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萧甜扫了一眼他抓着的衣袖。 “哼,不识好人心。”小夏松开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萧甜前头去,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又磕磕巴巴道:“你、你要好好跟着我哦!” “嗯。” “要、要是你走丢了,我不会找你的。” 萧甜没吭声。 “你说话啊!” 萧甜道:“有一种山鬼在夜里看不见人,但若是听见人的声音,它便会被吸引前来。” 小夏倒吸一口冷气,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萧甜故意吓唬自己,大概是嫌自己话多;但这里实在安静,他还是按捺不住,道:“其实我也不是怕走夜路,不然也不会来值夜岗。沈师兄住的这片是我们生道的后山,那一片都是坟地!” 萧甜听了,着实意外:“他住在坟地里?” 沈甜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非比寻常,却在名声最盛的时候隐退回生道派,哪怕无声无息过了三年,江湖上也依然在流传他的事迹,萧甜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子。哪怕萧甜不大清楚他在生道的情况,但还是知道他是生道掌门的亲传弟子之一,怎么想都不大可能被“流放”到坟地里住着。 “也不算吧,沈师兄住的那一块还是正常的地,你放心吧。不过往后走一段距离就是坟地了。”小夏挠头,“而且沈师兄也没有收徒弟,不然也不会一直一个人住在净心观了。有你做个伴也挺好的。” 路上,这瓢泼大雨渐渐停了,路总算好走了些,萧甜也隐约看见了远处灯火通明的院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山里,稳定地散发着盈盈暖意。 小夏松了口气,脚步轻快不少,连蹦带跳地去敲了门,大声道:“沈师兄——” 里面远远地应了一声:“进来!” 小夏乐呵呵地推门进去。院子里灯火绰绰,萧甜的视线落在院内的一个池塘里,一道人影朝他们游来。 若不是足够明亮,足以让小夏认出来这就是沈甜,他真的是要吓得尖叫出声。 沈甜趴在水池边,笑道:“玩会儿水。小夏,你怎么来了?” 他嘴上虽然问的是小夏,却和萧甜对视。萧甜终于得以一见这位传说中的沈甜。很年轻,看起来比他年长不了多少;浓眉大眼,眼尾有些上挑,让他看起来有些狡黠,但他眼神坚毅澄澈,无疑是一个极为正直的人。让萧甜在意的是,在他的印象里,江湖里似乎不曾流传沈甜眸色异于常人这一回事,但沈甜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沈甜就用这双眼睛看着他,萧甜突然有些在意他两条赤裸的、湿漉漉的手臂,上面覆着薄薄的水光,在流畅的肌肉线条上,被隐约的灯光照亮。 小夏能跟沈师兄搭上话,高兴得不得了:“这个是萧甜,新来的弟子!宋师兄说凌云阁不够住了,让我带他过来。萧甜,这个是沈师兄。” 萧甜跟着小夏叫他:“沈师兄。” 沈甜奇道:“甜,是哪个甜?” 小夏不等萧甜答,急哄哄道:“和师兄一样!” 沈甜笑出来:“这样巧?” 萧甜淡笑,心想不巧,是抄袭。 沈甜看起来松了口气,随着哗啦啦的水声爬了上岸。水花四溅,恍惚有一阵湿润的凉意。他随手拿过一旁石桌上的衣物草草套上,揉了一把小夏的脑袋,“感谢小夏,你的任务圆满完成,可以回去啰。” 小夏恋恋不舍地告辞,沈甜送他出了门,才折回来,对萧甜笑道:“来吧,小师弟。” 萧甜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打量四周。说来也怪,沈甜分明独居于此,此时夜深,整个院内却是灯火通明,主屋内更是窗纸都掩不住明黄暖光。 院子坐落偏僻无人之地,静得仿佛连虫鸟的心跳都能听见,在这本应凄凉萧瑟的雨后静夜,却因着这满院灯火而显得温暖安谧了。 沈甜带他进了东面的厢房,摸索着点了灯,不好意思道:“这屋平日里便闲置着放些东西,有些乱了。” “无妨。” 厢房不小,没什么装潢,靠墙垒了些箱子。萧甜去床前将自己的包裹放好,回头便见沈甜打开了箱子,拿了一副字在看。 萧甜对字画有些兴趣,走去瞧了一眼,却觉得有些眼熟,再看落款,没有印章,没有姓名,却画了一只衔着剑的乌鸦。 他盯着那只乌鸦,从久远的记忆里抽丝剥茧,记起来是许多年前,他初出江湖不久,会使不同的法子赚些银钱,写字便是其中一种。只是他来路不明,又不落款姓名,只拿了一两银子便算了,也并不关心下落,没想到多年后竟然又以这种方式再见。 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当时他又有意避开平日写字的习惯,如今一看,连他自己都险些不认得这是自己的字了。 “写得不错吧?”沈甜微微侧身让萧甜瞧,“我几年前在杭州一眼就瞧中了,花了五百两。” 萧甜看一眼沈甜,又看一眼字,心道该死的奸商,一骗骗两个。 沈甜浑然不知,还在回忆:“只是那些时候一直在外面闯荡,东西摆出来落灰,就守在这里,结果就这样忘了。要不挂在你这儿?” 萧甜婉拒了,他没有把玩自己黑历史的爱好。 沈甜笑呵呵地把字收起来:“行,那我拿我自己房里去。对了,你屋子对面就是灶房,灶房后面有水井,从灶房直接穿过去更快,若是饿了还是说想洗洗,尽管去用就是了。” 他帮着萧甜草草收拾检查一遍,确定屋子能睡人后便出去了。萧甜赶了几天的路,又淋了雨,依言穿过灶房去了后院。 晚夏初秋,井水在夜里还是凉。萧甜脱了已经被雨淋湿了好些的上衣,将水桶从井里拉上来,却觉得要比想象中的重一些,当即想到沉尸,心道该不会提上来一个脑袋? 他刚拉上来,便见水桶里还浸着一罐酒、一盘果子。 他攥着绳子愣神几秒,还没想出来怎么处理,灶房便传来跑步声,窗子被一把推开,沈甜刚探出身子,又捂着眼睛转回去:“哎哟我!” 不对,都是男人,我捂什么眼睛?沈甜又转回去急道:“哎,我的酒!” 这下可看清了,他见萧甜拎着水桶,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沈甜忙转身去开后门,进了院子,将东西取出来,不住笑道:“忘了下午刚放过来,好了好了。” 沈甜把东西抱在怀里,耸肩缩头地溜走了,没敢看光着上身的萧甜。萧甜看着他鞋底抹油地跑路,又看看桶里还在摇晃的井水,没忍住笑起来。
第6章 生道山
雨过天晴。 赶了五天的路,萧甜难得起的晚了些。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轻轻推开门,外头已经阳光明媚,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萧甜眯起眼适应了一下光线,就发现院落中并非空无一人。沈甜没有穿生道的黑白校服,而是穿着一袭红色劲装,长发也用红色发带高束,神采奕奕,在院落边的花草丛边走走停停,打理植物,心情很好似的隐约哼着小曲儿。 余光瞥见萧甜,他回过头,招手道:“早啊!厨房在那边,我弄了些吃的!” 萧甜后知后觉,这就是名震江湖的沈客。 说实话,这对萧甜来说很……奇异。他独来独往江湖数年,在话本里、江湖人口中等等地方听过沈甜的事迹,但等他的名号开始在江湖上流传时,沈甜却已经隐退了。于他而言,沈甜像一个虚假的故事。但如今,故事里的人却神采飞扬地对他笑,告诉他给他准备了早饭。 小厨房收拾得很干净,几个包子用纱罩罩着,锅里还有大概两人份的菜粥,都还热气腾腾的,大概刚做好没多久。 萧甜拿了个包子,面皮白软清香,馅料是家常的猪肉白菜,入口咸鲜可口,萧甜口淡,也不觉得味重。米粥同样润口香甜。萧甜拖过旁边的板凳,就着窗外摇曳的绿叶、朦胧的阳光用完了早饭。 浑身温暖通透,四周静谧的只剩下极细微的虫鸣,萧甜站在原地,少见的发了会饭懵。 他休息片刻,把碗在水槽里洗净放好,再出去时,沈甜已经没在侍弄花草,反倒是拿了簸箕和扫把,肩上搭了块布,见萧甜出来,道:“吃饱了?合不合胃口?” 萧甜点头,沈甜便笑道:“那就好!对了,我给你清理一下房间,方便进去吗?” 萧甜心想,知道沈甜没有架子,但未免也太平易近人,随便一个刚入门的小弟子,居然劳动他亲自打扫房间?他道:“一起吧。” 沈甜也没有推拒,分了他工具,两人将萧甜屋子仔细清扫一通。三尺雪标志性的面具和剑等等都在昨夜仔细放好。冷枪给的信物玉佩,其主人还在旁边吭哧吭哧地扫地擦桌,萧甜捻着那枚玉佩,有些犹豫,不知如何拿出来交还。 沈甜不知萧甜纠结,卖力地干活,好似打仗一般,虽然利落,动静也大,三下五除二地就收拾了个干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好一通牛饮。这人爽朗得很,只是着实没有半分生道谨言慎行的风范。 沈甜道:“虽然入门大典取消了,不过早课还是有的,你得去凝虚阁领校服,认得路吗?” 萧甜心中发笑,这人真是半刻也闲不住,才喘匀了气就要找人说话。但听了内容,饶是他这样不动声色的人,听了也难免觉得意外:“取消了?” 门派招新后的入门大典,都是往最顶格了办,便是强撑,也要做出样子来,好证明门派的实力底蕴。生道好歹曾经也是“第一名门”,瘦死的骡子还比马大,这样的事做出来,简直就是在同整个江湖拍着胸脯说:这个门派已经没落到了最底层了。 “穷啊!”沈甜笑道,“师父说一切从简,二师兄从着从着干脆取消了,师弟们知道生道落魄了还是愿意来,与其整这些虚的,不如把真金白银花在实事上,把师弟们安置好了更重要。再说了,现在哪有年轻人愿意站着听我们这些老顽固训话啊。” 他说得十分坦然,故意玩笑。但这样坦然的人却是在生道最鼎盛的时期入门,一直到如今衰败至此。 萧甜觉得那笑容里分明含着怅然。而发现沈甜这样的人陷入忧伤却装聋作哑,大概世界上还未有这样的人。萧甜从来未做过安慰人的事,便避重就轻道:“师兄也只是弱冠,年富力强,何必同年轻人割席。” 沈甜扑哧笑道:“你看起来闷声不响的,居然还会恭维师兄呢?” 他给萧甜倒了茶,推给他,道:“说起来我今年也二十有五了,萧师弟呢?” “十九。” “啊,岂不是下一个生辰就要行加冠礼?”沈甜眼前一亮,“到时在凝虚阁告了假,可下山回家;若是不便,凝虚阁也会在拜月亭为你办一个。” 萧甜当即开始后悔报了真实年纪,难以想象他被一群人围观行加冠礼的样子。他生怕沈甜继续这个话题,道:“说起来,有样东西还要交还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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