让我和济弘坚持了下来。” 两千五百年的老树妖没撒谎,他们的确是因为这份渊源,才走过了漫长的岁月。 主持人:“二位如今有许多名号,比如收藏家或者研究员,请问对于二位,最认同自己的哪一个身份呢?” “一个尊重将军的朋友。”季留云回答,目光望向穹顶的投影。 季济弘立刻接话,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我是一个仰慕将军的小……朋友。” “朋友”二字,在这个场合下实在显得过于朴素了些。 主持人愣了一下。 在这个喧嚣的年代,人们习惯于用各式华丽的头衔来包装自己,但面前这两位,明明有着那么多响亮的名号,却选择了最简单的身份。 偏偏这样的回答,更显分量。 “好一个‘朋友’。”主持人说。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二位能坚持这么久,因为朋友之间,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对吗?” 季留云这次不再回答,只是沉静地微笑,季济弘早就抿紧了嘴——孩子搁那憋着不哭呢。 倒计时开始之前,主持人庄重地念了一段话。 “历史总是在不经意间留下痕迹,就像你我掌心的纹路,藏满了过往。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要在两千五百年后重提旧事?对此,我有自己的回答:因为正义不该有时效,真相不该有期限。那个宁死不负黎民百姓的将军,永远值得我们为他正名!” “呜!” 小鸟终于憋不住了,顾千赶忙给他递纸。 他一边抹着脸一边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想哭就哭吧,没事。”季留云揉了揉小鸟的脑袋。 主持人不知道季济弘为什么哭,但季留云知道小鸟为什么而道歉,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台下是来自不同地方的历史学者、新闻记者以及普通观众,他们都被这对兄弟的求证精神打动,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还能看见有人愿意为了一个真相如此激动,这本身就让人动容。 掌声响了很久,主持人看了看表,深吸一口气:“现在,很荣幸代表将城博物馆宣布这个展厅正式落地!邀请大家和我们一起倒计时。” 展厅所有灯光关闭,每过一秒,就亮起一片区域。 五。 穹顶上最先亮起,投影里缓缓展开还原云瑞国的城郭样貌,城墙、楼阁、街巷在投影中次第浮现,历史苏醒于此刻。 四。 展厅两侧的灯带犹如烽火狼烟一般逐渐铺展,红光蔓延融合,在空间中流动交织,勾勒出猎猎战旗,诉说往日荣光。 三。 放置着文献的展柜亮起,旧时泛黄的笔迹里,是追逐真相的漫漫长路,所有褪色的墨迹中,藏着无数个日夜的执着与等待。 二。 光线由远而近照亮整个展厅,恍若黎明初升,光芒穿透了两千五百年的迷雾,每一缕光线都带着历史的重量,在这个庄严的时刻,为一位将军带来迟到的公正。 一。 展厅的中央,厚重帷幕缓缓上升,露出里面的展品。 水晶展柜里,那柄青铜剑安静又悲悯地注视着每一个人。而青铜剑旁边那个防潮恒温的玻璃柜中,是那封从云瑞国后主墓中出土的罪己诏。 一柄剑,一封诏。它们并肩陈列,将军英魂和帝王悔意对话无声,青铜与麻纸,刚硬与脆弱,荣耀和罪过,恰似那个纷争时代的两面。剑身倒映在玻璃上,与诏书的影子重叠,像是历史在此刻抱成一团,将那些遗憾和遗忘都轻轻放下。 掌声。 发自内心的掌声,每一次击掌都是在为这迟来的正义献上敬意,季济弘早已分不清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他挡不住心中的欢喜,激动得用力捶打季留云。 学者们满怀敬意地走上台来,镜头记录下笑声和祝贺声,季留云得体地回应着每一个握手和祝福。 顾千还在看穹顶。 投影此时播放到了复原的玉华山将军府。 青瓦白墙,庭院幽深,雨丝如帘,打湿了庭中老树,也打湿了苍鹰的翅羽。 苍鹰过一会就抖落身上的雨水,它歪着头,焦虑地问:“喂,树啊,主人今天会回来吗?明天呢?” 树说:“会回来,他说会。” 没多久,苍鹰又问:“主人能今天回来吗?要回来了吗?” 仿佛只要它问得够多,答案就能趋近于它心中所想。 “会,他说会。”树依旧这样回答,坚定不已。 苍鹰扭头望向远方,只瞧见雨幕中灰蒙蒙一片,它说:“那我出去看看。”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它振翅,身影没入茫茫雨幕,自此一树一鸟的命在时光长河中激起波澜万丈,开始长达两千五百多年的漫长等待。 顾千凝视着穹顶上的投影,感受到了那天的雨,感受到了那潮湿而沉重的痛。 他忽而想起之前陈叔说的话:非人者啊,都倔。 他觉得有些心酸,又万分庆幸。 等顾千收回视线把目光穿过涌动的人潮,众人簇拥之处,那里,有一双眼睛等了他许久。 顾千对季留云微微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说:“做得好。” 季留云勾起唇角,心头却早已又软又烫。 彼此之间,多凝视一秒,就多一个响亮的吻。 心越热,情越烫。 展厅里,有一处是古地图对照现在的卫星航拍地图。 一个醒目的“D3”标志吸引了几位学者的注意。 这个标志距离古云瑞国直线距离两千公里之远,有一圈很大的褐色地貌线条勾勒出曾经的沙中海,海水早已枯竭,只在地表留下一层凝结的痕迹,犹如历史写就的伤痕。 “奇怪。”一位学者用手指隔空描绘着那片曾经的水域。 “按理说沙漠文明依水而生,这么大一片水域,应该有过建制,而且算是云瑞国的边境,为什么在云瑞国记载中找不到这个国度的名字?” “是啊。”另一位学者说。 “在那发现过文明迹象,只是文字没有记载。” 季留云拉着顾千缓步走近,目光落在那片曾经的沙中海上。 “有的。”他说。 “后主罪己诏里提到过,自己刻意掩盖过一个国度的真相,而我们‘季文化研究所’在整理文献时,发现过这个国度的记载。” “哦?” 经过长达半年的持续性对外曝光,学者们都认可这个叫做季留云的收藏家语言的分量,当下听他这么说,不禁眼前一亮。 “叫什么?” “昼阳国。” 这位金发男子笃定地说。 不知为何,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时,仿佛带了某种沉重的分量。 “真是太好了。”学者们已然开始在脑中构建学术论题,也由衷感叹。 “如果真的能发掘出这段尘封的历史,那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对啊,古时候的沙漠文化,总是美丽而坚韧的,这样的生命对后世有很强的教育意义。” “季先生真是博学多才。” “如果各位愿意深入研究,那么。 ‘季文化研究所’会倾力相助。” 说完后,季留云摇了摇头。 “功不唐捐,这个国度很值得被世界知道,却不是因为我,而是另有其人,他也很坚持。” 他字字有力,语气里藏了太多故事。 像是在讲一个沉默的约定。 说完之后,季留云就礼貌地朝几位学者点了点头,带着顾千去其他地方看看。 学者们看着两人离去,忽而有人问。 “哎,季先生拉着的那个年轻人就是他爱人吧?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呢?” “你们这些人,那是顾千呀。” “顾千?” “是呢,去年一口气把全部家产捐给了慈善机构,将城最年轻的慈善家!” “是他呀!” “嗨呀,这么优秀的两个年轻人在一起了呀。” “真好。” 这边议论纷纷,顾千不知道自己又成了话题中心。 顾千只想把这个老妖怪扯去角落里好好地抱一抱。 他盯着季留云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故作不悦地压低声音说:“你现在太出名,这张脸很容易被惦记,我得把娶你这件事提上议程了。” 季留云捧着顾千的脸,在他眉心珍重地落下一吻。 “你是说要和我结婚对吗?” 又是这一招,明明自己心里门清,非要哄着人先说出口。 顾千这次才不惯着他。 “你不愿意?” “哪里敢呢。”季留云笑吟吟地凝着人,面不改色地说。 “你应该在家里跟我说的,在这里,我有好多事不能做。” 顾千掐了掐他的手心。 “急色。” 季留云笑得很甜蜜,忽而正经起来,并着郑重其事地转了个身。 顾千:? “刚刚你说那一遍左边耳朵听见了。”死鬼指着自己的右耳,颇为耍赖地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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