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玉佩取出,放到桌上,移到沈甜面前。 沈甜瞧见玉佩的模样,两眼都睁大了,捻着红绳提起来,看看萧甜,又看看玉佩,仿佛看见杯子里飞出了太阳。 萧甜看他吃惊得都忘了说话,主动向他解释了玉佩的来历。 听到原来他是从冷枪手里拿来的,沈甜扶额,心想肯定是华澈那家伙先前洗劫自己首饰盒的时候顺走的,发现以后又懒得还过来。 但还有件事,沈甜还很奇怪:“但你既然来投奔我,怎么又选择拜入生道?” 萧甜道:“我在外流浪已久,武功不知为何遇着瓶颈,无论如何无法精进。有高人告知,一心修行不问尘世凡俗会反被尘俗所累。因此在得知生道纳新后,我便顺水推舟拜入生道,希望寻得破解之法。” 沈甜恍然大悟:“不入凡俗反累凡俗,我师父也这么说过。” 他的手指不自知地抚摸着玉佩,萧甜忍不住道:“这个玉佩的样式……” 沈甜拿起来,笑道:“哈哈,有些粗糙对不对?这是我多年前自己刻下的,这座山是生道山。生道有个传统,若是收徒,师父要将亲手刻的玉佩赠与徒弟。不过这么多年,我也没遇到过合适的人,便也一直放着。” 沈甜说完,心念一动,颇觉缘分。他观面相谈吐,觉得萧甜并非池中物,很是一表人才,是为求师问道而来,又巧合之下拿到了这枚玉佩……这简直就是老天爷送到他门口的徒弟人选啊! 但乍然提出,沈甜又觉得颇为突兀,不如再放几天。 见时候不早,萧甜先去前山上晨课。临走时沈甜不放心,给了萧甜一片竹叶放在身上,让他若是遇到麻烦,可以用竹叶传音给自己。 这竹叶传音,萧甜也略有耳闻。传言只有生道山上生长、在生道山使用的竹叶才能做传音之用,出了生道山便失去效用。因为太过奇异,江湖上多视为神话传闻。 从净心阁出来,萧甜不由得畅出一口气。同沈甜这样的人交往是很爽快的事,这个人几乎是透明的,十分妥帖真诚,叫人感受不到任何的逢迎;回想他不动声色的照拂,又不觉惶恐羞惭,只有对他无言善意的舒心愉悦。沈甜是一个让人很乐意接受他好意的人。 即使在白日,净心阁前的山林依然阴凉。萧甜却不害怕,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深林里习武,这里同那荒草丛生的地方相比,着实小巫见大巫。他走了一段路,忽然看见有道白色人影停在树下。 他望去,对方对他笑了笑,低头继续扫地。 原来是洒扫弟子。他还以为沈甜在这边遗世独立,平时不会有人过来,看来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凝虚阁在面前静静伫立。 萧甜径直走入,里面零散地坐了些人,都在对着账本算盘埋头苦干。主位的青年似有所觉抬起头来,笑道:“啊,萧师弟。” 他顺势将账本搁在一边,站起身来。萧甜不可避免地再次注意到他的一双义肢——虽然昨夜已经看过,但今日光线更足,细节也更明显一些。义肢的打造显然用了极好的材料,虽然不知其中窍门,但能看出来义肢使用灵敏,并不妨碍日常生活。只是毕竟不是血肉,内力经脉自是不能通过死物运转,在曾经的江湖第一名门生道中,这人可以说是不堪一击。 身为掌门亲传弟子之一,武功尽失自然不可能是先天。但年纪轻轻遭此噩耗,宋祁钰却并无怨怼之色,反而神色温和从容,即使面对萧甜这位昨夜才匆忙入门的弟子也毫无轻慢之意,起身道:“凝虚阁内的路不大好认,我带你去领入门物资,也省些功夫。” “劳驾。”萧甜颔首。 宋祁钰为他带路,却没有让萧甜落在自己身后,萧甜不动声色错开半步,既合规矩,也不拂宋祁钰亲近的好意。 宋祁钰有些歉意地笑道:“实在是委屈你,净心观太远,若是有什么不方便,你尽管找你沈师兄,若是我有帮得上的,也尽可开口。” 新人领两套校服,一套笔墨纸砚,一柄拂尘。生道校服都是黑白颜色,萧甜又难免想起沈甜那一身火红的劲装,绑腿束袖,明艳又精神,只是多少缺了些肃穆,拿着拂尘看起来不伦不类。但他是生道的三师兄,掌门亲传,也无人敢置喙。 宋祁钰实在是忙得团团转,领着萧甜拿了东西,便又告辞。还有半个时辰,生道面向新弟子的第一次晨课就要开始,萧甜借了一个里间,随手拿了一套校服外衣换上,正理着袖口,忽地,耳尖微动。下一刻竟推门进来一个弟子,看见萧甜,也来不及惊讶,当即神情一肃:“师兄好!” 萧甜:“……” 传音竹叶那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喷笑声,沈甜刚偷听就暴露,忍笑道:“不好意思。” 萧甜到是不在意,也没占这位师兄的便宜:“在下刚入门,才当唤您师兄。” 弟子听他这话方才知道自己弄错,尴尬地抓抓头发:“哪里哪里,我也才入门不久。乍一看师弟真若‘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我当是哪位大师兄来了。” “师兄过誉。” “你在这儿……噢,换衣裳呢。不好意思啊,只因平日这间房都没人来,我当是谁走前顺手关实了门,无心冒犯。在下杨之桦。师弟若有什么问题,也尽可来凝虚阁寻我。” 萧甜规矩地报了名字和住处,杨之桦听到他住在净心观有些惊讶,转而笑道:“也对,就剩沈师兄那处还有地方。这样说来,倒是有一事还想托你转告沈师兄。”他摸摸鼻子,“我实在不敢去和他老人家说啊。” 萧甜自然不可能点明当事人正听着呢,道:“师兄请讲。” 林师兄看看手中账本:“他买书的钱,凝虚阁是不给报销的。” 他格外在“买书”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传音沉默半晌,尴尬地轻咳一声。 萧甜:“……我会代为转告,师兄放心。” 杨之桦想拍拍他的肩,但萧甜分明是他的后辈,他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僭越,于是改为拱手,算是谢过了萧甜,便侧身让萧甜出门,他还等着去里面收拾东西。 萧甜换了校服,便去上早课。路上,他还需要经过掌门居所明道堂。大门是敞开的,周围有弟子站岗,前殿称得上金碧辉煌,瞧着翻新过不久。特别的是,明道堂只有一层,屋顶却高耸入云,很是壮观,正是生道有名的“金顶”,化名自从前武当派的金顶。 只是萧甜抬头望去,总感觉那金顶……瞧着破破烂烂的? 他没有多想,前往书斋。听一些师兄说,为他们讲课的有时是长老,有时是师兄,萧甜瞧着讲台上的男子,看不出是谁,便到窗边位子坐下了。 然而讲台上身形高挑的男子却朝着他快步走来,神色淡淡,不似有敌意。萧甜不知他何意,也不闪不避,只见男子抬手,竟然直接取下了萧甜别在衣襟上的传音竹叶。 “清欢。”他唤了一声,“师父有要事寻你。”
第7章 好学生
沈甜站在大门前,竟少见的有些踌躇。 他负手而立,又很快摆脱了这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在原地走来走去,像个毛头小子般抓了抓头,将束得干净利落的长发抓得乱七八糟。站在两边守门的弟子面面相觑,忍不住道:“沈师兄,您怕什么啊?” 沈甜说是生道的顶梁柱都不为过,又从小由掌门亲手带大,不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光是这么多年沈甜为生道付出的心力,哪怕他做错了什么要受到处罚,恐怕掌门自己都不乐意。往日沈甜来找掌门,连通报都不用,人就窜进去了,哪有今日这样情态。 沈甜叹了口气:“唉,我不是怕师父……” 他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窝囊,不由得一哂,道:“真是这几年舒服惯了。算了!” 他推门而入,将外面的一切都挡在身后。屋内茶桌前端坐着一个男人,鹤发白衣,虽眼目残疾,系着眼纱,气度出尘,说句仙人之姿也不为过。他朝站在门口的沈甜招招手,道:“来。” 沈甜苦笑,端坐在他面前:“师父……” 这便是生道派掌门,沈甜的师父,陶然生。 沈甜只是唤了一声,不知算是问好还是开头,不继续说下去了。陶然生倒了杯茶,移到他面前,道:“你心中已有答案,何须多言?” 沈甜看着面前的茶,却是不动,仍是苦笑:“生道和朝廷来往多年,为朝廷办事也不是第一次。只是我担心,查到最后,生道恐怕担当不起真相。” 陶然生道:“继续。” 沈甜道:“您知道,我和那位有些交情,更何况师姐是……且近年来书信来往中,也得知椅上人状况欠佳,众人正虎视眈眈,我只担心此事会将生道卷入风暴中心。王家与朝廷牵扯颇多,万一……” 他停下不语,握住茶杯的手指节发白,眉也焦躁地拧紧了。 陶然生沉吟,缓缓道:“生道无法避世,你也一样。” 沈甜被戳中心事,闭上了眼。 而陶然生一双盲眼,却仿佛看到了沈甜复杂的神情,隔着眼纱“注视”着他:“思虑过重,反是拖累。你自请去净心观,快把自己净出毛病了。” 沈甜:“……”他总是忘记师父看起来高深莫测,说话却很直接。 陶然生继续道:“去热热身子吧,当年你就是风暴的中心,如今不也好好坐在这里。” 沈甜回过味来。鸡都要出笼子扑腾,他这几年为生道殚精竭虑,将重创的生道重振起来,师父瞧他也要在那一亩三分地困出毛病了。眼下朝廷派来的差事本就推拖不得,不如让他出去动动筋骨,算是散心。 陶然生继续道:“更何况,除了你还有谁适合出去?逸清不善言辞,祁钰无物傍身……难不成你打算在净心观种一辈子的地?” 沈甜咳了一声,陶然生微顿,道:“不过你种的菜是不错。” “是吧?”沈甜突然得意,“爽口清甜,个大味美,鲜灵得很!新来的师弟昨天还冷冰冰的,今天吃了我做的饭食,一下就亲近我了!” 陶然生喝了口茶,沈甜又蔫了:“我知道了师父。” “乖。”陶然生微笑道,“就当去散心吧。” 谁家散心把脑袋栓裤腰带上?沈甜叹气,正要告辞离开,却又被师父叫住:“净心观新住进去的弟子,你带他一起去。” 沈甜一愣:“啊?萧甜?” 陶然生颔首。 沈甜纳闷:“为什么?” 陶然生将一页纸推到他面前,矜持道:“八字相合,当平安符。” 沈甜:“……”他服了。 对陶然生这样的人来说,算个生辰八字手到擒来,沈甜从小被他拿来算到大,每次都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也拿“命越算越薄”抗议过,被斥无稽之谈,罚抄了三天的书,便也麻木了。只是无辜的萧师弟的生辰八字不好给人知道,沈甜一口将茶水饮尽,将那页纸揣走,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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